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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七寶酥 -【當我在地鐵上誤連別人的手機藍牙後】《全文完》 [打印本頁]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2-5-26 09:45 AM     標題: 七寶酥 -【當我在地鐵上誤連別人的手機藍牙後】《全文完》

本帖最後由 彤櫻 於 2022-5-26 10:22 PM 編輯

【書名】:當我在地鐵上誤連別人的手機藍牙後

【作者】:七寶酥

【內容簡介】:

  hi,聽歌嗎?

  飲食男女,不期而遇。

  一句話簡介:保甜,不要錢

  立意:「You had me at hello」

*1.本文內容皆從網上蒐集轉載,本人不承擔任何技術及版權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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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彤櫻    時間: 2022-5-26 09:55 AM

第一章 第一首歌 《Hello》

  我的耳機已經連續兩次在地鐵上連上同一個人的手機藍牙了,中間相隔一週,早晨同一時段,印象深刻的原因是上回誤連時,短短十多分鐘,對方的歌單竟然跟我的歌單有三首重合。顯而易見,它跟我一樣,有著不錯且不俗的音樂品味,原諒我用「它」這個代稱,因為我壓根不知道它是男是女。

  然而,今天,就是這麼巧,我們二次偶遇和重逢。

  上回光顧著驚訝和享受,歌曲戛然而止的一瞬,我才反應過來,人家大概已經中途下車,走出了可連接範圍。

  到公司後,我認真捋了一下這件事。這個人手機連上我耳機後,難道沒發現自己耳機不出聲嗎?

  還是說,它就是故意放給我聽的?

  最要命的是,今天它發現我的存在並認出我的耳機是同一個人後,立刻播放了一首《Second Time》

  那一刻我意識到了什麼,有些不知所措地舉目。

  大概是怕我斷開連接,它很快切了歌,第二首是《Please Don't Go》。

  十來秒後,它換成了Adele的《Hello》。

  我臉奇怪地熱了,這傢伙居然在跟我打招呼。

  須臾,歌曲再度發生變化,這首我沒聽過,女聲,腔調有點兒懶洋洋,歌詞也有些微妙:

  「Guessing games get crazy

  我們之間也許會變得更瘋狂

  Caught up in the daily

  總被日常小事所俘獲

  Boy you got me craving

  但你讓我很渴望

  If my cheeks turn red would

  如果我的臉慢慢泛紅

  You lend me your dress shirt

  能把你的西服襯衫借我嗎…」

  根據歌詞來看,我猜對方應該是個大膽又有趣的姐妹。

  愛好相投,做朋友也不是不可以。

  不能再這樣被動了,我迅速從椅子上起立。面前一個帶孩子的媽媽可能以為我將到站,唯恐慢了地推擠著她的女兒繞過我搶座。

  我還沒到公司前面的地鐵站,自然不會下車,站起來是為了開闊視野,鎖定方圓五米內所有使用手機的乘客。

  結果不盡人意,可視範圍內的低頭族起碼佔據3/4。手機像個無形又密閉的方盒子,自動將每個人禁錮在自己的社交舒適圈裡。

  根本找不到這個人。

  拉著吊環東張西望了好一陣,一無所獲,我耳機裡的歌曲也已經變成鄧紫棋的《再見》。

  它在道別。它要下車了。

  該死,到站提醒在頭頂響起,我抿抿嘴唇,無法不遺憾,一座城市,上千萬人,日常出行是潮起潮落,一波又一波,再撞上同類的幾率得有多低,就跟呼嘯而過的地鐵一樣不可捉摸。

  好吧,上班遲到我也認了。我攥住手機,快步跟隨人流下車,兩眼當然也沒閒著,探測儀一樣四處搜羅。

  週遭憧憧,尋人堪比大海撈針。

  茫無頭緒地走了一段,耳機裡的歌聲突然消失。

  斷開了?

  我的心一瞬間宕到谷底。

  剛要回頭摘掉耳機,耳朵裡響起一個男聲,彷彿一粒清露墜入嘈切的風沙裡。

  「嗨?」

  有些試探,很年輕,也很好聽。

  「你還在麼?怎麼還連著我手機?」

  我無法回答,我們在兩個次元,兩個星球。而且「它」居然是個男生。鬼知道我臉有多紅,因為被抓住——我屁顛顛地跟下了車,還像無頭蒼蠅一樣在瘋找。

  「應該能聽到我語音吧?好吧,我在自言自語,自己說完,為了放給你聽,你在聽嗎,」他似乎因為自己奇怪的言行笑了,很短的一聲,「算了,我也不知道,如果能聽到,你先不要動,我怕斷開。」

  我立馬站定,一步都不敢跨,鼻息因為這個意外狀況都微微紊亂。

  「別動啊。」他還是提醒。

  「拿起你的手機,打開備忘錄,記一下,這是我電話,也可以搜到我微信。」

  笑意在我臉上急速滋長,我被大股粉橙色的驚喜蓋頭淹沒。周圍變得異常安靜,我只能聽見他的聲音,還有我心跳的動靜。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2-5-26 10:02 AM

第二章 第二首歌 《Sugar》

  能這樣戲劇化地聯繫上,我是始料未及的。

  但也必須感慨,得虧之前給我的兩顆耳機改過名,在默認型號前面加了個emoji的糖果圖標,不然對方也不會這麼快認出我。

  不過他的聲線未免太好聽了吧。

  到公司後,這男的在聽筒裡一字一頓念出自己手機號的樣子還餘音繞樑。

  脫掉開衫,我趕緊坐下去,開備忘錄,準備複製黏貼那串數字到微信,加他好友。

  手指一點,屏幕下方跳出「呼叫」的選項。

  我心跳一路過來都快得嚇人,以至於大腦這會兒也有點混亂遲鈍,行動思考分離,鬼使神差地,我眼睜睜看著自己這麼摁了下去。

  屏幕陡暗,顯示為撥出狀態,我腦袋失重兩秒,清醒過來,匆忙按斷。

  但已經來不及,已經打出去了,他會看到。

  太欲蓋彌彰了……還不如穩如老狗地等他接聽,這樣秒掛顯得我一丁點也不大方。

  就當撓個癢癢吧。

  我心塞地把手機撂回桌面。

  下一秒,他果真打了回來,手機滋滋響,我的心臟也跟著高頻顫。

  我左右看看,按下接聽,貼到耳朵邊上。

  「喂。」

  我耳膜遭不住地發癢,又是這個清澈到滌蕩人心的聲音。誰能抗拒得了這種聲音。

  我屏息,不敢大喘氣:「嗯。」

  「糖果的beats studio buds?」

  我的臉飛速升溫,他在用我的耳機名字確認我身份。再普通不過的型號也被他叫得跟專屬暱稱一樣。英文在他口中照樣好聽。

  我穩了穩情緒:「嗯,是我。」

  他輕輕「哦」了一聲:「找我什麼事?」

  他語氣故作莊正,但能聽出來狀態是輕鬆的,近笑的。

  「嗯……」我停頓一秒:「確認一下你有沒有給我假號碼。」

  他笑:「現在確認了嗎?」

  我:「確認了。」

  受不了。

  我必須用另一隻空著的手按住自己下半張臉,才能看管住自己恨不得拱穿天花板的顴骨。

  聽筒裡就此寂靜。

  兩個素昧平生的陌生人,以及這種檔口不可避免的尷尬。

  我趕忙找話:「我過會加你……」

  他同時也說了話:「我好像還沒收到……」

  我們又一起停下來。

  他的笑音很短促地閃爍了一下。

  我知道,我們在說同一件事。

  有一兩秒的安靜,我咳一聲,回答他沒問完的問題:「我剛到公司,馬上就加。」

  他說:「好。」

  「那——」我用力地抿唇忍笑:「我掛了?」

  他:「嗯。」

  「再見,」我補充:「微信見。」

  他回:「微信見。」

  他沒有馬上掛斷,好像在等我先,我很慢地吸一口氣,把手機拿回跟前,一秒懨地按下那個紅按鈕。

  捨不得。我打包票任何女人跟這種聲音通一次話,她們都會戀戀不捨。

  我沒有存號碼,信守諾言地第一時間添加他微信。

  他的微信名字就一個字母,「L」,什麼啊,死亡筆記裡的「L」嗎。

  頭像倒是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普普遍遍的江浙滬渣男頭。

  我一邊腹誹一邊輸入申請消息,就那個emoji的糖果,最有辨識度。

  他很快通過了。

  正打算發個hi過去,微信裡自動跳出了可以選擇的表情包,我想了想,挑了個最可愛的過去。

  hi。

  他回復了一樣的內容。

  救命。我又不知道要說什麼了。

  電話裡唇舌打架,文字聊天也擠不出個花。

  我侷促地捏了會手指:我還以為你是姐妹。

  他:?

  嗯,這個問號,基本可以確認他是直男。

  我揚唇給出解釋:今天地鐵上的第三首歌,是女生口吻。

  他說:哦。

  他:那首歌叫《Good morning Jay》

  我:所以是在問早安?

  他:差不多。

  我不解:差不多?還有別的意思嗎?

  他:也許吧。

  他沒有說更多,我卻聽明白了,那首歌的歌詞很曖昧。

  有些東西不用直白地,一字不落地講出來。透明化固然昭彰,可也會折損幻想。

  然而我的好奇心還是戰勝了周旋留白的慾望。

  我問:今天那段語音怎麼回事?

  耳機被我連著,他是沒辦法語音的。

  他很坦率:提前錄的。

  我有點驚訝:?

  他:上週五被你聽了一路歌,回來我就想,走得有些草率了,要是再碰到,你也想認識我,就放給你聽。

  他:結果這週五就派上用場了。

  我開始傻笑,開始講一些老土的宿命論:我們真是蠻有緣的。

  他:是啊。

  我問:我要是男的怎麼辦?

  他說:男的會用「糖」當前綴嗎?

  我皺皺眉:也許是位「姐妹」。

  他:那也不錯。

  我笑著揭過這茬:你的歌單我很喜歡。

  他:謝謝。

  我依舊覺得不可思議:上回你居然沒把我從你手機裡攆出去。

  他:偶爾招待一下誤闖的客人。

  我:可我聽了很久。

  他:所以我那天還多坐了一站路。

  我很意外:???

  他:就像你今天提前下車。

  我情不自禁地拿手扇風:你猜到了?

  他:嗯。

  我沒隱瞞:我今天有在車裡找你,但沒找著。

  他:沒事,反正也沒弄丟。

  我下意識地想喝點水來稀釋笑意,可靠到唇邊才發現自己來公司後忙著聯繫他還沒來得及接水,只抿進去一口空氣。

  我嘆息把杯子放回去,繼續打字:我沒下車的話怎麼辦?

  他:我也不知道。

  我:可能就再也見不到了。你應該提前發我的。

  他:我不知道你只是想當個客人,還是真的想認識我。怕嚇到你。

  我:必須收到明確的信號,你才能放心回復信號是嗎?

  他:嗯,鬼知道地球人是來侵略我的還是想結為友邦。

  我笑出了聲:好吧。

  幸虧沒搞丟,我再次慶幸,並試圖套取他個人信息:外星人,方便給我個備注名嗎?你的網名看得我心慌慌,總讓我想起死亡筆記。

  他顯然知道這個梗這個動漫,回過來一個笑:這是我名字的開頭首字母,我姓陸,你備注「陸」好了。

  我多少警惕,只交換了一個毫無價值的敷衍信息:我在公司英文名叫kiki。

  他似乎不介意:不用,加你的時候我就備注過了。

  我好奇:嗯?什麼?

  聊天框沉默了,幾秒後,我的嘴角又胡亂上揚。

  因為他分享來了一首歌:

  Maroon 5的《Sugar》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2-5-26 10:08 AM

第三章 第三首歌 《Love in A box》

  《Sugar》,馬老五的這首歌總自帶驚喜氛圍,因為它的MV過於深入人心。但凡看過的人只要一聽前奏,都會自動置身婚禮現場,接而開始精神上的蹦迪。

  事實上,我也想趁勢跟陸聊一聊它的MV,這樣我們的對話能源源不斷,因為歌曲這個永動機。

  遺憾的是待會兒要開腦暴會,斷絕了暢談的可能性。

  操蛋的工作。

  我回了句:當初應該起這個英文名的,kiki不夠好聽。

  又說:不過我要開會了,歸期待定,爭取中午?

  陸本來正在輸入,在我第二句話發出去的下一秒,這個狀態消失了。

  片刻,他重新編輯的消息跑來我眼底。

  【好的,kiki。】

  我彎唇,他好像很會戳到女人的那個點,或者說是我的那個點。隻言片語,進退有度。

  我回了個揮手再見表情,起身去接水。

  回來路上,實習生問我們喝什麼,我舉手要了杯美式,她應好,我又改口:「還是拿鐵吧,兩勺香草糖漿。」

  我在她意外的眼神裡走回工位。

  去room1前,我將L的備注改成了「陸」,他的姓氏,他也因此變得更加具體。

  最後會變成什麼?

  不得而知。

  其實也不難想,相對平常的男女關係在社交軟件裡無外乎兩種結局,刪除或置頂。

  會議途中,創意沒摳幾個,大家開始八卦和吹水,我也借此取出手機,瞄了眼陸的朋友圈,他開著三天可見,個性簽名是「some superhero,some fairytale bliss」,上一次動態顯示為前天,他分享了一首歌,《Waving At Cars》。

  我的歌單裡也有這一首。

  我想,如果拿我們兩個的歌單放在一起做連連看,想必可以很快通關。

  溫故而知新,我回憶了一下他今天下車的地方,西林湖站,這個地標概念獨特,眾所周知,在那站下車的年輕人多半是光紐總部的員工。

  光紐,互聯網大廠。他是程序員?天,格子衫造型已經飄來我腦海裡,可他的聲音很像只會穿白襯衣的那類人。

  我完全停不下來地給他捏造人設。

  幸好老闆來會議室找了趟人打岔,大家都正襟危坐不再摸魚,老實討論創意。

  中午我沒下樓吃飯,叫了份烤冷麵,下完單後,我打開微信,給陸發消息:在忙嗎?

  他沒有上午回得快,但也不至於用上「久等」這樣的字眼:有一點。

  我說:你一定不是公務員。

  他說:是就好了。

  他的社畜口吻令我微笑:吃過飯了?

  陸說:還沒有。你呢。

  我說:我也沒有,在等外賣。

  他問:哪一家,我也看看。

  我說了店名:老闆是東北人,據說口味很正宗,不過,正宗的我也沒吃過。

  陸回:這家我點過。

  我說:看來我們離得不算太遠。

  我又問:我們聊天會影響你工作嗎?

  陸不著痕跡地切換主次重點:是在幹活,但不影響聊天。

  我回得很快:因為你坐在電腦前嗎?

  陸的語氣如同在很可愛地東張西望:嗯?你裝了監控?

  我笑了:因為,我有猜想,

  我糾結一下,還是說了:你在光紐工作。

  陸:還能在哪。

  陸:西林湖這個鬼地方。

  我單手撐臉,感覺手背接觸到的皮膚微微發熱:但光紐很不錯。

  陸回了兩個字:圍城。

  我明白了他的意思,剛要說他凡爾賽——

  他忽然問:這麼好奇嗎?

  陸說:對我。

  我心率微微加快:不好奇為什麼要下車找你。

  他似乎認同了這個答復,也有些無奈:本來還想保持神秘感的。

  我抵臉的手又移到額角,輕輕搓拭著,因為不太自在:如果你好奇關於我的,我也可以說一些,但可能不會精確到公司。

  陸說:不了,對我而言你是sugar,不是kiki。

  嗯……我心悅誠服,了不起,這個男的當真了不起。

  他居然對這種非等價交換的聊天方式毫無異議,從上午到現在都在默許我佔便宜。我臉又紅了,笑容也綻放得有些過度,因為一點點歉疚感,因為他這種私人化、特殊化的對待。

  下午我跟朋友分享了今日奇遇:你敢信我就一個早上,我被一個素未謀面的陌生人狠狠crush到不知道多少次。

  朋友說:你可以約他見一面,看到他本人興許你就只剩cry了。

  我:……

  朋友問:他朋友圈沒照片嗎?

  我順著她的話,第二次點開陸的朋友圈,像是打開了笑肌的開關,我發現他把三天可見的設置取消了,開放成更大的範圍。

  我往下拉了幾條,內容不多,很快就能翻到去年年會。他的確在光紐,有張相片應該是部門的大合影,我放大將當中每個男生都看了看,典型的工科男面貌,也有長相還算不錯的青年,但我覺得他不是陸。

  我在想什麼,他就不能在那堆普通的男生裡面嗎?

  我研究的太久了,我切出去,回復朋友消息:可能真是cry。

  她大笑的樣子讓我想把她從屏幕那邊拽過來捶一頓。

  晚上九點多,我坐地鐵回家,途經西林湖站時,我的眼睛幾乎黏在了門的位置,注意著上車的每一個人,有男有女。

  車廂門重新關閉,我低頭打開耳機殼,把耳機摘出來,戴上,靜音等了一會,我開始聽白天的那首Sugar。

  順道給陸發消息:剛經過西林湖。

  西林湖這個站點於我來說本無太多意義,但奇妙的是,人與人之間一旦有了聯絡,交集就會自動疊加,就像繩子上的結扣,你打一個,我打一個。

  他回得很快:我還在公司。

  我開始了小炫耀:是嗎,我已經下班了。

  他說:現在很早麼?

  我說:五十步笑百步不可以嗎?

  他很配合:好吧,我很羨慕。

  我旁若無人地微笑著,在擠擠攘攘的車廂裡。我叫他:陸。

  他:嗯。

  我問:朋友圈是因為我開的嗎?

  他說:我最近一個月就只添加了一個新好友。

  我靠向椅背,給雙方砌台階:我屬貓,希望你能理解我的好奇。

  他大概笑了:好。不過你剛剛叫我那一下,弄得我有點緊張。

  我問:為什麼?

  他回:不知道。

  他換話題:回家路上有歌聽嗎?

  我有很多歌,耳朵裡還放著歌,但我撒謊:沒有,歌荒了。

  陸又分享來一首:《Love in A box》

  我點開,耳機裡頓時響起輕快的前奏,男歌聲的嗓音清新到不可思議,有種綠野的質地:

  「It's easy to see how everything is loosely

  零散萬物總能輕易理解

  Put into a box to describe how

  分門別類地描述

  It is working

  就能明了

  But can you tell me

  但能否告訴我

  How did she knock me off of my feet

  她是如何將我攻陷

  When she said hello

  當她對我打著招呼

  My name is beautiful……

  我的名字變得動聽……」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2-5-26 10:16 AM

第四章 第四首歌 《失眠飛行》

  回到家我就洗了個澡。

  本來三天打魚兩天曬網地抹身體乳,今天我卻把白茶味的罐子從磨砂膏下面抽出來,放在一眼可見的高處,提醒自己時刻記住。

  用棉簽揉著耳朵回到臥室,我拿起床尾的手機,發現陸給我發了消息。

  是張夜景照片,對岸的光點倒映在水面,像銀河。

  我像個直男一樣放大研究,確定是西林湖畔,才將它保存進相冊,打字:你下班了?

  他說:嗯。

  我問:沒打車回去?

  他:想走一走。

  我說:消食嗎?

  他說:還餓著。

  我:你沒吃晚飯麼?

  他:沒來得及。

  我目睹自己敲出一行衝動的內容:我請你吃宵夜。

  這一刻我也弄不懂自己是在開玩笑還是認真提議。

  他的反應在意料之中:現在?

  我順勢道:不行嗎?

  陸說:很晚了。

  我側頭看向全身鏡裡敷著面膜的自己,清醒了幾分:是哦,我也已經卸妝了。

  他依舊在輸入:明天我請你吃午飯好嗎?

  我的心跳快了起來,因為這個猝不及防的邀約,我皺了下臉:嗯?

  他學我說話:不行嗎?

  我的錯,先做了不良示範,還不知道怎麼妥善地圓:行是行啦。

  他料到我有轉折:但是?

  我的面膜持續位移:心理準備還不太充分。

  他引用了我請他吃宵夜那句:所以這是?

  我認栽地躺回床上,給自己填坑:考驗。

  他回了個「我投降我投降」的貓咪舉爪表情包,脾氣總很好的樣子:那我通過考驗了嗎?

  我撕掉早已不成型的面膜:嗯。

  他又說:你拒絕也沒關係。

  我偏不:我同意。

  陸的打字狀態停下一秒,像在消化我的前後不一,欲揚先抑。

  他接著說:我看看去哪。

  又問:你喜歡吃什麼?

  我後知後覺,也引用他想要請我吃午飯那句話,故作警惕:這不會是你對我的考驗吧?

  他不然:不啊,是你對我的二次考驗。

  他:謝謝你同意。

  我把手機蓋回臉上,心花怒放。

  又聊了幾句,陸說他到家了,我看眼時間,已過零點,就叫他忙自己的事,其他的明天再說。互道完晚安,我想起一個重要環節,停在聊天界面問:你多大了?

  他說:27。

  我:Ok。

  他不解:怎麼忽然問年紀?

  我:決定了我明天怎麼收拾自己。

  他又發來那張貓咪投降表情包。

  我發現了,這傢伙每次發這個投降貓的時候,極有可能都是在笑,像個固定標籤。

  臨睡前,我怎麼都靜不下心,於是回顧了一遍我跟陸一整天的聊天,看完已經是一點多,腮幫子發酸之餘,我發現他更新了朋友圈。

  還是一首歌,《失眠飛行》

  我揚唇看著歌詞,把這首歌循環了不知道多少遍。

  翌日我從衣櫃裡拖出了十套衣服,逐一試穿,均不滿意,但也沒有更多選項了,只能穿上還蠻滿意的那條裙子。趕地鐵前我在小區門口的理髮店洗了頭,讓造型師小哥給我吹了個空氣捲。

  熬完一個多小時的心不在焉,中午我準時赴約。

  約見地點在我公司附近的一間商場,1號門,我步行過去,時間不緊,所以走得不快,但心臟還是跳得如同賽跑。

  我費勁地均勻呼吸。

  今天週五,晴天,雖然是工作日,但我們這個商圈從無閒暇,每個出口永遠人滿為患。

  穿越人行道,我在路牙邊停下,低頭給陸發消息:我到了。

  十分鐘前他剛給我發過:我出發了。

  我們的消息同時出現在聊天框裡——

  我問:你穿的什麼?

  他說:我在門口了。

  陸回:白色上衣。

  我往那走,辨認著往來於出口處的每個白衣服男性,但陸應該是靜止的。

  SOS,我又緊張到變成昨天那隻走出車廂尋人的無頭蒼蠅。

  這時,他打來了電話。

  鈴聲也把我的心臟拎上了嗓子眼,我接起來,剛要說話,他已經開口:「我想我可能看到你了。」

  「你往前看。」

  這一聲,彷彿一道人海之中的燈塔光束,我掀眼沖他提示的方位望了過去。視野裡,有個又高又瘦的男生沖我揮了下手,我的大腦嗡了下,只用「驚喜」很難概述這一秒的感受,我幾乎下意識地眯起了眼,與日光無關,與商廈的玻璃反射板無關,只跟他的樣子有關。他加快腳步朝我走過來,這一幕很像在看韓劇,柔光,慢鏡頭,我來到畫面中心。

  我被轟鳴的心跳debuff控在原地,難以動彈,近乎窒息。

  他停在我面前,叫我:「kiki。」

  平靜而篤定,不像在確認身份,好像我們本就認識。

  他的聲音跟電話裡其實有細微的差別,更實際,更清晰,但悅耳度不變。

  我點點頭,自覺不必再隱瞞姓名,告訴他:「還是叫我祁妙吧。」

  工作的原因我需要直面客戶,所以視線恐懼的情況基本不會出現在我身上。

  即便我感到溫度正在往我耳根處瘋長。

  我被他的目光烘烤著,或者說,他只是看著,都足夠讓我完成自熱。

  陸一定不近視,因為他的眼睛很澈亮。

  然後他換了稱呼:「祁妙。」

  他很淺地抿彎唇角:「是有些奇妙。」

  我第一次知道原來有人不用露齒就能笑得如此炫目。

  他真有這麼好看?還是多巴胺的美化,還是天氣太好?他看起來完美得不像話,像戀愛主題電影裡的夏日限定男友,年輕,明媚,眼神專情,劉海鬆軟,濃密的睫毛也很鬆軟,讓人想伸手觸碰。

  我移不開視線:「你不是第一個這樣說的。」

  他交換自己的全名:「陸成則。」

  我跟著念:「陸成則。」

  他「嗯」了一聲,鼻音是有點認真的用力,接而不自在地揉了下鼻子,咳一聲,彷彿大課幫人喊到,喊完自己先失態。

  該死的少年感,該死地出現在一個27歲的男人身上。

  怎麼能不讓人心神蕩漾,我的唇角瀕臨失控:「什麼成和什麼則?我回去改備注。」

  他答:「成則為王,敗則為虜。」

  我老氣地評價:「哇哦,很有遠大抱負哦。」

  他在我們見面後第一次露出大表情,還是笑,比抿唇的樣子更帥氣,更有感染力。

  「其實不是,」他說:「我父母當初想的是,不以規矩,不成方圓。」

  我說:「那你是個規矩的人嗎?」

  他大概沒想到我會順著問下去,卡了一下:「應該?」

  我依舊看著他:「可你長得一點也不規矩欸。」

  他終於——笑著別了下臉,露出一點點靦腆,一點點矜持,一點點大男生特有的自得和無可奈何。

  是啊,男生,陸本人其實跟網聊裡有一點反差,聊天裡的他貌似更主動,也更有控場感,介質當中的「男人」成分偏多,可面對他真人時,我的大腦自動更換關鍵詞,變成了「男生」。

  回過臉來時,他稍稍正色:「我該說謝謝,還是解釋些什麼。」

  他清楚自己的優勢,也不避諱自己的優勢,但他表現得招架不住,給了我一種我在上風,可以拿捏他的錯覺。

  所以我故意問:「解釋什麼?」

  他說:「我的不規矩。我不想給你這樣的初印象。」

  我替他解釋:「基因問題,你也是身不由己。」

  他又笑出聲音。

  他笑了多久,我就笑了多久。可我又得端著些,不能太外放太痴愚,搞男女關係是不是可以鍛煉瘦臉,就沒有科學家以此為課題?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2-5-26 10:23 AM

第五章 第五首歌 《Coffee's On Me》

  我們在1F一家口碑不錯的brunch店吃午飯。

  我很喜歡他家的牛油果班尼蛋和樹莓冰淇淋鬆餅,而我對面的陸成則還翻閱著餐單,看起來有幾分無從下手。

  原諒我一直在看他,他連低頭都賞心悅目,山根優越,濃眉重目,手指瘦長且有骨骼感。

  過了會,他抬起頭。他在光線裡的樣子,很容易讓人聯想到「俊朗」這個詞的具象。

  他看著我微笑,有點求助。

  我心領神會,抿了口檸檬水潤喉:「不知道吃什麼嗎?」

  「嗯,」他眉心微微一蹙:「推薦下,我比較少來這邊。」

  我揚高上身。他注意到我動作,將餐單轉面朝向我,是主食那一頁。

  是不是男生對主食的執念都很深?

  我看了看:「這頁的松露菌菇奶油燴飯還不錯。」

  陸成則說:「那就這個吧。」

  我們各自選了杯咖啡,和一份肉食小食,安靜地坐等。我始終適度地彎著嘴角,因為禮貌,因為這個笑容弧度的我看起來最得體,因為發自內心的愉快,因為要掩飾微妙的不自在。

  我們第三次因無意的對視同時發笑時,我忍不住問他:「你平常中午不出來吃麼?」

  陸成則說:「基本在園區吃。」

  我「嗯」了一聲:「聽說光紐的食堂很不錯。」

  陸成則說:「還行吧。」

  我說:「我有in house的同事回來說過。」

  他愣了一下:「你現在做什麼,方便說麼?」

  我說:「我在意創。」

  「哦,」他反應過來:「去年立付的春節活動好像就是跟你們合作。」

  我有些驚訝地揚眉:「你知道?」

  他說:「我就在立付。」

  我也不想過多展露一些一驚一乍的神情,可這也太巧了:「立付是你做的?」

  他因為我這個小白的反應莞爾:「不是我做的。我只能算立付的一個分子。」

  我說:「分子是萬物的構成,四捨五入就是你做的。」

  正中籃筐,他再一次被我逗笑,我在心裡給自己加三分。

  陸成則的眼睛很漂亮,眼距剛剛好,微一撩高就能出現雙眼皮褶,雖窄但深,笑時有臥蠶,看起來很好親近。

  他問:「就是說,去年年末你就來過我們公司?」

  我搖頭:「沒有,雖然我在social,但沒有參與春節項目。」

  他點點頭。

  我嘆息,學小S心酸抹眼角:「天,我們出來吃趟飯也要聊工作麼。」

  陸成則低笑一聲,正要啟唇,服務員忽然端來咖啡,留下一句「請慢用」就離開了。

  我斂目,不知道該拿哪一杯。單看外形,我們的咖啡幾乎一樣,連拉花都大差不差。

  陸成則也沒動。

  我問:「你點的什麼?」

  陸成則說:「拿鐵,焦糖拿鐵。你呢?」

  我:「香草拿鐵。」

  「難怪——」我往後靠向沙發,有點兒無奈:「怎麼辦?」

  陸成則隨意地語出驚人:「你都喝一口辨別下好了。」

  我眨了下眼。

  他卻面色安然。

  我抿一下唇,不甚自然地歪了歪頭:「不會佔你便宜嗎?」

  陸成則看著我:「好像是我比較佔便宜吧。」

  我失笑地偏開眼,對視round2,我輸了,我們打成了平手。我靠回桌邊,把兩杯咖啡拖來跟前,輕快地說:「那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我為什麼要夾出這種想給自己一拳的聲音。

  最可怕的是,以前我都是單手勾起杯子就喝,今天我卻大費周章地用雙手捧,怎麼會這麼做作——

  還不是因為對面這個罪魁禍首,一直在目不轉睛地看我動作。

  不能怪我,沒有女人能在這樣的眼光下信馬由韁。

  尤其他還挑著唇。笑在他臉上似乎不單單是笑,更像一種溫煦的無聲的語言,只要看著他,就能聽見。

  我祈禱著第一杯最好就是香草味。然而不是,很有辨識度的焦糖口感在我唇齒間彌漫開了,所以我沒有再試第二杯,認命地將手裡這個交過去。

  陸成則抬手接走,鄭重其事:「謝謝。」

  我掩唇一笑:「不客氣。」

  我喝一口自己的,決定開啟一些私人話題:「陸……」

  結果立刻卡頓,能自然喚出他全名這個技能,我一時半刻還無法得心應手。

  他抬了下眉:「成則。」

  我笑著補完:「嗯,陸成則。」

  他:「嗯。」

  我接著說:「我昨天看過你朋友圈那張合影,但我覺得裡面沒有你。然而,今天就來之前我又把裡面每個人的臉都看了一遍。」

  他問:「為什麼?」

  我回:「因為我想,萬一真有你呢,提前做個心理準備。」

  我輕吸一口氣:「事實證明,女人第六感還是靠得住的。」

  「我是拍照那個,」陸成則笑了笑,問:「我跟你想像中一樣嗎?」

  他的直接打得我有點措手不及,我思忖幾秒:「有點……不太一樣。」

  他又問:「哪裡?」

  我也實話實說:「over了一點。」

  他皺出很真實的困惑,重復我的形容:「over?」

  我仔細斟酌措辭:「就是帶著soso就好的心情過來,結果,」我攤一下左手,勾唇:「你懂的。」

  陸成則會意地彎了眼角。我也好奇他對我的感受與印象:「我呢,你覺得怎麼樣?」

  他忽然開始認真打量我,彷彿這是他見我的第一眼,視線牢固到有種專注的壓迫。這種專注和壓迫能迅速使人心跳加速,呼吸凝滯。

  好在幾秒後,他就垂了眼,又在不經意間展示他迷人的小睫毛,重新看回向我時,他說出兩個字:「很好。」

  「什麼,」我笑:「很敷衍欸。」

  「會嗎,」他不能同意的樣子,臉側向窗外,示意他之前待的位置:「我在那邊看到你的時候,就覺得那是你,所以急忙打了你電話。」

  他用了「急忙」這個詞。

  我可再也不敢講他敷衍了。我說:「因為全場只有我一個很茫然的人吧。」

  「嗯,」陸成則頷首:「很茫然,」一頓:「也很漂亮的人。」

  我相信我的雙頰已經開始發紅。

  這時,一直播放華語慢歌的店裡,忽然切了首英文歌,曲調慵懶,一下將氣氛拉扯得綿長輕鬆,彷彿咖啡杯口漾動的奶泡,彷彿淡淡醇香彌散在午後的空氣裡。

  「I’ll bring you iced coffee

  我將為你帶來冰咖啡

  Woo woo woo

  Maybe passion fruits

  百香果也好

  And strawberries too

  草莓也好

  I know

  我明白

  I’m in love

  我戀愛了

  I just can’t take my eyes off you

  我目不轉睛地看著你

  So good

  簡直

  To be true

  美妙無比

  I’m glad to have this coffee with you

  很高興能和你共飲咖啡……」

  許多交談的食客因此止聲,專心聽歌。

  我和陸成則也不再說話,看著對方,在心照不宣的笑裡,我確定,我們都已經知道這是哪首歌,落日飛車的《Coffee's On Me》。

  薩克斯的尾聲伴奏裡,陸成則忽然叫我:「祁妙,明天能再請你喝咖啡嗎?」

  我怔了一下,心在呼喊:為什麼不可以。

  甚至,如果可以,我希望今天還有機會見他第二面。他就在我眼前,我的對面,可我已經開始憧憬下一次碰面。

  我開玩笑:「光紐的員工都這麼閒嗎?」

  他沒接這茬,眼睛黑而亮:「可以嗎?」

  我聽見自己開心的聲音,在回答:「當然可以。」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2-5-26 10:39 AM

第六章 第六首歌 《你朝我的方向走來》

  用完午餐,陸成則說想送我,我看時間已經不早,就叫他先回去。

  陸成則沒有堅持。

  他是一個比較……紳士——嗯,也說不上,因為紳士在我看來多少有些刻意,用舒適來形容似乎更恰如其分,因為他的分寸感和邊界感。

  回到公司,我去吧檯倒了杯水,回來座位後剛好站了人,是我們組的文案。

  一看到我,她就雙目銳利:「祁妙!老實交代!中午怎麼沒跟我們吃?」

  另一個AE附和:「就是!」

  我放下杯子,說出她們最想聽到的答案:「跟野男人廝混去了。」

  「靠——」

  瞎聊了會又說了些開屏海報上的細節問題,我座位終於空下來。

  我拉著椅子坐回去,打開微信,看到陸成則五分鐘前給我的消息。

  陸:到公司了嗎?

  我說:到了,你呢。

  他回給我一張隨手拍的工位全景,他的桌面專業而利索,兩台顯示器,最左邊還擺放著一台筆記本,一黑一白兩個鍵盤,線板,書本,礦泉水,以及兩個我不知道的設備。

  沒有任何綠植和擺飾。

  我注意到當中唯一的跳色,一本眼熟的粉色書籍。

  我圈出來回復他:你也看這本書?

  陸成則說:你再看看。

  我放大,發現外面塑封還沒拆:剛買麼?

  他回:嗯,你朋友圈發過,回來路上經過西西弗,就進去買了本,想著也許哪天能派上用場。

  我的面部肌肉又自主嚮往兩邊擴張,從昨天到現在,這個反應已經成為慣性和咒語。

  這本書叫《馬可瓦爾多》。去年豆瓣外國文學年度書榜的亞軍。第一名沉重,第三名破碎,就這本,封面亮麗趣真,所以我買了回來,前陣子才看完。

  我調侃:現在好像已經派上用場了。

  陸成則沒有否認:嗯,意外收獲。

  我會相信嗎?

  我提醒道:最好不要盲目跟風我的朋友圈哦,大部分只是呈現,冰山上的甲板。

  陸成則說:什麼意思?

  我誠實地說:就是裝。你知道的,光鮮和格調有時在客戶眼裡也是種專業,你得看起來身心健康有審美他們才放心跟你合作。工作後我其實很少看書了,晚上回家累得只想躺著,在淘寶,豆瓣,微博之間來回切換,刷到有工作cue我或睏了為止……

  我怔住,陡然意識到自己在一個昨天之前還是陌生人,並且好感度很高的帥哥面前倒太多苦水了。

  我及時止損:當然,第二天我會重新活過來。

  陸成則重復我的日常消遣:淘寶,微博,豆瓣。

  我皺皺眉:有什麼問題嗎?

  他說:是有一個。

  我:你說。

  他語氣真誠:考慮增加一項微信嗎?

  我在心裡哼笑,接著打字:我從早到晚都對著微信。

  並增加說明:企業版。

  陸成則狀似後覺地「啊」一下:是我考慮不周,沒想到這點。我們公司都用釘釘。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他形象鮮明,過目難忘,中午一面之後,陸成則發過來的字句會自動在我腦海裡起立,幻化成他本人的樣子和神態,從構建想像變成了即時放映。

  比如這一句,我好像能看到他繃平唇線,故作正經,裝腔作勢,可眼睛還是彎彎的,漾笑的。

  失神的幾秒,他截來一張圖,是他的網易雲界面,並說:排斥微信的話,這裡也能聊。

  我肆無忌憚地對著顯示器笑開了,雙手在鍵盤敲打:還是微信吧。

  他:嗯。

  我繼續輸入:微信,淘寶,微博,豆瓣,這樣安排ok嗎?

  他給的反應超像學生時代那種表面謙遜心裡蔫壞的學霸:問的時候沒想過要拿第一名。

  我說:有條件的好嗎,等值交換。

  他秒回一個「好」字,從速度到語氣,又乖又縱容。

  我好奇他的業餘生活:你平時下班或假期做些什麼?

  他說:游泳,烘焙,騎行,籃球。

  我:???

  他果然在逗我:假的。打游戲。

  我:嚇到我了,差點被捲成麻花。

  我問:手游嗎?

  畢竟現在不是王者就是吃雞。

  他回:有玩,但端游更多。

  我用有限的認知回復:steam。

  他:嗯,對,最近就在玩一款steam游戲。

  我問:叫什麼?

  他:Grounded。

  我:好玩嗎?

  他沒回答,只問:你想玩?

  我實話實說:不太想,也沒什麼時間。

  他回了個笑,看起來瞭然於心:那還問。

  我沒有遲疑地回:因為這是我的「《馬可瓦爾多》」。

  我猜他肯定笑了。他說:不要想很多。聊天就好了。

  我同意:嗯,畢竟有那麼多首歌可以聊。

  他回復:嗯,明天喝咖啡也可以聊。

  我:嗯,喝咖啡回來可以接著聊咖啡的口味。

  他:嗯,如果這家好喝,後天就繼續,如果這家不行,後天可以就換一家。

  我們兩個人像小學雞一樣幼稚地反彈交流。

  若不是帶著妝容的關係,我真想搓把臉清醒一下,因為在這種夢境一樣的輕盈裡,眩暈了一中午。

  —

  這一天,除去洗漱,我幾乎揮霍掉了整個夜晚跟陸成則聊天。

  我們互關了網易雲,話題基本圍繞音樂。

  我們喜歡的類型和風格也相對寬泛。鄉村,搖滾,爵士,都可以;POP,R&B,藍調,都能聽。

  聊天的結尾,陸成則問我:你一般坐幾點的車?

  我在迷糊的愉悅和睏頓中回答:上午沒什麼事的話,通常十點那班。

  他說:好。

  我說:幹嘛,你要來撞我啊?

  他答:想試一下。

  第二天上車前,我提前佩戴好耳機,關閉自己的手機藍牙,期盼著跟他成功對接。

  我在月台的固定位置等待,上車站定的第一秒,我的耳機就發出了自動連接的提示音,轉頭隨意一找,我看到了陸成則。

  大男生很顯眼地站在那裡,白色衛衣,一如昨日明朗。

  那一刻,我眼睛一定瞪得很大,因為他的笑容也因為我的反應擴大了。

  我們之間隔著三個人。

  之前兩次我怎麼會沒注意到他,人類未解之謎。

  舒緩驚喜的那一陣,陸成則拿高了手機,開始在屏幕上敲擊,唇微微勾著。

  我跟著點開微信,沒有文字消息。

  倏然,顱內湧入他清流一樣的聲音:

  「早上好,Sugar。」

  「聽歌嗎?」

  我情不自禁地展顏。

  他是個鬼的「想試一下」,他是「有備而來」,帶著單獨為我設立的電台。

  我又側目,他剛好也望過來,因為優越的身高,在人群中毫不費力。

  我去微信裡回復:好啊。

  他再次斂目,劉海順從地耷下去,覆住他眉眼。片晌,我耳畔響起音樂,由很抓人的男女合唱起頭。

  居然是一首對唱情歌。

  與此同時,陸成則含笑走近我,格外閃耀。特別是你知道,這種破曉一般的笑意是屬於你的,那種虛榮,竊喜,足以將你臌脹成氫氣球。

  陸成則在我身邊站定,偏後的位置,如果想正視他,我必須得扭一下頭。霎時間,我心跳得出奇快,像在耳機的歌聲裡瞎舞蹈,亂了陣腳。

  我們不是沒這麼近過,但……昨天是面對面,今天的我看不到他,掌控感銳減。但我清楚,他極可能看著我,或者會不時地看我,垂下他薄薄的眼皮,漂亮的睫毛。

  如芒在背。

  我有一點忸怩地放開吊環,而身後的陸成則隨之抬臂,取而代之,也輕而易舉地,握住了同一隻吊環。

  也是這個動作和姿勢,我的地盤被他圍剿了一半。他的胳膊懸在我臉側,曖昧而壓制。

  耳機裡的男女合聲,纏綿地交織著:

  「我的心思不想讓你來猜

  空氣中醞釀不安的期待

  我們都在等待

  心裡有什麼打算

  我的手已為你空出來

  哪時候才能給我你

  充滿愛的大平台

  我們不只有digital digital

  丟掉手機製造些magical magical

  不要想得太多

  遇見你以後一閉上眼都是好夢

  敢不敢跟我走……」

  我輕而漫長地呼吸。

  歌曲終於結束,耳朵裡是安靜下來,胸腔內卻大雨如注。

  我抬起右手,曲了下手指,示意有話要講。

  他傾頭靠近,像匹高大而溫馴的白馬,任我牽引。

  我感覺自己喉嚨變得緊而乾,小聲問:「這首歌叫什麼。」

  他私語般的低音,落來我耳後,足以使我心臟顫抖:「《你朝我的方向走來》。」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2-5-26 10:44 AM

第七章 第七首歌 《5 Years Time》

  建立一段新的人際關係,意味著固有的舒適圈多少會被打破。下車前我好奇陸成則是不是也每天十點左右上班,他說:更自由一點。

  我說:「我以為你們是典型的996。」

  陸成則回:「事情做完就好。」

  原諒我又開始說工作,因為再講些助長粉色氣氛的話,我怕我會忍不住像個十六歲女生一樣拽住他胳膊,嬌滴滴地乞憐:你就不能多陪我坐兩站車嘛。

  而他彷彿能聽見我心音,到西林湖站時,車廂呼啦啦下去一簇人,他卻紋絲未動。

  我大幅度掉頭看他,眼神詫異。

  他垂著眼睛,微微笑:「你今天要這樣看我多少次?」

  我問:「你不下去嗎?」

  他困惑地掀掀眉,然後說:「你問的那句話不是希望我跟你坐到站的意思?」

  我懵一下:「哪句?」

  陸成則說:「問我上班時間那句。」

  我咬字重了一點:「不是!是怕耽誤你上班。」

  他眨了眨,聽起來有點小委屈:「好凶啊,祁妙。」

  我頃刻失語。

  ……怎麼會這樣,一個不好意思撒嬌的女人,一個很好意思撒嬌的男人,關鍵是我怪吃這一套。

  還有,他用什麼眼藥水,明明每天對著顯示器,他的眼睛卻如此乾淨,黑白分明。

  我變換口吻,輕柔地復述剛剛那句話:「不是呀,是怕耽誤你上班。」

  陸成則為我的川劇變臉彎動眉梢:「沒啊,正好給了我晚點上班的機會。」

  這時候,他又從看起來很好欺負的弟弟變成一個從容且縱容的兄長。

  切換自如的臭小子。

  我心嘆一息,繼續背對他。再說什麼也沒用了,車廂門已經關上,這趟地鐵又要飛馳他方。

  窗外閃過一些炫彩的廣告牌,他忽然又叫我名字。

  我回頭看他。

  陸成則問:「這是我們第二次見面?」

  我想了想,確認:「對。」

  他說:「一回生二回熟,我們應該算熟了吧?」

  我惡搞地反問:「幾分熟?」

  聞言,他在半空中,像大狗狗那樣抽鼻子,嗅了嗅,給出判斷:「可以撒孜然了。」

  我忍不住地笑出來,起碼露出八顆牙。

  他也笑了。笑這東西,就跟高階病菌一樣,是會急速交叉感染的。

  —

  我覺得我過快地陷入陸成則了,是啊,這才第二面,忙起來還好,但凡有一丁點閒暇,他的一顰一笑,一舉一動都會迅速浮現來我腦子裡,跟藥癮一樣,勾著我去找他。

  好在中午的咖啡date可以緩解症狀。結果開會回來,拍攝現場出了點小事故,我要去見一位客戶並請他吃飯賠禮道歉。

  身不由己。

  我去找他,發去兩個奇怪的音節:咕咕。

  純屬賣萌,緩解接下來即將鴿他所帶來的不快。

  陸成則:?

  我繼續魔性:咕咕咕。

  陸成則領悟力很不錯:知道了,喝不了咖啡了是嗎?

  我遺憾地抿唇賠罪,說人話:是啊,抱歉。有點急事,下周我請你好嗎?

  他依舊好脾氣:好。

  本以為這次咖啡之約已提前宣告收尾,半個鐘頭後,峰迴路轉,我收到了一杯星巴克綿雲拿鐵外賣。

  我猜到是陸成則點的,沒有問,只在微信裡:謝謝。

  他也不說不客氣,只回:看我朋友圈。

  他拍了自己面前的部分工位,那上面放著一杯同款咖啡,放在朋友圈,配字:cheers。

  我笑了。

  他是我見過的第一個拿紙杯咖啡cheers的傢伙,可愛得沒命,從天而降的我的開心的神。

  我也拍下一張,單獨發給他:cheers。

  —

  因為中午沒能見面和明天休息日的關係,這個夜晚回到家,我就抱著手機跟陸成則聊到近兩點。

  澡都還沒洗……

  不能再拖了。我從床上坐起來,勒令自己跟他說晚安,剛要按黑手機,屏幕裡又跳出新消息。

  無法無視。

  這個嚴重干擾我生活節奏的傢伙再次開啟新話題:睡前最後一個問題,你用什麼歌當起床鈴音。

  我哈了口氣,認命地回答:《5 years time》

  他說:這首我記得很輕快。

  又說:我再聽聽。

  說完還把歌曲鏈接扔來與我共享。

  週末我可不想再聽到這首歌了,剛要謝絕,他的消息再次蹦出:去逛動物園嗎?

  我怔了怔,下意識看時間:現在?

  陸成則發來一張歌詞截圖,像是在告知他心血來潮的緣由,就是在聽的這一首:

  「Oh well'

  哦 好吧

  In 5 years time we could be walking around a zoo

  來嘮嘮在未來5年裡我們能逛個動物園

  With the sun shining down over me and you

  那時候陽光會灑落在你我身上

  Put my hands over your eyes' but you peep through

  我會突然把雙手摀住你的眼睛但是你透過我的指縫」

  這一段畫面感很強的歌詞,使得我也情不自禁地點開鏈接,跟他一道聽起來。

  我在開頭輕鬆的口哨裡勾起嘴角,就著剛才的內容往下聊,並匪夷所思:這個點了,哪家動物園還開著?

  陸成則安靜了,編輯了很久消息。

  兩分鐘後,一堆讓我愣上好幾秒的emoji圖標擠進屏幕,細看會發現,中間有一個男孩,和一個女孩,被太陽包圍,兩邊是各種動物。

  耳裡的歌剛好播到:

  「All over our bodies'

  我們身上全都是

  and Sun Sun Sun'

  哈哈哈哈太陽!!!

  All down our necks'

  我們脖子以下不能描寫的部分

  and there'll be'

  也都會是

  Sun Sun Sun'

  太陽太陽太陽

  All over our faces'

  我們滿臉也都是啊

  and Sun Sun Sun.

  都是太陽!太陽!太陽」

  我現在也絕對滿臉的Sun Sun Sun,因為這個幼稚又舉世無雙的大可愛回復。

  我合不攏嘴地哂他:我可謝謝你了啊。

  話雖如此,可我知道我早已心花怒放。

  陸成則,大帥哥,腦子轉好快,好會哄人啊。

  我無法自拔地設想,跟這樣的人戀愛了會是什麼樣,接吻是什麼感覺,他在床上也這麼閃閃惹人愛嗎?

  我想入非非,心生悸動的時分,陸成則已經開始認真計劃和提議:明天有空出去玩嗎?想請你逛動物園。

  我說:我後悔告訴你這首歌了。

  他問:為什麼?

  我說:要睡懶覺。

  他說:下午的陽光也很好。

  我盯著聊天記錄,長籲短嘆,甘拜下風,誰來教教我,怎麼拒絕陽光,誰能拒絕蜂蜜一樣的太陽。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2-5-26 10:49 AM

第八章 第八首歌 《寫給我第一個喜歡的女孩的歌》

  下午一點多,我和陸成則準時出發。

  我沒想到他居然有車,一輛全白的奔馳GLC。

  最近我也在看代步車,就咨詢了他一些價格動力使用感方面的問題,最後我問:「你平時不開車麼?」

  陸成則回:「嗯,上班日不怎麼開。」

  我說:「有車不開。」

  他說:「你想開嗎?上班日可以借你開。」

  我卡了一下,因為他的大方和神展開:「那一個月後它可能要去4S店做一次全身補漆。」

  陸成則笑了笑,開始放歌。是我們昨夜談到的那一首,也是今日出行的端由。

  明快的音樂裡,陸成則降下所有車窗,讓通透的風和日光灌進來。

  他說:「這樣聽感覺才對。」

  我被曬得眯起眼,周身暖洋洋。

  秋天的雲朵總是很白,也很低,大團大團地裹住屋頂,柔軟而蓬鬆。

  路況原因,陸成則開得不快,我們好像也坐在慢慢悠悠的雲塊裡。

  溪山野生動物園離市中心較遠,兩點一刻,近一個小時的車程,我們才到達這裡。

  掃碼入園的隊伍裡有不少家庭檔,年輕男女倒是寥寥無幾,所以顯得我倆有點異類。

  我今天穿得相對休閒,運動褲和奶油色的衛衣。怕違背sun sun sun初衷,我也沒戴遮陽帽,只能在化學防曬上多做手腳。

  反正陸成則看不出來。

  穿過一大片樹影,我們停在湖邊,有不少小孩在碼頭上餵天鵝和鴛鴦。

  陸成則說:「你等我下。」

  說完轉頭去了一旁的小木屋,再回來時,他兩手已經各端一隻盛放飼料的紙杯。

  陸成則遞給我一隻。

  滿湖爍星,我撒了幾片白菜葉下去,看著面前的黑天鵝猛扎啄咬。

  陸成則問:「你小時候來玩過嗎?」

  「沒,」我側頭:「我不是宜市人,大學考來了這邊,之後工作才留在這裡。」

  陸成則放台階的速度堪稱一流:「所以才這麼特別?」

  太陽曬得我臉有點熱。我欣然附和:「對啊。」

  我沒有挪開視線,篤定判斷:「你是宜市人。」

  他用一句方言肯定了我的猜測。

  並不難猜。

  陸成則很有這裡的男生的特點,大城市裡養尊處優的男孩子,相處起來如咀嚼精米細糧,散發著優質土壤才能滋養出來的無害香氣。

  我拋出一樣的問題:「你以前來過嗎?」

  陸成則說:「來過。很多次。」

  我微愣,裝作吃味地開玩笑:「看來你和很多人逛過動物園哦。」

  陸成則說:「只請你餵過天鵝。」

  我繼續試探:「你好摳門,之前的都不請的麼?」

  陸成則說:「因為長輩捨不得讓我花錢。」

  他的從善如流令人雀躍,也讓我有點受挫和惱火。可等他微微垂眼,專注地看向你,讓濃鬱的睫毛影子投射在面頰上時,我又覺得,這並非他萬無一失的偽裝。這就是他,只屬於你。

  我很喜歡滾滾,工作累的時候常看iPanda解憂,所以在熊貓館逗留了很久,尤其裡面有間商店,放滿了熊貓元素的物品,可愛至極。

  在店裡漫無目的閒逛時,我指了指一隻可以翹耳朵的熊貓帽:「你試試。」看起來很適合他。

  陸成則立即上手試戴,而後轉身面向我。

  他的劉海被帽子壓塌了些,眉毛遮得比之前嚴實,也因此顯得更乖。

  我曲了曲手指,克制住想要幫他捋開一些的慾望。好在他自己這樣做了,因為有幾根紮到了眼睛。

  調整完畢,因為同時想去玩那個操控開關,我的左手,他的右手,在半空中碰了一下,很輕,但我覺得,這個瞬間,我們之間的空氣,發生過劇烈的顫慄。

  然後靜止,極其微妙的靜止。

  我慌忙打破,故意「啊」一聲,垂下手:「你來吧。」

  陸成則沒應,而是將那兩條毛茸茸的按鈕拿高,遞給我:「教我一下,以前沒玩過。」

  我當場拆穿他的謊言:「沒玩過還知道開關在哪麼?」

  陸成則有理有據:「沒玩過熊貓款式。」

  我說不過他,雙手接過,擠壓一下,兩隻黑色的耳朵立刻在陸成則腦袋上彈高,伴有一聲尖細的吱叫。

  他眼皮上挑,留意頭頂動靜,樣子多了幾分童稚。

  我放下開關,評價:「果然適合你。」

  他說:「因為跟黑眼圈相得益彰嗎?」

  我的目光從「熊耳」回到他看起來完美無瑕的臉蛋上,認真打量:「在哪,我都沒注意。」

  他奇怪:「沒有嗎?我昨晚睡得不太好。」

  我聽懂了他的言外之意:「那今晚早點休息。」

  他煞有介事地點頭:「好,聊天時記得提醒我。」

  什麼人啊,這還太陽當空照,就在拐彎抹角預約晚上回家之後的閒聊。

  陸成則又叫我:「祁妙。」

  我:「嗯。」

  他雙眼亮晶晶的:「叫叫看我名字。」

  「陸成則。」

  他按了一下,吱,耳朵起立。

  我洩出笑,繼續:「陸成則。」

  耳朵又動了。

  我起了玩心,快喊三聲:「陸成則陸成則陸成則。」

  他也連按三下,吱吱吱。

  收銀台後的男店員在我們身後喊:「這還不買一個啊?」

  陸成則一把拽下帽子,還帶亂了頭頂一叢毛,他渾然未覺,聲音朗朗:「好,結賬。」

  ……

  回去路上,天已經暗下來,兩旁高樓大廈霓虹閃爍,很賽博朋克。

  一下午的太陽如低濃度的溫酒,泡得我有點醉醺醺,外加車裡一直放著悠悠然的英文歌,我懶得動彈,不想講話,就搭窗看夜景。

  過了會,開車的陸成則跟我搭話:「換首中文歌嗎?」

  我回:「好啊。」

  「還是繼續聽英文歌?」

  「都行。」

  「要不繼續英文歌吧,你在外企工作。」

  「……」

  好冷。我假裝沒聽見。

  他切了歌,前奏是吉他。

  「你溫柔的長髮

  在風中劃過嘴角」

  我一怔,順手撥開因風黏在唇上的一根髮絲。我根本沒在意,而他看到了。

  「我幼稚的笑話

  為何只有你沒笑」

  好吧,我開始笑了。

  「你靠著窗發呆

  我看你發呆而發呆」

  他到底從哪找來的這些歌?

  我打心眼裡佩服,撤下搭著窗框的胳膊,回過頭去。

  陸成則果然在看我,單手把著方向盤。

  我導航腔提醒:「尊貴的車主,請專心駕駛。」

  他沖前窗側了側眼,同樣導航腔回復:「前方紅燈,請乘客保持耐心。」

  置身靜態的車廂,我無法反駁,就故意板了臉,飛去一記眼刀,陸成則立刻即給出正中紅心的燦爛反應,我也立刻在這種反應裡繳械棄甲,任愉快浮上眉梢。

  跟他的相處逐漸自在,可以做各種表情,哪怕不知道那樣是否得體美麗。

  我不再看他,坐正途中,歌的名字剛好從車內屏幕慢慢滑過,長長一道,《寫給我第一個喜歡的女孩的歌》。

  我彎唇,在心裡呿一聲。

  才不信。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2-5-26 10:53 AM

第九章 第九首歌 《奇妙能力歌》

  來到宜市的第十個年頭,我確定自己遇到了有生以來所見過的,感覺最好的男性,而產生這個結論只用了三天。

  工作需要,我跟很多人打過交道,當中自然不乏異性。他們不一樣,但能很快地分門別類,概括言之無外乎兩種:爹味濃鬱的高位者,弟弟行為的少年人。

  年紀和階層在他們身上得到了淋漓盡致的體現。他們熱衷展示,熱衷於將自己「特別化」,熱衷於收集女人的崇拜和疼惜當勳章,且無一例外的自信;

  陸成則也是自信的人,但他給我的感覺不一樣。他在男女關係上的運營很輕巧,不會用力地塑造自己,讓他成為主角,而是擅長營造「你才是枝葉托舉的花朵」的氛圍。

  所以,跟他相處起來很舒服,舒服到上浮,但也危機四伏,容易重重跌落。

  所以回家後我就做了一件很低級的事。我沒有主動跟陸成則聊天,而是地毯式搜查了他的朋友圈,瀏覽他的每一條狀態。

  尤其去年年底那會,我同事曾在立付 in house的那段時間,我看得尤為仔細。

  我甚至翻了立付x意創春節項目組那兩位女同事的朋友圈。

  我不可自制地想,如果在評論或點讚裡看到陸成則,我會立刻冷靜,並且有點心灰意懶。

  最後的結果是空白,我們的社交圈沒有任何重疊。

  我鬆了口氣,意識到自己開始患得患失了。

  洗完澡出來,陸成則給我發了消息,問我睡了沒有。

  我說:準備睡了。

  他有些意外:這麼早嗎?

  我說:睏了。

  聊天裡安靜了一會,他說:好,晚安,祁妙。

  我說:晚安。

  這一秒鐘,我無法判斷我的不積極是故意還是無意,總之我陷入了歡暢之後的消沉,在這樣美好燦爛的動物園狂歡日後。

  我們有很多可以回味分享的瞬間,一個升溫好時機,我卻輕易讓它溜走了。

  我跟朋友打了通語音,告訴她我已經見過陸成則,並具體形容了此間感受。

  她的反應是羨慕,讓我趁早驗貨。

  我嘆氣,在猶疑。

  朋友說:「享受當下就好了,你難道還想跟他兒孫滿堂啊?」

  「那倒沒有,」我周身一激靈,嘗試闡明自己的想法:「只是太容易飄飄然,他給人的那種唯一感和排他性,很迷惑人。所以我有些糾結,擔心再來往下去,我會被這種情緒控制。沒把握的事需要慎重,先冷靜一下沒什麼不好吧。」

  因以上種種,回家後我晾著陸成則了,也因此顯得有點做作和心機。

  掛斷語音,我再次點入陸成則微信界面,去看他朋友圈有無新內容。

  刷出他新頭像時我怔了一下,一隻熊貓,背影一小團,自掛東南枝。

  他什麼時候換的?選張這麼可憐巴巴的幹嘛?

  想這些的時候,我感到有些甜蜜的情愫在我臉上蕩漾開了。

  我回到聊天界面,思忖少刻,拍了拍他。

  陸成則沒有設置任何拍一拍內容,拍一拍只是拍一拍:我拍了拍「陸」。

  他:?

  他:你沒睡啊。

  我謊稱:正準備睡,發現你換了頭像,想看看大圖,不當心點成了拍一拍。

  他問:可愛嗎?

  我說:蠻可愛的。

  他說:明明很可愛。

  是啊,很可愛,成功討到我歡心了。

  但也在給自己挖坑知道嗎?

  我很壞地沖這隻小熊貓發難:這麼可愛的新頭像打算用多久?

  這個問題,有些措手不及,任誰看到都覺得有壓力,所以我也思考起標準回答。

  然而沒幾秒,陸成則提前交卷,答案遠出乎我預料:用到它耳朵不能動為止。

  我聯想到白天,笑了笑,直女地指出:它是靜態圖片,本來就不會動。

  陸成則說:你多拍拍不就動了。

  ……

  盯著這行話,我要笑不笑地,沉默了很久,最終洩氣意識到,我無法戰勝陸成則,語言在他手裡已經不是技巧,而是魔法。

  我對情緒妥協,也對自己真誠:小熊貓,我好像有一點喜歡你了。

  故作隨意口氣是我最後的倔強。

  聊天界面又變得安靜。

  只能看見陸成則輸輸停停,很久,他發來一條略顯無奈的短句:下次不要睡前說。我不想連續兩天睡不著。

  他大概在笑,因為我突如其來的暱稱:還小熊貓。

  我反問:不能這麼叫嗎?小熊貓。

  他說:能。

  還借機給我提要求:現在就把備注也換了。

  我磕了會唇,強調:只是一點,你不要太嘚瑟。

  不是一點點,不止一點點,至少當下不是,我心跳得格外激亢,因為坦白對他的動心。

  陸成則回:一點的影響也很大。

  我說:不要誇張。

  他說:沒誇張,有證據的。

  我問:什麼?

  一首《奇妙能力歌》被陸成則分享過來,他又以專屬於我們的音樂方式作答。

  ……

  陳粒的嗓音,清淡又空靈。

  這個五味陳雜的夜晚,終究還是在馥鬱中迎來尾聲。

  我宣佈投降,丟了個[炸彈]表情過去轟炸陸成則,任性,不體面,破罐子破摔,愛咋滴咋滴。

  而陸成則回了個[煙花]給我。

  看著彩色的焰火特效在聊天界面炸開來,我開始相信,自己的名字也許真有那麼點玄學,祁妙的確遇到了一個奇妙的男孩子,不是嗎?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2-5-26 01:32 PM

第十章 第十首歌 《City Of Stars》

  週一的早上,我又在地鐵裡碰到了陸成則,我想他已經熟練掌握守株待兔的技巧,特別是這隻兔子也不再徬徨,心存期待,不再畏懼撞上同一棵小白楊。

  今天的小白楊有位可坐,比上一次要矮好幾截,但也沒有被人群淹沒。

  因為腦袋豎得很高,左顧右盼。

  我先看見了他,但沒叫他,直到他找到我,我才歪了歪頭當做招呼。

  他勾唇,站起身來,想把座位讓給我。

  我沒有推辭,坐下問好:「早啊,小熊貓。」

  「早,祁妙。」他在高處看我,唇紅齒白。

  我們不再說「好巧」。這個時點,這間車廂,已經是心照不宣的約定。

  他將左手的麥當勞紙袋遞給我。

  我頓住,沒有接,裝傻:「這是什麼?」

  陸成則說:「早飯。」

  我依舊不動:「誰的早飯?」

  他答:「不是你的早飯,就是我的早飯。」

  我笑開來:「你還沒吃早飯嗎?」

  陸成則搖搖頭:「沒。」

  我說:「不用了,我已經吃過了,」又放輕聲音嘀咕:「再說本來也不是給我的吧。」

  「怎麼就不是給你的了?」他語氣少有這樣大程度地起伏,好像被我冤枉是什麼很不得了的事情。

  我被他的反應逗笑了:「你又不能保證遇到我。」

  「所以我說了,」他沒被我繞懵,仍舊保持著良好邏輯:「不是你的早飯,就是我的早飯。」

  我將手放在腿面的tote包上:「如果我拿走了,你到公司豈不是要餓肚子?」

  陸成則說:「再買又不難。」

  我呵了口氣:「你吃吧。我在家吃過了,謝謝你。」

  陸成則這才將懸了半天的手垂回去。

  他旁邊有對男女,一直在看我們說話,圍觀了這位帥哥被婉拒的全過程,而帥哥好像一點都不尷尬。

  離西林湖還有一站路時,我身邊的老太太下了車,陸成則像小時候玩搶凳子那樣,行動敏捷地佔座。

  我看著他把雙肩包摘下,一隻霧灰色的格包,品牌風格鮮明,一看就知道是三宅一生。

  我開玩笑:「你們程序員是不是必須擁有一件格子花紋的物品?就像護身符。」

  陸成則不否認:「可能吧。」

  陸成則的衣品不錯,乾淨,清爽,不追求潮牌,不花裡胡哨,但細節很多,有精心收拾過的痕跡。

  是因為我?還是他本就不錯的自我管理?

  不管是哪一種,都足夠讓我嘴角上翹。

  我又瞥他一眼:「只剩一站路,還要坐過來。」

  他糾正我:「是三站路。」

  —

  回到公司沒多久,陸成則就來微信裡跟我報備,可以用「報備」這樣矯作的形容詞嗎,但他給我的感覺的確如此。

  他說:今天估計很忙,不一定能及時回消息。

  我笑了笑:忙吧,我也很忙。

  誰還不是個苦苦掙扎的社畜。

  上午要開會,下午要比稿,從客戶公司回來時,已經是傍晚。

  我坐在公司商務車的第二排,靠窗位置。

  車裡很悶,我就降下了窗,外面的天空異常美麗,橙粉混色,將整個城市暈染成畫幕。

  我聽見車載導航報出,前方二百米處西林湖公園。

  我微怔,問開車同事:「前面是西林湖?」

  他回過半個頭:「對。」

  我問:「待會回公司沒事了吧。可以讓我前面下嗎?」

  跟我坐一排的文案組長說:「你不跟我們吃飯嗎?」

  我搖了搖頭,在公園門口下車,然後打開地圖,依照導航指示走了六百米路,來到光紐園區的正大門。

  我跟保安亭裡的制服大叔對視一眼,低頭給陸成則發消息:在忙嗎?

  陸成則:還好,準備吃飯。

  我打字,可以抽空出——又刪除——重新編輯——方便抽出二十分鐘嗎?有點事可能需要你參與一下,但不是重要的事,所以拒絕也沒關係。

  他說:怎麼了,半個小時也可以。

  我笑了,將自己的定位發給他:想請你看日落。

  陸成則果然很意外:?

  又問:你在哪?

  我說:在門口。

  光紐不愧為大廠,園區都大得離譜,光是趕路來見我,就讓陸成則耗去十分鐘,還是快跑的情況下,我們只剩下二十分鐘。

  他跟門衛交代了兩句,對方放我入內。

  跟著他往裡走時,我為自己的心血來潮感到抱歉:「不好意思,我剛好從外面回來,剛好路過你們園區,剛好天空又格外好看,所以……」

  陸成則微喘著氣,舉目,他應該還沒來得及看天空,此刻也怔了一下,評價:「是很好看。」

  我問:「你吃飯了嗎?」

  他一邊摘工牌,一邊說:「還沒,出去吃吧。」

  我阻止:「別摘了,我過來不是為了蹭飯。」

  陸成則看向我:「你請我看日落,我請你吃晚飯,禮尚往來」

  「而且,戴著這個太傻了。」他兩指夾著工牌,誠實地說。

  我的目光落到上面倒置的兩寸照上:「不傻啊。」這樣看都是帥的。

  「不,」他的笑在越晦暗的環境裡越顯明亮:「很傻。」

  「可以看看嗎?」我問。

  他停下纏繞掛繩的手,展開來交給我。

  我低頭端詳,證件照裡的他與現在別無二致,笑容是如一的清透爛漫:「什麼時候拍的?」

  陸成則說:「前年,剛來光紐,部門統一拍的。」

  我把工牌交回去,重新遠眺,發現天空已在不知不覺間變了色調:「剛才還是橙粉的,現在變成藍粉了。」

  陸成則跟著看了眼,說:「我想到了一部電影。」

  我側目:「哪部?」

  他沒有回答,只是忽然開始吹口哨,一段耳熟的前奏。

  我心領神會地笑了,說出電影名字:「《La La Land》。」在那裡面,也是這樣的天空。

  他偏頭看我:「你看過?」

  我點點頭,哼唱出第一句歌詞,告訴他,我不光看過,這首歌我也很熟悉:「City of stars,Are you shining just for me?(星光之城啊,你是否只為我一人閃耀?)」

  陸成則訝然睜大眼,學周董講話:「不錯哦。」

  他接著我那句往下唱:

  「City of stars

  (星光之城啊)

  There's so much that I can't see

  (世間有太多不可明了)

  Who knows?

  (誰又能明了)」

  他的聲線跟Gosling不同,偏清朗,但咬字標準,不走音,所以也不出戲。

  這段結束,他又做了個請的姿勢。

  我愣住。

  他下巴一抬:「繼續。」

  我求饒:「我只會那一句。」

  他說:「哼也沒關係。」

  我長長地嘆了口氣,恭敬不如從命。

  ……

  「Yes, all we're looking for is love from someone else

  (是啊,人人都想從某個同樣孤單的靈魂裡找到愛)

  A rush

  (也許是擦肩一刻)

  A glance

  (又或者抬眼一瞬)

  A touch

  (也許是輕輕觸碰)

  A dance

  (亦或者雀躍起舞)」

  於是,我們低唱著這首歌,一直走到餘暉的邊界,道路的盡頭。誰記不住下一句,另一個就來填上,當然,少不了忘詞和卡帶,但無人在乎。

  回來路上,我仍哼歌回味旋律,陸成則也安靜地行走。他們園區的大道空闊而漫長,似無窮盡。道路兩旁的燈盞逐一點亮,在微不足道的城市一隅,我浸泡在藍粉色的深海,彷彿也成了浪漫影片的主角。

  快到大門時,陸成則接到個電話,我猜分別將近。

  要不要做點什麼。

  這個念頭跑出來的下一刻,就在我身體裡形成了一團強烈的熱湧。我的胸口隱燙著。

  我盯著陸成則掛掉電話,垂下手,沖我擠出抱歉的笑。

  我在他啟齒前叫了他:「陸成則。」

  他:「嗯。」

  我沒有遲疑,上前兩步,踮腳,貼了貼他嘴唇,整個過程輕而短促,他的唇也乾燥柔軟得讓這次擦碰顯得不那麼具體和實際,彷彿並未發生。

  但——依舊有異常絢爛的東西在我腦子裡爆破了,像一朵星雲濺出了大片星河。後勁很猛,我極力控制著胸口的起伏。

  陸成則驚訝地看著我,一動不動。

  他的臉,在肉眼可見地泛紅,還是遞進的,瘋速蔓延到耳廓,就像剛才的天空,粉色的天空。

  我在他剔亮的瞳仁裡尋找自己,好像這樣做才能偏移重心,才不至於緊張到僵硬,才能平穩地解釋前一刻的衝動,然後我想,沒什麼好解釋的。天空很美,音樂很美,氣氛也很美,如此而已。

  我也堅信我親得大方自然,與過分的偷襲毫無干係。

  「我先走了。」我說。

  他剛醒過神來一般,扇了下睫毛。

  再跟他多對視一秒我恐怕就要害羞和悔過,我忙說:「你也回去吧,拜拜。」

  轉身走出去沒幾步,我忽然聽見他高聲喊我:「祁妙。」

  剛要回頭,我的手腕已經被握住,這是陸成則第一次真切地將肢體的力量覆蓋在我皮膚上,滾燙的手掌,強勁的指節,不容置喙的拉扯和掌控。熊貓也是野獸。

  他不會下一句話就是要跟我要個說法吧,我在瘋狂的心率間不厚道地猜測,並開始醞釀霸總語錄,你別擔心,我會負責的。

  但陸成則沒有,深藍的夜幕下,他很有壓迫感地看了我幾秒,才鬆手說:「我給你叫車。」

  我說:「不用了,你回去吧,這邊不難打車。」

  因為剛才那個吻,我變得在意起他嘴唇。以往他漂亮的眉眼更吸引人。

  「你沾到口紅了。」幸虧多看幾眼,我有了新發現。

  陸成則一愣:「哪兒?」

  我想他這會一定心亂如麻,否則怎麼問得出這種低端問題。

  我抬手,用拇指在他唇珠的位置搓拭了兩下,比剛剛接吻有力得多。

  正要放下,陸成則忽然控了我的手腕,讓他的唇仍貼著我指腹,按壓在不久前被我親吻過,也摩擦過的地方。

  這種反制,讓我深抽了一口氣。

  因為體內倏然湧出的抽搐般的快感。它們在擴散,不適,卻又舒適。

  我的每一道神經都在繃緊了,在他無聲卻熱烈的目光裡灼燒。

  「陸成則。」我叫他名字,嘗試掙脫。

  他喉結克制地動了一下,終於放開我。

  我吸氣,裝無事發生,仔細瞧他嘴巴:「應該沒有了。」

  他扯出個笑,把主題拉回去:「為什麼要在門口?」

  我往兩邊看看,除了門崗空無一人:「門口怎麼了?」

  「有監控。」

  我問:「有監控又怎麼了。」

  他說:「我還要在公司混的。」

  我擠擠眉心:「難道我剛剛的舉動會讓你丟掉工作嗎?」

  「嗯,」陸成則點點頭,又漾開笑意:「我會忍不住曠工。」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2-5-26 01:45 PM

第十一章 第十一首歌 《I GUESS I'M IN LOVE》

  在認識陸成則的第四天,在一條落日大道的起點,我主動親了他。

  回家後我就後悔了,太衝動了,跳級一般拉快了我們之間的進程。我對他完全不瞭解不是嗎,我只知道他的職業,他的長相,他的車型,還有他很會聊天。

  他到底喜不喜歡我,有無真心,我不知道。我的莽撞會讓他覺得「這個女人怎麼回事」嗎?他會因此警惕和退縮嗎?

  分別前的畫面佔領了我的思緒,我滿腦子都是他通紅的臉,還有我的手指留在他唇上的觸感,我開始想像我們真正用力地纏吻在一起的樣子。

  那會是什麼感覺。

  我輾轉反側,周身燥熱,搭了會臉,又拿起手機,看聊天記錄,分開後我們又聊了一段天,但都很日常,避而不談那個自然卻冒失的吻。

  從光紐回來,我也沒去公司,一直躺到了現在,彈性的工作讓我有了可以在瘋狂之舉後立刻閉門思過的空間。

  但反思是聖人和佛祖的事情,我又不用給自己鍍金身。

  我在糾結中迎來了陸成則給我的變相答復,他主動撥通了我電話,風聲比他的聲音更快漫入耳朵。

  他下班就打給了我。這個發現讓我笑了出來。

  「你還在外面嗎?」我問。

  他語氣愜意:「嗯,剛下班。」

  我放低手機看時間:「都要十二點了。」

  陸成則說:「對啊。」

  我故作難以置信:「你不會又要走回家吧?」

  陸成則說:「走回家可以多通會話。」

  我斜倚在靠枕上,身心輕軟:「可以先回家再通話,這樣……」

  他不由分說地打斷我:「不可以,就現在。」

  我的胸口因為這句話激顫了一下:「好吧,隨便,反正在外面喝西北風的不是我。」

  他低低地笑一聲。

  聽筒裡,有須臾安靜,唯有風若有似無地滾過。

  過了會,陸成則開口:「祁妙。」

  我:「嗯。」

  「今天,回去的那段路,」他敘述得很慢,似乎在斟酌合適的詞句:「我一直沒說話,你還記得嗎?」

  我「嗯」了一聲。

  「因為,我想了一路,要不要牽你,結果……」

  他笑出聲,不再往下說。

  我的表情肌宣告罷工:「怎麼了,姐姐就是會勁爆一些。」

  他的重點停留在我的稱謂上:「姐姐?」

  我說:「你還不知道吧,我比你大一歲。」

  「一歲算什麼,」陸成則講話的語氣能輕易讓人腦補出他笑顏:「我生日很大。」

  我問:「多大?」

  他慢悠悠地數數:「1……2……3……3月。」

  我嘲:「哇——好大的生日哦。」

  他說:「起碼在上半年。沒準我們同級進的幼兒園。」

  他這句話,讓我開始想像他幼時的模樣,會是小說作品裡慣常形容的「粉雕玉琢」嗎,很神奇,同時也糟了,這個男人的一生即將成為我不由自主開啟的美化幻想。植物無法游離在養分之外,正如我無法再上帝視角,理智地判斷和看待。

  我的思緒回到他說想拉我那句上面,原來不止我一個人在糾結,有過大膽冒昧的幻想,並渴盼將它付諸實踐。

  這一刻我歡欣而得意:「所以為什麼最後沒有拉我。」

  陸成則聲音真誠:「我們站得不是很近,連手都沒碰到一次,感覺會唐突。」

  我說:「可我今天沒有想很多,包括找你的時候,也沒有想很多。」

  陸成則說:「所以我現在很懊悔。」

  他用詞總是很精妙,不是後悔,不是懊惱,是懊悔。

  我失笑,安慰他:「沒事啊,走之前不也拉了嗎?」

  陸成則沒有順著說,只是問:「你有搬家嗎?」

  我愣了一下:「為什麼搬家?」

  他說:「還住在週日我接你的那個地方?」

  我說:「嗯。」

  他沉默了幾秒:「我快走到那了。」

  一句話,我差點從床上彈起來:「你過來了?」

  「嗯,可以見你嗎?就見一面,」他語氣平靜,不帶要求,也不是乞憐,好像被拒絕也沒關係,而且他大概率已經抵達目的地,在物色有安全感的地點:「你們小區門口這個便利店,沒打烊,有人。」

  我抓了抓額角:「等我幾分鐘。」

  走進夜色的時候,我感覺風裡的花草在為我的先知喝彩。我有多厲害呢,因為我覺得陸成則會在今天之內來見我,所以回到家後沒有像往常那樣——第一時間卸妝沐浴,讓自己回到粗糙潦草的狀態;也是因為坐進計程車後座時,我就從陸成則的眼睛裡讀到了這些,有未盡的內容橫亙在我們之間,在白晝來到前必須書寫。

  到小區門口時,我已經氣喘籲籲。

  陸成則站在便利店門外,半邊在光線裡,半邊在影翳間,還背著他早上那隻包。

  我們幾乎是同時發現了彼此,也同時走向彼此。一路過來我想了很多開場白,俏皮的,關心的,但現在無關緊要,停下來的一瞬間,他就雙手捧握住我的臉,劈頭吻了下來。

  我背脊頓時麻了一半,小腿發軟,陸成則的荷爾蒙像一種格外催情的香水,來勢洶洶地翻湧著,令人沉陷。我的手情不自禁地往他兩肩,脖頸,面頰,頭髮上生長,迎合著他滾燙的氣息,滾燙的身體,滾燙的嘴唇。

  我們緊緊相貼,像在海底,像要斷氣。

  結束時也沒有立刻分開,他留在很近很近,我們隨時能再吻起來的距離裡,笑了,輕聲說:「我心總算放下來了。」

  我也笑了,因為他奇怪的描述:「你心怎麼了。」

  「不知道,懸了一晚上。」

  他眼皮上挑,瞄一眼我身後:「你們小區門口也有監控吧。」

  我彎起嘴角,不對,從一開始我就彎著嘴角,只是這會弧度更大:「應該吧。」

  他問:「會讓你在你們小區混不下去嗎?」

  「不會啊,」我搖搖頭:「大家都會羨慕我,羨慕有帥哥更深半夜不遠千里地趕過來,只是為了來吻我。」

  他蹙眉:「下午那會我怎麼想不明白?」

  我說:「因為一歲不是白長的。」

  聞言,他綻開一個好看至極的笑,是只在我眼裡播映的近焦特寫。

  在門口的便利店裡,我請陸成則吃了碗杯麵。跟他慢吞吞逛到樓下時,已經快一點,陸成則擁抱了我一會,才離開,走出我視野前,他足足回了三次頭,每一次,我們都在黑暗中相視而笑。

  上樓進門後,我都顧不上換鞋,站在門內給他發微信,問他打到車沒有。

  他說:嗯。

  我心神搖蕩,急於分享出來:剛剛站在電梯裡,我腦子裡自動播放了一首歌。

  他問:什麼,我路上聽。

  我回:I GUESS I'M IN LOVE.

  我從歌單裡找到,發到我們的聊天界面,把音樂當語言。

  我說:歌名就是我現在的感受。你呢,也會這樣想嗎?

  陸成則的回答讓我想馬上call他回來再好好親一頓。

  他說:我會想,前兩個單詞有點多餘。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2-5-26 03:16 PM

第十二章 第十二首歌 《漂亮》

  我失眠了。

  回來後我的唇角就彷彿做了永久上揚術,大腦也一直在回放所有細節。我發覺我忘了一個重要環節,出去見陸成則前,我怎麼沒想起來用漱口水,可誰又能預見他就這樣吻過來,像猝不及防的盛夏暴雨,兜頭而來下,只能放任自己浸沒和濕透。

  在我想念他的時候,他一定也在想念我。

  因為臨近三點時,他給我發來了消息:睡了嗎?

  我說:睡了。

  他沒有被我這句幼稚的戲言堵住,開門見山提議:視頻一分鐘好嗎?

  我一怔:現在?

  他:嗯,三十秒也行。

  今天發生的一切都有些瘋狂,所以他突如其來的要求也惹人浮想。我忍不住拿他打趣:你好像有點快。

  我打定他在笑:只是想確認一件事。

  我問:什麼?

  陸成則說:我真的認識了你,不是在做夢。

  我莞爾:可我已經卸妝了,你大概會看到一個陌生人,然後希望這只是一場噩夢。

  陸成則說:不方便也沒關係。

  我沒有忸怩,旋即將視頻邀請彈送出去。倒也不是欲揚先抑,對素顏的自己充滿信心,只是在想,畫皮是自悅,但如果真打算跟一個人交往下去,去偽也是真誠的表現。

  視頻裡的陸成則跟平時有點不同,頭髮不是打理過的狀態,蓬鬆,微微不羈地凌亂著,而且他還架了一副細框眼鏡,襯得臉更小了,像個大學生,高中生,很好欺負的那種。

  我驚訝:「原來你近視嗎?」

  甚至開始猜疑,難道他平時都戴隱形?我眼神那麼不好的嗎?完全沒看出來。

  陸成則像一下子沒反應過來:「啊?哦,有一點,但度數不高。」

  我問:「上班對著電腦才戴是嗎?」

  他:「嗯。」應聲的同時還點了一下頭,好像我是他的網課教授,告訴我他在認真聽講。

  我清了下喉嚨,故意板起臉:「原來跟我視頻是上班哦。」上班的心情等於上什麼,不必我再往下說。

  「不是啊。」他當即摘掉,啪嗒一聲撂得遠遠的,我能聽見。

  我破功笑了。眼鏡又做錯了什麼。

  「不是,我發誓。」他還在解釋,眼角眉梢的笑意再無玻璃片的阻隔,濃鬱到讓人忍不住地跟著擠眼。

  認識他的這幾天,我的蘋果肌沒少受到過魔鬼……不,天使訓練。

  我們看著對方,安靜了會。

  我提醒:「好像不止一分鐘了。」

  陸成則說:「再看會兒。」

  他看著我的,深靜的眼神,隔著屏幕似乎都能將人引燃。

  「我說,」我不自在地別了下耳邊頭髮:「你確認的時間有點長了吧,還要不要睡覺了。」

  陸成則忽然說:「我去拿個東西。」

  「你等我一會。」

  離席前他大概把手機靠在了什麼地方,剛剛被他身體擋住的背景畫面全被釋放出來,是他的床,淺灰的床品,後牆是黑色的,我極少看到人用黑色塗料當牆面,除了床頭的台燈,高處還垂掛著一隻白色飛鳥形態的掛飾。

  我沒有觀察得很透徹,因為陸成則很快坐了回來。

  他展示了一下手裡握著的東西,全白,不大,很有設計感,外形頗似放大版的磁帶,但更簡潔,兩側包著玻璃罩:「我前兩天買了個新藍牙音箱,還沒用過。」

  我沒有講話,保持微笑。

  ……IT男‧陸——不會要大半夜跟我介紹他新入手的數碼產品吧。

  特別是他長相出挑,再配上那把乾淨好聽的聲線,真的很像測評VLOG裡的帥氣男KOL。

  他垂眼認真地調試設備,中途撩起眼皮,瞥了我一眼,然後露出一排皓齒:「你別這麼看著我。」

  我:「我怎麼看你了。」

  他空出一隻手,懸空在自己臉周畫了圈:「滿臉我很無聊,你給我快點。」

  我雙手扯眼角,作喪臉:「知道就好。」

  「好了。馬上好。」他仍是笑,抬頭,愛惜地把東西架到一旁,最後伸出左手,看動作應該是在使用筆電的觸摸板。

  片刻,有音樂響起,從屏幕那端溢過來,男歌手嗓音溫柔乾淨。

  我靜下來,細聽兩句,問:「韓語歌嗎?」

  陸成則淡淡一笑:「對。」

  我說:「你還聽韓語歌麼?」

  陸成則點了點頭,「我聽得比較雜。」

  我歪著腦袋,多聽了會:「還不錯欸。這首叫什麼?」

  陸成則看向我,輕盈地吐出兩個音節:「ye beo。」

  看過韓劇的我不會不知道這個發音的意思,也不會不知道他放這首歌的意思:「真的假的?」

  陸成則說:「真的。」

  我在一語雙關,相信他應該能聽出來。

  而陸成則將視頻鏡頭切成後置狀態,對準他的電腦,認證這一事實,屏幕裡放著的,的確是首韓語歌。

  我搭腮:「反正我看不懂韓文。」

  他微微聳肩:「歌詞裡也有英文。」

  我裝後知後覺:「是嗎,我沒注意。」

  —

  斷開視頻後,我飛速打開手機相機,檢查回顧自己剛剛在視頻裡的樣子跟狀態。應該開之前就先看一下的,我今天太隨心所欲了,總是在關鍵的事情上面慢半拍。

  救命,這個滿面紅光笑容猥瑣的醜女人是我?陸成則是怎麼有眼無珠地說出那麼動人的「ye beo」的?

  我去他的歌單裡翻這一首,是最上面一個,好吧,說明他以前從沒給別的女人放過,分享過,他為我而找,為了可能只有一分鐘的視頻,還有他漂亮的藍牙音箱的第一次使用權,就只是為了誇我一句。

  我開心地點開它,一邊聽,一邊看裡面的歌詞中譯:

  「你怎麼那麼漂亮呢

  和你對視的時候 我的心喔喔喔

  你怎麼那麼漂亮呢

  望向你的時候 我的心喔喔喔

  就算眼睛很好也要戴眼鏡

  因為想更仔細地看你

  ……」

  都是套路。

  我哼一聲,把手機放到一邊,又拿起來,復盤這些天來,我跟陸成則的每一條聊天記錄。

  最後把手機認栽地蓋在臉上,啊,媽媽,你的女兒陷入愛河了,怎麼辦啊——

  睡前我們約了早飯,是我們那個商圈比較出名的早茶店,常年座無虛席,從週一忙到週日,陸成則說他跟同事壓榨來了預約券。

  八點多,我們兩個都嚴重睡眠不足,還要光鮮亮麗地去吃早點。

  陸成則開了車來接我,坐上副駕後,我就愣住了,繼而別他一眼,憋不住笑:「怎麼又把眼鏡戴上了?」

  他看著我,兩彎笑眼在鏡片後閃閃熠熠:「因為要用眼。」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2-5-26 03:33 PM

第十三章 第十三首歌 《honeysea》

  曾看過一句話,能一起吃早餐的人關係都不一般。跟陸成則認識的第二周,我們接連約了三天早餐,有時是精緻的茶餐廳,有時就是蒼蠅館子,忙到整天見不上面的話,就在睡前開視頻聊天,或者打開網易雲一起聽音樂。

  週四,因為我們組負責的一個搜索APP項目剛宣新代言人,一整天都在關注網絡評價,我忙到快十點才打車回家。

  幾乎一整天沒跟陸成則聊天。

  到家後,洗完澡,我像剛打完仗一樣渾身酸軟地癱在床上,問陸成則在「做咩呢」,是的,做咩,因為工作一天沒顧上跟他交流感情,必須撒個小嬌。

  陸成則拍了張照給我。他在打電腦游戲,屏幕裡有泥地,落葉,綠油油的植物莖葉和偌大的蜘蛛。

  我說:好,你先忙,等你結束了再聊。

  他直接彈了個視頻回來,甫一接上就是這傢伙不假思索的五個字,拖長了尾音,喪喪的:「我——不——忙——好——嗎——」

  我趕緊解釋:「我沒有別的意思,是真的不想打擾你,沒有要你立刻停下游戲陪我的意思,你不要腦補過多……」

  這是真心話,絕非矯揉造作,每個人都應該有自己的空間和時間,即使有了喜歡的人,也沒必要百分百共享生活,每時每刻黏在一起。

  陸成則看著我費勁地陳述,微笑,不作聲。

  我停下來:「你笑什麼?」

  問出這話時我也不受控制地揚了唇。

  我是躺在床上的,因為視頻過蠻多次了,頭兩次我還會靠坐著找最雅觀的角度,後來索性躺平或側臥,偶爾還故意鬼馬地擠出雙下巴逗他笑。

  「不知道,」他說:「看到你就想笑。」

  怎麼辦,我也一樣。兩個人一看到對方就只會傻笑,愛情會降智的推論果然不假。

  我指向手機框外:「游戲忽然停下沒關係嗎?」因為我跟同事五黑過王者,那個一旦開局就必須寸步不離。

  陸成則搖搖頭:「可以存檔。」

  「哦,」我放了心,又注意到他還戴著一隻大大的純黑色的頭戴式耳機,提醒:「你電腦耳機還沒摘,聽得清我講話嗎?」

  他反應過來,雙手取下:「哦,裡面沒聲音,急著跟你視頻,忘摘了。」

  我忍俊不禁:「是有多急啊?」

  陸成則無端地說:「我玩的游戲是全屏的。」

  我:「嗯。」

  他:「所以看時間要切回桌面,然後——」

  他單手搭頭,做出個苦惱煎熬的姿勢和神情:「怎麼才過去兩分鐘。」

  我被取悅:「你對你的同行一點都不尊重欸,人家辛苦做出來的游戲,你這個玩家一點都不投入。」

  他就不共情:「反正我又不做游戲。」

  我:「好吧。」

  陸成則臥室裡那隻高掛的飛鳥總是很引人注意,翅膀舒展,栩栩如生,我看向那裡,問:「你斜後角那隻小鳥在哪買的?」

  陸成則回頭看了眼,確認:「那個?」

  我頷首:「對。」

  陸成則轉回來:「幾年前出國旅遊買的。」看來是沒有鏈接了,所以我不再問。

  但沒想到,我在視頻裡隨口一提的一句話竟讓陸成則大晚上叫了個跑腿,把這隻飛鳥掛飾卸下來送來了我手裡。

  近處看更有質感,薄薄的金屬一片體,粗砂白,被兩根細長的透明尼龍線吊著,所以遠遠看像在半空飛,以假亂真。

  可這也太大費周章了。

  打開黑色紙盒後我驚訝到極點,當然也驚喜到極點,忙給他回語音:「你不要它了麼?」

  聽筒裡的陸成則一本正經:「你幫我養著,以後我每天視頻回訪。」

  他怎樣都有理,還是完全沒法拒絕的那一種。我笑了笑,反問:「你不會自己來看嗎?」

  話一出口我就噤了聲,因為其間的暗示意味過於強烈,尤其在這樣濃鬱的黑夜裡。

  那頭也安靜少刻,才說:「你方便的話,我也可以上門回訪。」

  陸成則語氣很認真,不摻雜任何取鬧逗趣的情緒,像許諾,格外打動人。

  突如其來的一陣心悸猛烈到讓我用一隻手按住了胸口。

  我深吸一口氣,取出盒子裡的飛鳥掛飾,抬頭比照了下房內白色的吊頂,勉力穩定地說:「你現在有空過來嗎?我搆不到天花板,不知道怎麼給它安家。」

  掛了電話我才跟找回反射弧似的清醒過來。心跳得很快,快到無法正常頻率地呼吸。我在做一件誇張得不行的事,一時興起邀請一個男人深夜來我這裡,會發生什麼不言而喻,現在反悔也來不及,他肯定已經在趕來的路上。

  我迅速收拾了一下東西七零八落的客廳和臥房,梳頭,描眉,噴香水,塗抹裸色唇膏,製造假相,美化現場,我甚至想換套更性感的睡衣,打開衣櫥又覺此舉太刻意,他剛才已經看過我今天穿什麼了不是嗎,於是作罷。

  站在廚房的燒水壺旁邊,我的血液也跟壺內的滾水一樣慢慢浮躁,直至沸騰。

  半小時的心神難安,七上八下,家裡門鈴被摁響。

  我始終認為,一個女人能在一個地方安身立命的本錢就是有自己的一套房。所以讀研期間我就說服父母,同意我在宜市買了一間五十多平的獨身小戶型房,首付基本是跟父母借的,裝修和按揭我自己來。我用最儉省的方式佈置出了一個還算滿意的避風港,客廳連牆都沒認真刷,只用深色的傢俬和綠植裝點氛圍。

  給陸成則開門時我設想過一萬種情節和畫面,他會像上次一樣一見面就不容置喙地吻下來嗎?還是會裝得彬彬有禮,欲揚先抑地蠶食我的意志力,勾引我主動,又或者,他只是把自己當售後服務,來幫我安裝完白鳥掛件就走。

  不管是哪一種,我好像都蠻喜歡,都能接受,都會開心。

  他進來了,看上去也沒有刻意「收拾」,還是視頻裡那個模樣,寬鬆的白色居家衛衣都沒換下,可我好不容易舒緩一丟丟的心臟卻又瘋跳起來。

  我抿一下唇,淡笑問好:「嗨。」

  他的雙目,沒有因為來到新環境而四處亂瞟,仍心無旁騖地看著我:「晚上好。」

  是我的房子面積太小了嗎,為什麼他看起來比以往更加高大——隨時隨地能輕而易舉地把我裹入他懷裡的那種高大。

  我已經開始口乾舌燥。

  想對他做些什麼,或者……他現在對我做什麼都可以。

  我故作鎮定地把拖鞋遞給他。

  他接過去,躬身換鞋的瞬間也順走了許多壓迫感,我鬆了口氣,並借機調整呼吸。

  我安排他坐在客廳的雙人沙發上,隨即去廚房倒水。

  出來時,陸成則黑亮的視線依舊追逐著我,像有磁性。

  茶几很矮,我摸了下頸側,將水杯放下:「我家是不是太簡單了?」

  他快速環視一週:「現在不是很流行這種風格麼?」

  我問:「什麼?」

  「侘寂風。」他笑著調侃。

  我差點要錘他一拳。

  「你家一定裝修得很漂亮吧。」單看臥室一角都很有格調,我又把杯子推向他:「喝水吧你。」

  他端起來,抿了口,濃眉微蹙:「原來我是來做客的嗎?」

  我緊張成魚的記憶,才想起今夜的主題:「哦,你跟我來。」

  屁股還沒坐熱,陸成則又被我領來臥室,這是整間房子裡我最用心和滿意的區域,有整面牆的落地窗大移門,拉開便是陽台,被我收拾得像個小花園。

  陸成則停在書桌前,撿起盒子裡的飛鳥,回身問我:「想掛在哪?」

  我大腦飛速運轉,隨意指了兩處,一處是移門前,一處是床頭內側:「這兩邊吧。」

  我征詢他意見:「你覺得哪邊比較好?」

  他看向床頭牆角:「那吧,跟我家位置差不多,方便它適應。」

  我笑了。

  陸成則說:「就是我不夠高,可能要借用一下你的床。」

  這位大高個好凡爾賽啊,我斜他一眼:「請隨意。」

  他把手裡的鳥交還給我,從盒子的緩衝棉底部翻出兩張透明吊頂貼——原來他都給我一一備好了。下一刻就很矯健地蹬上去,雙臂舉高,沒費什麼力就將吊頂貼黏黏牢固。

  陸成則沒穿襪子,雙腳柴瘦窄長,到腳踝都骨骼分明,又白得很乾淨。他身上好像沒有缺點。

  我發怔的時候,他撣著手下床,我眨了下眼,他說:「等幾分鐘再穿線,不然容易掉。」

  我明白過來,點點頭。

  等候途中,陸成則就規矩立著,不坐,也不在房內亂走。我發現他對我桌角的唱片藍牙音箱頗感興趣,稍稍傾身觀察著,我也歪頭看過去。

  他回過頭來問我:「這是唱片機還是音箱?」

  我說:「多功能的,可以放黑膠唱片,也能連藍牙。」

  我放下小鳥,拿起桌上的手機,順手調出昨晚剛保存的第一首歌,給他演示功能和音效。

  慵懶的女聲在唱:

  「You say just come over, come over to mine

  你輕聲呼喚,要我來到你身邊

  cause imma kiss you nice wu

  我要好好吻你

  I can't keep my composure, composing my mind

  對你我無法冷靜自持

  Why you being nice to me?

  為什麼你對我這麼好

  Enough, I fold

  夠了,我認栽了」

  因為這段音樂,房內的空氣一下子黏稠了,緩慢了,安靜地湧動著,纏住我手腳,難以掙脫。

  我對天起誓我不是故意放這首歌,可現下看起來已經跳進黃河都洗不清了。

  我曲起了身側的手指,不大自然地啟唇:「我去把你水拿過來。」

  剛要回頭,陸成則拉住了我胳膊,讓我重新跟他面對面:「就待在這。」

  我不再動,也沒有看他。但我知道他在看我。

  他低聲問:「抱一下,好嗎?」

  我們的想法怎麼會一模一樣,一樣胸腔空曠,一樣急需充盈,所以我毫不猶豫地圈住了他的腰,讓自己貼過去。

  我感覺陸成則的呼吸變重了,從我耳側蕩過去,很溫熱。

  陸成則回摟住我,胳膊在一點點收緊。

  我沒有穿胸衣,因此整個人都軟麻麻地被壓向他,變得沉重,又輕盈,往他的方向沉溺。

  陸成則發現了。

  「祁妙。」他濕熱的氣息噴薄在我鬢角邊。

  我:「嗯?」

  他不說話,但我聽見了他吞嚥的動靜,我身體裡的飢餓感為此無限脹大,渴望現在就吞食他,或者被他惡狠狠地剝吃。

  「I know, I know I act bold

  我知道自己言行冒失

  But imma give it all to you

  但我只是想把一切給你

  Let you fill this solitude

  讓你填補內心空缺

  No self control, I I overdose

  沒有絲毫節制,為你我自願沉湎」

  曖昧的音樂蕩在房內,像漣漪,一圈圈擴散,無休無止,因為在擁抱的前一刻,我隨機應變地打開了單曲循環。

  陸成則用唇蹭著我額角,還有他的鼻息,若有似無,狎暱親密。他身上沐浴露的香味很淡地包圍了我。

  他的手也很熱,隔著衣服熨燙著我,但我沒有因此平整,反而更加皺縮,皮膚下方的血管彷彿在痙攣。

  我輕聲說:「你有沒有覺得……這個音樂很適合跳舞?」

  陸成則幾乎是氣音問我:「跳嗎?」

  我訝然揚眸:「我不太會,會踩到你。」

  陸成則說:「隨意點,就這樣抱著跳。」

  話落,他帶動我走了兩步,前後前後。

  我沒及時跟上節奏,果然誤壓到他腳趾,我下意識瑟縮後避,又被他一下攬回懷裡。

  我臉微微發熱:「看,踩到你了吧。」

  陸成則說:「又不痛。」

  我在年會上從不跳舞,因為對自己的肢體協調力不大自信,大學軍訓走正步時偶爾都會同手同腳。

  「不行。我真的不行,放我一馬好嗎?」我搖頭,拒絕暴露更多弱點。

  陸成則垂眼示意,睫毛覆下來,溫柔的眼波像能網住我:「那就踩在我腳上跳。」

  「啊?」我有點意外,但不失為種方法,便低頭照做,一左一右踏上去時,我們足部的皮膚全無隔閡地貼在了一起,他腳背很硬,很涼,抵著我腳心,我的心臟如蜂翅激顫,抖落出大股羞恥的蜜意,扯話緩衝情緒:「我以前看過一部穿越題材的韓劇,裡面的男女主接吻,女主就踩著男主的腳,那個畫面到現在都記憶深刻。」

  他依舊看著我眼睛,語氣真誠地建議:「你也可以試一下。」

  我輕哼:「說好的跳舞呢?」

  陸成則笑了一聲。

  但來回幾步,我就有些受不了了,因為不適,因為怕掉落,我過於依賴他的身體,失去了對自己的掌控力,被動地任由他帶我起舞,我逃脫後蹦,讓光裸的腳板底重新接觸地板。

  陸成則停了下來:「怎麼了。」

  我籲氣:「不能再踩了。」

  他眼裡有詢問。

  我狡猾地說:「萬一被我踩出問題了訛上我要我負責一輩子怎麼辦?」

  他的目光在頃刻間變暗了,也變沉了,不像之前,只是落在我臉上,而是碾下來的,有燙人的力度和溫度。下一瞬,我被騰空抱起,很高,高到短促的失重,我有想像過被他這樣舉抱是什麼狀態,但我沒料到會帶來恐慌感。我倒吸了一口氣,剛要用雙腿夾住他穩定自己,然而往後栽倒,陷入柔軟裡。

  我的床。

  陸成則壓上來,很重地,凌亂地,釋放地親吻我。

  激烈得我喘不過氣。

  我感覺房內只剩我的心跳,還有他的喘息,急切,滾燙,我情不自禁地纏緊了他脖頸,一會,缺氧,他停下來,整張俊臉逆著光都是紅色的,還有耳廓,像半透明的,像我幼年時拿手電光照射皮膚的那種狀態,很誘人。

  所以我上手搓捻了兩下他耳朵,感受他的體溫。

  我們看著對方笑了。

  我知道自己也好不到哪裡去,失態,面紅耳赤,心臟隨時要蹦出來。

  音樂好像突然之間回來了:

  「God I've lost my mind

  上帝啊 我已喪失理智

  Cause your lips are honeysea

  因為你的雙唇彷彿一片蜂蜜海

  Drippin' over me

  洋溢在我的身體

  I drink you in like wine

  你宛如一杯烈酒,我甘之如飴

  So go on and kiss me nice

  所以不要停 繼續吻我

  Say I'm pure like edelweiss

  你說我像雪絨花一樣純潔美麗

  Like edelweiss'

  雪絨花一樣純潔美麗」

  我微微眯起眼,看著陸成則慢慢白回來的面孔彷彿有了光暈,彷彿浮出一小圈細毛,我不由自主地抬手摸過去,低喃:「edelweiss.」

  他低笑一聲,傾頭,重新含住我唇瓣。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2-5-26 03:40 PM

第十四章 第十四首歌 《暗湧》

  這是一個足以鐫刻在墓誌銘上的夜晚,以詩歌的形式,澆上帶亮粉的金色顏料。陸成則給人的感覺,不單單是我曾腦補過的「閃閃惹人愛」,他禮貌又放肆,讓我感到被珍重,也被掠奪,一種超我的快感讓我結束後也全身顫慄了很久。

  真正的滿足是有餘韻的,需要回味。我的腿纏在他腰上不肯放開,沉迷地保持著這個姿勢。

  我們都炙熱,潮濕,最後陸成則背著我下去沖了個澡,是啊,背我,我要求的,扒拉到他背肌上,為了能貼在他耳後,輕忽忽地告訴他:「你好討人喜歡啊。」

  他停下來,寬闊的肩膀微一聳動,「正大光明」地偷笑。

  洗澡時我好奇:「你天天坐電腦前從哪來的肌肉?」

  他說:「我喜歡游泳。」

  我驚奇:「你真游泳啊?」

  陸成則說:「真游,有空就去,跟你認識後才開始墮落的。」

  我警醒地皺皺眉頭,回憶之前的聊天內容:「你該不會還烘焙,騎行,籃球吧?」

  陸成則笑:「對啊。」

  原來只玩游戲才是哄我的,我氣憤地抽出花灑對他一陣猛澆:「大騙子。」

  他敏捷地躲去邊角,又把濕漉漉的額髮捋到頭上,水珠掛在他睫毛上,浴室裡霧濛濛的,他看起來好像假的一樣。

  我捏了一下他胳膊。

  他吃痛,不解地看向我。

  我問:「疼嗎?」

  陸成則點頭。

  我:「那就好。」

  陸成則還是一臉「???」。

  我說:「確認下你是活人,不是人工智能。」

  陸成則被逗笑:「人工智能不能進水。」

  我說:「也許你的皮膚用的防水材料。」

  他把我扯去他懷裡,有點使壞的聲音,混在潮熱的水汽裡:「是啊,不然剛才在床上就要短路了。」

  我瞪他一眼,別頭看牆磚,就是不看他。

  他又把我臉撥回來,低頭吻我。啄一下就停住看一會,他在咫尺間的眼神,濃烈而濕潤,總讓我覺得,他愛了我很久。他好愛我。

  回到床上我就開始犯睏犯迷糊,窩在陸成則懷裡昏昏欲睡,恍惚間我感覺他吻了一下我額頭,又吻我鼻尖。他怎麼這麼喜歡親我,我身上是有糖分嗎?

  我彎了彎眼,懶洋洋地叫他一聲:「小熊貓。」

  他應:「嗯。」

  我哼笑,沒吱聲。

  陸成則,好奇寶寶:「怎麼叫了人又不說話?」

  我隨口問道:「我們現在算談戀愛嗎?」

  陸成則很快回:「當然了。」

  他理所應當的反應讓我大腦咚了一下,本還甜稠的思緒煙消雲散。我完全睜開眼:「啊?我們已經戀愛了?」

  陸成則:「對啊。」

  我感覺自己眼皮在快速翕動:「什麼時候?」

  陸成則的表情明顯怔了怔:「現在,剛剛,前兩天——」他可能也找不準具體的節點,最後盯著我,抿笑:「你為什麼這麼驚訝?」

  我坐起來:「因為我完全不知道。」

  陸成則跟著起來,調整坐姿,頗為正式地同我面對面,會談一般:「現在確認下?」

  「等會兒,」我阻止他:「你確定嗎?要不要再考慮一下?」

  陸成則眉心微蹙,「考慮什麼?」

  我說:「我們認識了……有十天嗎?」我沒有細數,應該是不到。

  陸成則說:「我們認識剛滿一週,今天是第七天。」

  說出這話的時候,他臉上慢慢浮現出一種無法理解我的神情,像是一層由復雜情緒拼湊出來的,灰色的透明的面具,讓他看起來不再是直觀的明亮,變得黯然。

  我也不知道自己在擔心什麼,一切發生得太快了,陸成則還不夠瞭解我,我也不夠瞭解他,我不想過快地把自己約束進一段固定的關係裡,即使說出來非常掃興,但它們真實存在著,我必須聽從心裡的感受,而不是活在對自己稀裡糊塗的哄騙和推動裡。只是我的預判出現重大失誤,我沒想到在陸成則眼裡,我們的關係的早已飛躍進階。

  沉默的這幾秒,我開始補救,柔聲建議:「我們再相處一段時間好嗎?正好雙方都再冷靜冷靜,考慮清楚。」

  陸成則黑色的眼睛緊抓著我:「你還要考慮是麼?」

  我頓了頓,坦白:「我想我可能需要。」

  陸成則說:「我不需要。」

  撂下沒有感情的四個字,他開始了一些讓我有些措手不及但能理解的行為——悶聲不響地撿起床尾自己來時穿的衛衣,穿好,又下床套長褲。

  我看著他穿戴整齊,剛被填實的胸口彷彿又被抽空了,在漏風,隱隱作痛。

  最後,他平靜地說:「我先回去了,你早點休息。」

  我在考慮要不要挽留,因為已經是凌晨了,但我預感多半會失敗。

  我象徵性地下床,跑出了臥室。

  他大概沒想到我會光著身子追出來,先是緊張地看了看四周有無窗扇,而後才跟我說:「你回房間。」

  我說:「很晚了,你今天住在這吧。」

  他嚴肅地看著我:「不算晚。」

  我知道他話裡有話,但我沒辦法即時給他確切的回答。

  安靜了幾秒,他語氣變得溫和了,也疏離了:「你進去吧,別著涼了,我走了。」

  我剛坐回床邊,就聽見他關門的響動。

  說實話感受不到多少怒意,不輕不重的樣子更像是種失望透頂。

  陸成則走後,房內就空寂和冷卻了下來,像間尺寸過大的空冰箱。我靠坐在床頭,玩著手指發了會呆,鬼知道我在想什麼,我只知道我的眼眶在針刺般的心痛中慢慢熱了起來,又悄然無息地涼下去。

  我注意到陸成則的飛鳥掛飾還放在我書桌上,就下床把它拿過來,踮腳試掛了幾次,都以失敗告終,踩著枕頭也搆不著,我只能先把它收放回紙盒裡。

  —

  第二天臨近中午,開會途中,出乎意料地,我收到了陸成則的消息,他還是我的置頂,還沒看到內容只看到提醒的那一刻,我感覺有起搏器在我心臟上方用力摁拉了一下。

  聊天界面裡,是他若無其事的邀請:中午出來吃飯嗎?

  ——彷彿我們昨夜未曾不歡而散過。

  我猜他可能回家後也想了很久,決定對我的觀點妥協還是想再當面商量,但沒辦法,我中午剛好要跟客戶有約。我花了一會功夫才編輯出一條自認語氣不錯的回信,婉拒了他的邀請。

  但我沒想到這會成為一個分水嶺。

  後來幾天,我都沒有在地鐵上遇到陸成則,我們失去了所有聯繫,沒有再說一句話。

  有幾次我懷疑他是不是已經把我刪了,但是沒有,我還是能看到他的朋友圈,只是沒有新動態。

  他的歌單也不再更新。

  我每天都會看幾次,彷彿是一種反射行為,週末聚餐時,我尋常地跟朋友聊到這事,她們都關注「睡到了嗎」,我點了點頭,她們亢奮地眉飛色舞:「那不就行了,睡到就是賺到。」

  我在一種突如其來的空落中,頑強地微笑:「只睡了一次還是感覺蠻虧的。」

  但我沒有黯然神傷到「人間蒸發」,我跟以前一樣上下班,逛街,唱歌,喝酒,玩劇本殺,刷微博豆瓣淘寶,照常更新社交動態,歌也沒落下聽。這段時間我反反復復地聽《暗湧》,大學第一次戀愛前根本get不到王菲,覺得她聲音玄乎,歌詞玄乎,分手後反而覺得剛剛好:「害怕悲劇重演,我的命中命中;越美麗的東西我越不可碰;歷史在重演,這麼煩囂城中。」

  陸成則會像我暗中觀察他一樣觀察我嗎?還是他的藍牙信號已經連接到新的耳機,從聽歌的多元化上面,就能看出他取向並不單一,總能找到吻合的匹配方。

  更多選擇,更多歡樂;生活、感情,不外如是。

  所以我總是憧憬又悲觀,勇猛又怯懦,沉浸又清醒。

  但不影響我懷念,懷念這段熱烈的,浪漫的,能讓靈魂瘋狂悸動的一星期,人生即使很長,同樣的奇遇也很難重來,就像——只要你習慣性看天,總能發現相似的藍粉色落日,但永遠不會相同。

  一個同樣的傍晚,我穿過公司長長的落地窗走廊,坐回工位上。

  剛摁亮顯示屏,就是總監從私聊裡發來的緊急通知,我們部門一個AM先兆早產,要住院保胎,無法繼續目前手裡的項目。

  而我剛好空下來,問我能不能去頂一下她。

  那是跟立付合作的一個綠洲公益項目,半個組,五個人,都要去甲方公司in-house,一整個月。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2-5-26 04:35 PM

第十五章 第十五首歌 《愛人錯過》

  來光紐的前幾天,我都在適應新環境,因為園區驚人的規模。如果說我們公司只是一個微縮景觀盆,那麼光紐就是偌大的生態圈。可以說它是商圈,因為KFC、星巴克這樣的餐飲店面一應俱全,可漂亮的綠化又讓它看起來像公園,旗下軟件基本有各自的獨立辦公大樓。我所期盼的員工餐廳或電梯間偶遇,發生幾率恐怕比在地鐵上誤連藍牙還要低,因為光紐的食堂有一千平米。

  我們team暫駐的立付大樓,外形極具科技感,鳥瞰就像隻折疊的銀色機械手臂。

  第二天上午來這裡時,我試著用正常速度步行去了辦公樓,全程用時二十分鐘。然後我想到了那天傍晚,陸成則是怎麼壓縮在十分鐘以內,出現在我面前。

  想起他,胸口就會產生輕微地塌陷。

  我知道他肯定在同一棟大樓,某個片區,某個工位,但他不知道我也來到了這裡,因為私心,我大可以隨便找個理由婉拒上司,但,看到這條救急信息的下一秒,我就被捲入了一種洶湧又奇特的宿命觀裡,如同高速轉動的黑色旋渦,靈魂已經在代替我俐落地打字同意:「可以啊,把這次的ppt跟brief發給我。」

  我渴望再次遇見陸成則。

  結果並不如意,忙碌的第五天,我連跟他身形相像、會產生錯覺的男生都沒見到過。我拐彎抹角地探問技術部在哪幾層,但得到答案也無從下手,我們的工作內容重合度很低,我沒有任何藉口去到那裡。每一天下樓吃飯,我都會抬高下巴,直勾勾地望向每一個走進電梯的人,最後讓心臟緩慢下落。

  我漸漸索然,漸漸放棄。

  上天怎麼會給一個自私的女人第二次好運氣。

  走出大樓,同事說想去吃炸雞,而我剛好在經期,腹痛,胃口不佳,就想去買杯熱咖啡,我們倆便分頭行動。

  附近一樓剛好有間costa。排隊點單時,我隨意掃了一圈,然後頓住了。

  我看到了陸成則。

  那一瞬間,有渡輪汽笛一樣的鳴音在我耳朵裡平白出現,漫長,盛大,轟然作響,時空和路人都成了慢放,喧囂退隱,我聽到自己的鼻息在加重,像在海面沉浮,透不過氣。

  明明才過去幾天。

  這幾天我像無事人一般保持著平淡而固定的生活,把他看作一場夢,直至看到他——我才意識到,原來我把煎熬的情緒都緩存積壓在了重遇他的這一刻。

  大概也跟激素有關,我的心臟抽痛起來,劇烈而密集。

  陸成則沒有發現我,因為他的坐姿幾乎是背對著我,能第一時間發現他,自然是因為,他本身出眾,加之微側著頭,在跟同行談笑。

  他穿著挺括的黑色外套,腦後頭髮也烏亮得跟染出來的似的,一隻手搭在桌邊,另一隻手隨意握著紙杯,食指在杯身敲打。

  他看起來狀態很好,也是個無事人。

  我收回目光。

  端著咖啡回來時,店裡已經坐滿了人,走還是不走,我沒有給自己太多選擇的間隙,因為陸成則右後方的一個座位剛好有女生離席。

  我走過去,坐下,他依舊沒發現我。

  然後,我抿了口咖啡,為自己開啟了一場極有可能以失利告終的賭博游戲。我從挎包中取出了藍牙耳機盒。

  在他閒聊途中隨手掂起手機去看的同一刻,我把一隻耳機取出來,塞到耳朵裡。

  嘟,瞬間連上。

  陸成則的身體明顯一僵,繼而靜止在那裡。

  他知道了我的存在。

  他會回頭嗎?他會找我嗎?還是會立刻斷開連接?

  他微低著頭,一動不動。

  我心跳如雷,目不轉睛。

  坐他對面的人應該是發覺不對勁,湊近詢問,陸成則搖搖頭,把手機放回原處。他沒有轉頭,沒有尋覓,更沒有刪掉我耳機。

  不鹹不淡,置若罔聞。好像已經將我排除到愛恨之外,變得沒有意義。

  我深吸一口氣,捋了下頭髮,鼻頭和眼眶莫名發脹,渾身冰涼,我又喝了口溫熱的咖啡,剛想摘掉耳機,一道熟悉的聲線殺入我耳膜:

  「早上好,Sugar。」

  我的手停在半空。

  「聽歌嗎?」

  一片磨得薄而利的劍,猝不及防地刺進來,不見血,我的每一粒雞皮疙瘩都因此悚立。

  我惶惑抬眸,看見陸成則已經重新拿起手機,但坐姿未變。

  前奏響起,弦樂放大,接著是電吉他。我當即聽出是哪首歌,《愛人錯過》,非常熱門。

  「我肯定在幾百年前就說過愛你

  只是你忘了,我也沒記起

  我肯定在幾百年前就說過愛你

  只是你忘了,我也沒記起」

  歌詞出來的那一刻,隱痛就像是一種血紅色的,帶小刺的植物,在我體內無法阻止地蔓生著。

  我猜他可能把音量調到了最大,室內人聲全被阻隔,歌手唱腔如發洩,一股腦地懟過來,全無顧忌:

  「走過,路過,沒遇過

  回頭,轉頭,還是錯

  你我不曾感受過,相撞在街口

  相撞在街口」

  聽到「你媽沒有告訴你,撞到人要說對不起」這句時,我忍不住笑了一下,可能是因為苦澀,或者是被他的不體面、情緒化所觸動,我也無從辨析。

  「本來今天好好的

  愛人就錯過,愛人就錯過」

  是啊,本來今天好好的,為什麼我又遇到你,你又遇到我。

  我抵住唇,聽完了一整首。

  耳邊重回寂靜後,我取下耳機,打開微信,給他發了三個字,對不起。

  —

  我沒有收到陸成則的回復,中午放完歌沒一會,他就跟同事一道離開了。途經路線也不是我身側的走道,他可能從頭到尾都沒看過我。

  回到工位後我有點心不在焉,咖啡放涼了也沒喝完,偶爾也會對著顯示器發怔。

  傍晚的時候,我去吧檯接了杯水,順路瞥了瞥窗外的黃昏,雲像是被橘子水浸透。

  天色已暗,但不算晚,不是嗎?

  回到電腦前,我迅速抄起手機,點開陸成則微信,我的手指在屏幕上停滯一秒,然後輕擊了兩下他頭像。

  【你拍了拍「小熊貓」】

  我緊張地攥住手指,舒展,繼續打字:它還動嗎?

  那邊安靜了很久,久到我要絕望了,絕望得像是來到光紐後,每一個心浮氣躁又以落寞告終的時刻。

  幾分鐘後,還用著熊貓頭像的陸成則回來消息:開關壞了。

  他賭氣的樣子令我唇角上揚:奇妙開關也會壞嗎?

  陸成則不回答,態度不明。

  他沒有繼續這個話題,一會,只問:小鳥呢,怎麼樣了?

  我回:再在盒子裡悶著恐怕也要不行了。

  我又說:我明天還給你吧。

  本意是想明天帶來公司,順道可以見他一面,但他沒有給我機會,只給了我一個並不具體的地址:你下班叫個達達送到這裡,放門衛就行。

  就這麼怕我找上門嗎?我有點生氣,沒有再回消息。

  下班後我直接打車回了家,取出抽屜裡的紙盒,又打車趕往陸成則給我的地址,穿梭在無邊黑夜和霓虹裡的時候,我告訴自己,再不甘心也是最後一次,我的尊嚴額度就這麼多,過時不候。

  老天不會給一個自私的女人第二次好運氣,但她能賦予自己勇氣,放手一搏。

  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到目的地後我沒有仔細勘察和審視環境,無暇關心這是個什麼樣的小區,他生活在什麼樣的水平條件裡,我只想馬上見到陸成則。

  電話接通的第一秒,我很乾脆地開口:「你住幾樓?我把東西給你。」

  他沉默兩秒,報了門號,給我打開樓道鎖。

  進入電梯後,我開始預測屬於我們的大結局,ABCD,可心碎,可復原,可遺憾,可灑脫,每個選項我都接受,也能承受。

  我的心率隨著樓層數翻倍上漲,快到窒息。

  終於,十六樓。

  電梯門往兩邊打開的一瞬,我瞪大了雙眼。

  陸成則就站在外面,戴著那頂滑稽又可愛的熊貓帽子,在迎接我,沒有表情。

  四目相對,他笑了,我也笑了,我們好像同時活過來了。

  酸楚,甜蜜,洩洪般淹沒了我。我的第一反應是在心裡爆了句粗:媽的。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2-5-26 04:43 PM

第十六章 第十六首歌 《Overflowing》

  第一反應是罵髒話,第二反應當然是抱他。

  可惜我手裡還抱著體積不小的紙盒,行動不便,會抵在我們之間。

  二十五歲之後我很少有泫然欲泣的時刻,但陸成則打開了那個情緒豐沛的按鈕,他看起來越發毛茸茸的。

  我哭笑不得地從電梯裡走出去,說:「你看起來好傻。」

  他目不轉睛:「你也是。」

  我抬頭:「我可沒戴熊貓帽子。」

  他伸手別了別我額角的髮絲:「可你頭髮都被風吹亂了。」

  也是這個自然而溫柔的動作,讓我更加想要擁抱他。

  我把手裡紙盒交給去:「可以拿一下嗎?」

  他單手接過去。

  我說:「因為我拿著不方便抱你。」

  陸成則心領神會,沖我的方向伸開雙臂。

  我放心地讓自己一頭扎向他胸膛,他也用沒有拿東西的那邊手臂攬住了我後背,很緊,像要把我鎖在他懷裡。

  他溫暖得不可思議,真實又夢幻。

  我低聲喚:「小熊貓。」

  他的熱息落來我耳朵尖:「嗯。」

  我繼續:「小熊貓。」

  他:「嗯。」

  我難得這樣嬌聲細氣,變回小女孩:「小——熊——貓——」

  他的鼻音裡明顯有了笑意:「嗯。」

  重要的事情說三遍,重要的人也要叫三遍。

  我想說想他,又想問他想不想我,最後從他懷裡脫出來,揪起他胸口那兩個帽子開關,檢查。

  我盯住他,按壓,吱一聲,耳朵跳了一下。

  陸成則笑出聲來,眼睛像清亮的月牙。

  我逞心如意:「沒壞。」

  陸成則故意裝傻:「啊?又好了嗎?」

  我擠出兩個字:「騙子。」

  他笑著看我,不說話。

  我:「我就說,奇妙牌開關質量很好,哪有那麼容易壞?」

  「哦,」他作恍悟狀,頷首:「看起來是很在意口碑,都上門求證了。」

  我說:「誰讓我幹這行,必須重視客戶評價。」

  陸成則剛要說話,電梯門又開了,走出來一個中年男人,奇怪地打量我們兩眼,繞道而去。

  陸成則說:「去家裡吧,站這好怪啊。」

  我扯一下帽子開關:「特別是你還戴著這頂蠢帽子。」

  陸成則頓時一臉「誰害的」,然後不容置喙地握起我手,拉上就走。

  我臉好酸,笑容過度導致的。

  走入過道,白色的感應燈自動亮起來,我站住:「你家沒別人吧。」

  我擔心陸成則跟他父母住一塊兒,這大晚上的,非常冒昧和打擾。

  陸成則回頭:「就我一個。」

  他眉心微緊,嚴肅幾分:「本來還有隻小鳥陪我,也被某些人騙走了。」

  我睨他一眼:「你手上拿著的是什麼?」

  他忍不住笑:「還好她良心尚存。」

  我失語,不再搭話,想想氣不過,在他停下解指紋鎖時,錘了下他後肩。

  根本沒用什麼力,他卻吃痛地嘶一聲,揉著那,開始碰瓷:「故意傷害國寶判什麼罪?」

  我揚手把他帽子摘下來,不准他再披著這張無害皮為非作歹。

  他沒有反抗,也沒有要回去,頂著頭亂毛,做了個請進的姿勢。

  我進門,他拆了雙新拖鞋給我,他還穿著居家拖鞋。他沒有換鞋就衝到電梯口等我,這些細節讓我忍俊不禁。

  我開心地站起來,與他對上目光。

  他忽然啟唇:「你家……」欲言又止。

  我:「嗯?」

  他說:「你上次給我的……」繼續欲言又止。

  我聲調拔高一丟丟,微笑:「一次性說完ok?」

  陸成則不再故作玄虛:「你那裡的男士拖鞋是用過的,你自己有避孕套。」

  我愣一下,反應過來:「如何?」

  他在控訴和坦誠,語氣平靜。我很高興他能說出來。

  陸成則注視我幾秒,哼笑:「不如何。」

  我並不為此感到羞赧或抱歉:「獨身女性家有這些又怎麼了呢。」

  「不知道,後來想想是沒什麼,」陸成則睫羽微垂,說:「可能當時我有點吃醋了。」

  他立刻變更說辭:「不止是有點。」

  我心口疼了一下。

  「你跟我說讓我去抽屜裡拿的時候,我……」他頓了頓,神態彷彿在陳述一個冷笑話:「我去的路上還買了。」

  我跟著彎唇:「你為什麼不說。」

  他還是「不知道,」又說:「當時很上頭,也沒什麼好說的,我不想掃興。」

  我回憶,有點不好意思地抿抿嘴巴:「是有些上頭。」

  陸成則的目光立刻變深了,傾低頭來吻我,只一下,只是吮了吮我的唇,就離開了。但我體內還是馬上洶湧出渴望,強烈而溫熱,我扯住他衣領,想要繼續,他立刻理解了我意圖,掰起我下巴,配合地貼過來。

  他配合個屁。

  他在宣洩,單手按住我後頸,不給我一點退避的機會,陸成則應該已經洗漱過了,唇齒間有一股子薄荷味,清涼又滾燙,我的舌根都被吸得發痛,但我很享受這種焦切地懲罰和索取,痛苦而矛盾,所以很迷人。我情不自禁地呻吟著。

  停下時,我們倆都激烈地喘氣。

  動情時,陸成則不光臉紅,眼睛也總是濕潤的,剛接過吻的唇也是,我摩挲著他臉:「不要氣了好嗎?」

  陸成則看著我:「那天回來後就不氣了。但我以為你不想再跟我有來往了。」

  我知道他在說什麼:「可我那天中午真的要跟客戶吃飯。」

  所以就是那一條信息,一個被誤解的信號,在一個微妙的節點,成年人的自尊可以無下限,但也能擺很高,台階無人走,便不再回頭。

  我後怕卻也慶幸:「沒想到吧,我去光紐上班了。」

  陸成則說:「是沒想到。」

  我問:「今天在costa,什麼感覺?有沒有嚇到你?」

  陸成則想了一會,沉聲:「又通上電的感覺。」

  我為他的回答合不攏嘴,也開始無所顧忌地抒發:「知道我為什麼去嗎?本來不是我的項目,因為我好想陸成則啊,好想再見到他,想看看能不能誤打誤撞一下——」

  我崩潰地感嘆:「結果,你們公司竟然那麼大,我好氣。」

  面前的大男生失笑:「微信很小。」

  我反駁:「你也沒來微信裡找我。」

  陸成則回:「沒有我你不也過得很好。」

  他果然在偷看我。

  但他一定是故意這樣說的,在不爽我這段時間所表現出來的「無事發生」,他就不是一根筋的人。

  所以我無奈地仰了下頭,呵氣:「我以前跟你說過,朋友圈都是騙人的。」

  而且他的「人間消失術」就不是騙局了嗎?就不是在製造受傷的氣氛,牽扯我敏感的神經?

  陸成則彷彿能聽心:「我連騙都不想騙。我編不出來,我想你,又不知道怎麼找你。」

  說這些話時,他眼裡彌漫著真誠的受挫感。

  猛一陣刺痛的心悸,讓我連啟唇都費勁,我說不出話來。

  陸成則沒轍地笑了下:「祁妙,你真的很奇妙,我從來沒這麼心動過。」

  他重復:「我好想你。」

  我感到鼻子在發酸:「我也好想你。」

  我們又抱在一起,抱了很久,很久,好像世界變得只剩下玄關地毯這樣小,一葉小船,我們相依為命,再也不想分離。

  —

  我在陸成則這留宿了,可惜的是,我在經期,而且他還得大半夜的出門給我買衛生棉。

  他的客廳沒有電視機,只一面簡潔的白牆和投影儀。

  端著熱水杯窩在沙發裡看電影時,他彈視頻問我都用哪個牌子?

  我笑吟吟的:「都行,」又吐槽:「你一個大男人深更半夜用手機橫掃衛生棉貨架,收銀員不會報警嗎?」

  陸成則把鏡頭切回自己的俊臉,看眼側面,又看我,笑得牙白白:「沒有啊,我看她都快睡著了。」

  救命,他好帥。

  也好可愛。

  他又把畫面瞄準其他貨架:「要不要再買點零食?」

  「不用了,」我放下杯子:「你最好快點回來,不然我要把你家洗劫一空了,那個投影儀看著就挺值錢的。」

  他問:「我也包含在內嗎?」

  我笑著彈了下鏡頭。

  掛視頻後,我滿腦子都是陸成則,才離開我的視野幾分鐘,我就開始思念他了。

  認真看電影的心思蕩然無存,我低頭刷手機,看看微博首頁,再看看網易雲。

  習慣性打開陸成則首頁時,他多天沒動的個人歌單,添加了一首新歌。

  《Overflowing》

  我點開,看著歌詞,心花怒放得想當場尖叫幾聲,反正回頭被鄰居投訴的也不會是我本人。

  等不了他回家,我就截圖去微信裡:什麼時候加的。

  他秒回:剛剛。

  我說:你找歌速度挺快啊。

  他說:時刻準備著。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2-5-26 04:50 PM

第十七章 第十七首歌 《我想了太多關於你的形容》

  陸成則回來時,我主動去門口接他,畢竟他今天也主動接過我。

  他是個細心周到的人,帶回來的物品裡,除了衛生巾和小零食,還有卸妝水和盒裝棉片。

  我挑出這兩樣意外之喜,一手一個舉著:「怎麼這些都能想到,你之前是不是談過一百個?」

  他剛好換了拖鞋起來,一臉冤枉。

  然後從褲兜裡取出一個東西,拍在門櫃上:「兩百個。」

  我低頭看,是盒布洛芬。

  笑大概已經在我臉上生根了,怎麼也無法控制長勢。

  「你還來勁了是嗎?」我昂高下巴。

  他居然借機親我一口,超重一下,直接擊垮了我好不容易繃出來的嚴肅臉。

  我咬咬唇:「你去了藥房?」

  「就在旁邊,順便了,」他把藥盒放回便利店包裝袋,一手拎著,一手扯住我胳膊往沙發走:「你坐著好嗎?」

  他看到牆面的電影沒有暫停,回頭問我:「不好看嗎?」

  我說:「你一會一個視頻,一會一首歌,我怎麼入戲?」

  他笑得像太陽一樣:「過會我們倆一起重看吧。」

  我看眼腕錶,服了他的精神頭:「快一點了,哥哥。」

  他頓了頓,表情有了些微變化,還結巴:「什、什麼?」

  我笑:「什麼什麼?」

  他立在茶几另一邊:「剛叫我什麼?」

  我反應過來,裝失憶:「啊?」

  他看準了我在演戲,用一張沒人能拒絕的笑顏,請求:「再叫一次好嗎?」

  我擠皺五官,別無他法:「哥哥。」

  陸成則定住一秒,旋即笑容擴大,被電到一般搖了搖頭:「Jesus.」

  英文都蹦出來了,我嗤一聲:「要不要這麼誇張?」

  「有啊,」他傾身,握起水壺,往我杯子添熱水:「就……無法形容。」

  眼看陸成則繞過茶几,要把杯子拿給我,我說:「謝謝哥哥。」

  他駐足,莞爾,遞過來。

  我喝一口,繼續:「哥哥倒的水真好喝,我好喜歡。」

  他偏了下眼,又抿抿唇,俯視著我,語氣深奧:「祁妙,想幹什麼?」

  我說:「幫你脫敏。」

  他:「?」

  我:「以後真有妹妹叫你哥哥,你就無感了。」

  他溢出一聲笑,兩手扳起我臉,看著我眼睛:「不是每聲哥哥都有奇妙buff的。」

  我很大幅度地點頭,卻怎麼也脫不開他的鉗制,於是作罷:「哦,這樣啊。」

  陸成則:「嗯。」

  我:「那我以後要省著點用,」用多了會失靈的,我換鏗鏘正聲:「陸成則!」

  他居然真的配合地喊「到。」

  我憋笑,但我知道我雙眼已經彎到不能彎了。我命令他:「親我。」

  他立刻送上自己紅潤潤又軟乎乎的小嘴巴。

  Jesus,告訴我,我們還要進行這種沒營養的對話和行為多久。

  —

  陸成則家是很標準的房型,有三室一廳,除去主臥,還有間客房。但這個晚上,我們依舊睡在了一起。

  我所躺的位置上方應該就是先前掛小鳥的地方,因為天花板上還有殘留的吊頂貼印記。

  陸成則還在洗澡,而我穿著他的T恤,上面有一些好聞的洗滌劑的香味。

  邊等他邊刷微博的時候,我能聽到他去了陽台,在使用操作洗衣機。

  裡面有我的衣服。

  我在這種難以自控的想像畫面中傻樂,直到他趿著拖鞋的聲音朝房間方向漸近,我才飛快地側過身,拿被子矇住半邊臉,閉眼裝睡。

  陸成則肯定以為我秒睡了。

  背後的腳步聲明顯變弱,然後是兩下刻意放慢的熄燈動靜,床褥下陷,這個攜著一身清新氣的男人來到同一張被子裡。

  他從背後攬住了我。

  要怎麼才能在這個很有荷爾蒙份量的胳膊下面不做深呼吸,我竭力控制住胸口的起伏,靜悄悄地換氣。

  他的唇觸了觸我耳後,氣息癢而熱,然後身體微微一動,貼緊我背脊。我們好像嚴絲合縫,而他的胸腔在迭動,以穩定的,均勻的節奏,擠壓著我背後的肌膚和骨骼。

  我的尾椎處泛起麻意。

  ……有點扛不住了。

  然後,陸成則的手探進了我衣擺,霎時間,雞皮疙瘩盡數漫出。

  像種若即若離的入侵,他的手在衣料與我皮膚間窸窣緩慢地移動,最終按在了我小腹的位置,掌心炙熱。

  異常敏感的部位。

  我忍不住笑了出來,表演失敗。

  他也在我腦後低笑,笑聲裡分明寫著「我就知道」。

  我背過一隻手去敲他:「幹嘛——」

  他抽出手,回到衣服外面,不追究我的裝樣,語氣無辜又無害:「肚子還疼嗎?」

  我說:「不疼了。」

  我挪了挪身,轉回去,近在咫尺地看他,他的鼻樑好挺峭哦,睫毛的長度我只在混血或歐美人的臉上看到過,眼睛在無燈的環境都亮得像星星。我抽出手,用拇指摩挲著他右臉:「上次都沒來得及這麼近地好好看過你。」

  他也看著我:「嗯,還把我趕走了。」

  還記仇呢,我揪他鼻頭:「是你自己走的好嗎?」

  陸成則捉住我手,一言不發,只是安靜地凝視我,然後,他親了親我指尖。

  我聽見自己在黑暗中漫長地吸氣。

  我就猜到我們要吻在一起,非常熱烈,忘我,像兩頭野獸在糾纏和搏鬥,恨不得把對方擠進自己身體裡。但什麼都不能做,討厭的大姨媽。

  —

  第二天,我們一起坐地鐵上班,進園區後,我才想起來問他辦公地點在立付大樓的第幾層。

  陸成則沒有直接回答:「你沒打聽過嗎?」

  我靜音兩秒:「問了,五樓和六樓。我總不能問,陸成則到底在幾層吧。」

  他頂著那張很有說服力地臉蛋說:「可以問啊,這棟樓裡也有不少人打聽過這個。」

  我嘁一聲,牙癢癢。

  他笑起來。

  我白他一眼。

  他終於不賣關子:「六樓。」

  6F,這個該死的數字,讓我茫無頭緒又魂牽夢縈了五天,進轎廂後我先不爽地替他摁了。

  陸成則問:「你呢,你在幾層?」

  我接著按十二。

  陸成則微微一笑:「哦。」

  結果這傢伙藏了一手,臨近中午,他居然真的來到我們這一層,目及他出現在我們片區,一副找人模樣時,我竟開始心跳加速,畢竟他那麼高挑出眾。

  有人跟他認識,被他拉住在過道問話。那人就回眸示意我這邊,陸成則跟著望過來,又跟他笑一下,然後目不斜視地穿過走道。

  天,我搭頭,不會來光紐的第一週就要被「辦公室戀情」了吧。

  坐我隔壁工位,一起in-house的同事自然也發現了他,抻高腦袋。

  「hi,你好。」他停在我工位前,微微側頭,在很禮貌地打招呼。

  我抬頭,也擺出官方親和臉:「有什麼事嗎?」

  「我今早在電梯裡見到過你,」他那雙漂亮的眼睛不靈不靈的,話語單刀直入:「請問你還是單身嗎?」

  同事露出興奮吃瓜臉。

  這是什麼劇情設置,又拋來了怎樣的送命題。我一時語塞。

  感謝同事,自作主張地替我回答:「是的!是的!她還沒男朋友!」

  陸成則彎唇,目不轉睛:「方便的話,中午可以請你吃飯嗎?」

  即使被他這樣看過很多次,我的臉依舊會微微發熱。我努力大方地淡笑著:「好啊,去哪裡。」

  ……

  等他走後,我去微信裡討伐他,給他發了個[拳頭]。

  他回了張笑臉,看起來很雀躍得志的那種。

  我說:好了,現在的立付大樓,不會再有人打聽陸成則了,大家都知道他要約十二樓的外駐人員吃午飯了。

  他回:嗯,還是一見鐘情的那種。

  我真的竭盡全力在忍笑,生怕被同事看出端倪,盡管她剛才纏著我激動了很久。

  我說:幼稚。

  他不說話,分享來一首歌:《我想了太多關於你的形容》。

  我上班不方便用耳機,就靜音看歌詞:

  「我想了太多太多關於你的形容

  浮現了你的聲音氣味和輪廓

  都怪無意觸碰的誘惑

  皆因為你的暗香還漣漪秋波」

  「我想了太多太多關於你的形容

  浮現了你的聲音氣味和輪廓

  都怪短暫失控的笨拙

  皆因為我的寵愛都不假思索」

  歌的最後,反反復復在唱著:

  我就是要你,不斷想著我

  我就是要你,不斷想著我

  不斷想著我

  ……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2-5-26 05:23 PM

第十八章 第十八首歌 《靠近一點》

  跟陸成則和好後,我們又以最快速度陷入「熱戀」狀態,一有空就會在微信裡聊天,說些含糖量很高的廢話。中午約飯我懶得跑遠,就跟他在KFC隨便點了兩份套餐,期間還有遇到他同事,三男一女。

  ——端著托盤路過我們這桌時,均眼神揶揄,不忘調侃兩句。

  其中一個還叫他:「則則。」

  等他們走遠,我吸了口熱牛奶,也叫:「則則。」

  拆著漢堡紙的陸成則停下雙手,看向我,笑了一下。

  我說:「原來你同事都這樣叫你。」

  陸成則說:「嗯。」

  他每次用清澈的眼睛直視我時,我都會忍不住惡作劇:「我以後也這樣叫好不好,則則?」

  陸成則將漢堡遞過來:「為什麼?」

  我說:「因為疊字名一聽就很討人喜歡。」

  陸成則眉微微揚高,反擊:「哦,妙妙。」

  我的蘋果肌開始往下眼瞼擠近:「沒大沒小,我爸媽都沒這樣叫過我。」

  他彎唇:「那就由我來開先河。」

  我笑一聲,確定拿他沒轍,好奇起稱呼方面的細節:「我在你微信還是sugar嗎?」

  陸成則點了點頭,拿起手機敲擊片刻,放回桌面,掉了個頭,推給我。

  我很高興我們在彼此的微信列表裡都變成了對方的置頂,這是happy ending,也是至佳開頭,我是糖分,他是熊貓,都是能給人類帶來快樂的載物。

  我問:「什麼時候設的?我是說置頂。」

  陸成則不馬上說,關心起自己在我這兒的社交地位:「我是置頂嗎?」

  我故意賣關子:「嗯?想不起來了,好像是吧。」

  接著取出手機裝樣子,確認:「好吧,確實是第一呢。」

  陸成則看著我微笑。

  「好,我平衡了。」他說。

  但也沒有要走我手機當面檢查,看起來深信不疑。

  然後,他回答了我剛開始那個問題:「第一天。」

  我一下沒反應過來,重復:「第一天?」

  陸成則說:「加上你的第一天,就置頂了。」

  我非常驚訝:「我才不信。」

  他皺皺眉:「你覺得什麼時候置頂才有可信度?」

  我想了想:「最起碼見過面?」

  「對自己外表這麼自信嗎,kiki。」他開始拿我起初的名號打趣。

  我飛速否認:「不是……」好吧,主要是因為——我接著說下去:「我就是跟你見面之後才把你設成置頂的,因為具象了實在了,才能產生更多興趣深交,我不喜歡虛無縹緲的網聊。」

  陸成則一臉瞭然地看我:「誇人也要這麼拐彎抹角。」

  我承認:「好嘛,我的微信好友是按顏值等級排列的,陸成則第一,滿意了嗎?」

  陸成則露出舒心的笑容:「一直想告訴你一件事。」

  我:「嗯。」

  他說:「第二次連上你耳機的時候,我就知道你是你了。」

  我睜大雙眼:「什麼叫知道我是我?」

  「整節車廂裡就你一個突然站起來還東張西望的人,一眼就能看到。但你好像不喜歡往後看。」

  他不緊不慢地陳述著:

  「其實我是看到你下車,才跟著下去的。如果那天你沒提前下車,我應該會坐到你的站點,再打車去公司。」

  「不過可能不會給你發錄音。」

  「因為我覺得你還沒有想認識我。」

  「你還記得麼,剛加上好友那會,我跟你說過,得確定你想認識我,我才敢發信號。」

  「那個語音我錄了好幾遍,你聽到的是最終版。」

  他的話,彷彿在層層疊疊地剝一朵花,越往裡去,香氣越濃鬱,美好甜蜜得令人暈眩。

  「還是管用的,特別是看到你跟中定身咒一樣站在那裡,一動不動。」

  他陷入回憶:「……非常可愛。」

  盡管用了「非常」這個前綴加「可愛」這個形容,我依舊覺得丟臉,因為自己那副迷茫又驚喜的蠢樣子。

  不堪回首。

  我按住額頭:「所以你為什麼不當面問我,搞得這麼曲折。」

  「可能是……」陸成則頓了兩秒,「怕嚇到你?」

  「還有一點,」他說出一句凡到極點的話:「我前一晚在公司熬了大夜,睡得不好,本來那天休息的,結果上午有BUG要修復就喊我過來了,我感覺自己那天可能看起來不太……」

  「OK。」

  我:「?????」

  您這張臉就算黑眼圈掉到嘴角都不會有女生拒絕給你聯繫方式好嗎?

  在我一萬個不解的眼神裡,他依舊真摯:「本來那天我有些煩躁,昏昏欲睡,但你耳機提醒彈出來的時候,我真有通上電的感覺,然後就看到了你——哇,原來這就是白蹭我歌單兩次的女生。後來我就坐在那裡,不怎麼敢再看你,但不知道怎麼回事,我低頭偷偷笑了很久,笑了一路。不管你信不信。」

  我信。

  怎麼會不信。見他的第一面,我何嘗不是如此。只是那一天,我裝模作樣,束手束腳,為了展現「最完美」的自己,但幸運的是,在塗上用於適應環境和對象的保護色之前,他就已經見過我相對真實的內核。

  但我還是有點難以置信:「所以看到我的第一眼,你就芳心暗許了?」

  陸成則沒有猶疑,沒有模棱兩可:「嗯。」

  講話時,他的視線總是聚焦在我臉上,顯得很專注,但笑眼看起來全無壓迫:「到公司後,我就很緊張地等著你加我,總之那天我笑了一整天,因為時不時地想到你。」

  原諒我用一句很俗套的話語來形容這一刻:陸成則,我命運般的陸成則。

  他是一枚直接穿入我心房的子彈,槍炮玫瑰,沒有防備,無需防備,只在我眼裡短暫地經過,審核都多餘,春日本就不需要預言。

  他怎麼這麼會打動人,這麼有感染力?讓我想哭想笑,該死的,我眼眶一定在發紅,因為陸成則表情有了抱歉,然後,他把自己面前的紙巾遞過來。

  我接過去,按按雙眼,搖頭失笑:「幹嘛啦,在外面說這些。」

  陸成則說:「就突然想說,但絕對不是想讓你哭。」

  我哼一聲:「那是為了什麼?」

  他說:「為了讓你再靠近一點。」

  我說:「我們昨晚還抱著睡在一張床上,近到不能更近了好嗎?」

  他不吭聲了,抿了抿唇,瞳仁裡有期待的光,在閃著。

  誰能扛住被這樣盯著,在進攻,也是在懇求,我偏了下頭,清嗓子,鄭重喚:「陸成則。」

  他正襟危坐:「嗯。」

  我笑:「想不想當我男朋友?」

  他也笑,開始自己一摜擅長的文字游戲:「自信點,把前面四個字去掉。」

  陸成則。

  我男朋友。

  我扔了根薯條過去。他揚起大大的笑容。

  我們的臉,在這一刻,一定都很紅,就像在蜜罐子裡憋了太久。

  晚間地鐵上,我們第一次一道下班回家,並共用了我的藍牙耳機。

  返程歌單依舊由陸成則提供。

  以往一個人通勤,我警惕性較高,從不在車廂裡閉目養神,再怎麼疲憊都死撐著眼皮看手機。但今天,我放心地合上雙眼,因為有了可以依靠的肩膀,肩膀的主人還牢握著我的手,我頓時天不怕地不怕了,反正有人做我雙眼,風來了也會頂在我面前,世界即使黑暗也都是他的體溫和音樂。

  前兩首是英文歌,我懶得細聽詞意。第三首是中文,想聽不懂都難。

  「不知道什麼言語才能形容我的走心

  你來自北方說不習慣我的南方口音

  你幹嘛離我那麼遠你快點快點走近

  我絕對不是渣男請你不要急著否定

  我要做一頭能夠保護你的小野獸

  但是在你的面前只給你展現溫柔

  做你的聖鬥士我燃燒我的小宇宙

  我給你依靠我的肩膀是你枕頭

  ……

  你是哪一路的神仙

  為什麼降落到人間

  剛好停在我的門前

  秋風把你帶到我身邊」

  我的唇角不再懶散,愈勾愈精神。

  男聲唱到「你叫我這種套路少來。但是我是認真的,我不是個小孩」這句時,我也跟著附和四個字:「就是,少來。」

  陸成則一言未發,只越發扣緊我的手,緊得我指節都有點發痛。這是怎樣的一種力量呢,會讓所有戀愛中的女孩們覺得,謔,我男朋友動真格了,他想牽著我一輩子不鬆開了。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2-5-26 05:29 PM

第十九章 第十九首歌 《Sweet Talk》

  這個晚上,我們沒有各回各家,而是找了個中間站下車,一道閒逛看夜景,又去吃宵夜。

  臨近十一點,路邊大排檔依舊人聲鼎沸。

  而且多半是情侶。

  戀愛到底是什麼仙丹妙藥,怎麼會讓人精力無限,我百思不解,一邊將餐單遞給陸成則。

  他瞄一眼說,差不多了,只跟老闆娘要了兩杯熱水。

  我搭腮:「天啊,今天要碳水爆炸了。」我得運動幾天才能消解掉,我開始憂愁了。

  陸成則勾唇看著我,不作聲。

  在攝糖過多這碼子事上,他絕對是罪魁禍首。

  我說:「待會吃完我走回家,消化消化。」

  他說:「好,剛好我家離這不遠。」

  我歪了下頭:「今天不去你那了。」

  他面露疑惑。

  我說:「我月經還沒走,去了也是白去。」

  他蹙眉長嘆:「我女朋友只想跟我睡覺,我該難過還是自豪?」

  我:「……」

  「不是——」我著急地解釋:「你家什麼都沒有,我總不能連續兩天素顏上班吧。」

  陸成則不以為意:「先去你那邊拿好了。」

  我抓了下頭髮:「女人出門一趟收拾起來有多麻煩你知道嗎?」

  陸成則:「不知道。」

  我被他這個脫口而出的回答取悅,又半信半疑:「真不知道還是假不知道?」

  他咬字加重了些:「真不知道。」

  我愉快地彎起嘴角:「哦。」

  他大概發現我在竊喜,微微眯起眼:「你都怎麼想我的?」

  我賊喊捉賊:「我怎麼想你的——來裝個小鳥都要沿路買避孕套?」

  陸成則別了下頭,又轉回來看我,神色無奈亦坦蕩:「家裡沒有能怎麼辦?」

  喜悅在疊加,我說:「所以我覺得,我們小熊貓好純情哦。」

  陸成則頂著他那張極具欺騙性的清純臉,服軟:「好了,別說了。」

  那次回憶並不愉快,好在後續峰迴路轉,好像兩顆齒輪,總會相合,我們又坐在一張桌子上,面對面,笑不停。

  陸成則變換思路:「要不,我去你那邊,小鳥到現在還蹲盒子裡。」

  我玩著手邊的筷子:「不如就讓它待在快樂老家。」

  陸成則說:「可它現在已經是你的了。」

  我們又開始這種深意滿滿的對話:「我獨居慣了,沒養過小動物,擔心自己照顧不好。」

  陸成則總能輕易領會到:「每天看看它拍拍它就可以。」

  我笑道:「這麼簡單嗎?」

  陸成則頷首:「嗯。」

  我開始凝視他,不再動,眼珠子也是,牢牢鎖定他,要把他關在我心窗裡。

  是這樣看嗎?我猜測著。

  陸成則也注視著我。

  風好像靜止了,四周喧囂遠去,夜色變得濃稠。

  最後,人際交往方面的職業優勢,讓我在這場對視競賽中贏得勝利。

  陸成則率先投降,笑著垂下眼皮,睫毛服帖,劉海服貼。他看起來好好摸。

  所以我等不及慢慢走回去了,吃完就一改前態打車回到他小區。進門後我迫不及待地纏住他索吻,幾乎沒有停頓地,他反客為主,我很快被頂在門板上,很用力,他氣息粗沉,而我閉眼亂揉著他頭髮,像在安撫一頭失控的雄獅。我想被他吃下去,立刻,不留餘地,百無禁忌。

  好想跟陸成則做愛。

  我們都忍耐著,從他的領地遷移到我的領地。站在家裡床邊,仰頭看他立於高處,揚起手臂,為我掛上那隻本屬於他的白色飛鳥時,那晚的空虛感縈繞而來。

  蘇,女生們常用來形容一個男人的,至高至簡詞。

  一瞬間,我在陸成則身上感受到了。

  這個看起來修長,乾淨,牢靠的大男生,虜獲了我,也被我虜獲。

  貼近的渴望讓我沒有猶豫地爬上床,從他背後圈住了他。

  我們兩個成年人傻乎乎地站在床上,很滑稽,但也很自然,只要把自己當成隨心所欲無憂無慮的小朋友就不會古怪。

  他笑了一聲,可能還有點不知所措,先是垂下手,接而搭住我胳膊,隔著衣袖摩挲了兩下。

  「怎麼,」他直率且得意:「被我帥到了?」

  無語。

  他怎麼猜到的?

  我承認:「對啊,吃什麼長的,這麼帥的人光看不抱忍不了。」

  我的手滑下去。

  陸成則的呼吸在我腦袋上方凝滯一下,然後他的身體也繃緊了。

  做這些時,我心跳得很快,彷彿是初次嘗試,陸成則坐了下來,我目睹他變得難耐,焦躁,面紅耳赤,落在我手裡,任我宰割,也攀上極樂。

  我在這種掌控中收獲了雙重的饜足。

  —

  臨睡前,我先洗澡,陸成則在後,等他回來的過程中,我百無聊賴地打開藍牙音響,開著最小音量,邊聽邊等他,還從櫃子裡翻出一隻閒置已久的舊枕芯,套好,當做我男朋友小腦袋暫時的安身之所。

  回來時,陸成則聞聲止步,安靜聽歌,用毛巾搓著濕漉漉的頭髮和耳朵。

  停在門框內的他,就像一幀電影截圖,音樂只是迎合他出場的鋪設。

  關滅燈後,重見天日的新枕頭並沒有派上用場,陸成則一寸一寸地靠過來,挪來我枕頭上,我不得不給他騰地方。

  我們陷在軟綿綿的黑暗裡,靜悄悄地看對方,好像在彼此的視線裡進行光合作用。

  我笑他笑;我擠眉弄眼,他還是笑;我撅起嘴,他就親一下。

  我小聲道:「陸成則。」

  他「嗯」一聲。

  喜不自禁,我好幸運,我好喜歡他,我甚至開始羨慕和嫉妒自己。

  我依舊感到不可思議:「第一次我到底怎麼連上你手機的?」

  他說:「不知道,我剛好取出手機看時間,突然彈出來申請,我就通過了。」

  我說:「你就通過了?」

  陸成則說:「嗯,坐了這麼多年地鐵,第一次碰到,看你耳機名字,我估計是個妹子,來都來了,不如聽聽我的歌。」

  「你居然沒被嚇走。」

  「當時是愣了一下,」回顧那天,不再只有訝異和新奇,還多了甜情蜜意:「但你的歌也是我的歌,很熟悉,有歸屬感,所以我就聽下去了。」

  我問:「第一首是什麼,你還記得嗎?」

  陸成則答:「不記得了。」

  我遺憾地嘆氣:「唔,好吧。」

  因為我還記得。

  因為那一瞬間妙不可言,歌聲奏響,神清氣爽,眼前那些或倦怠或麻木的面孔挨個失蹤了,人海消彌,擁擠不復,音樂像是蜜糖金的河流那般,洶湧灌入車廂,我的靈魂彷彿在跟播放它們的人翩翩共舞。

  陸成則在我的啞然和失望裡憋不住了,哼笑一聲,用手臂環住我:「好了好了,我記得,怎麼可能不記得。因為你的耳機名字看起來很甜,所以我選了一首歌。」

  他果然在耍我。

  我佯慍捏住他臉,要挾他必須立即說出正確回答:「什麼?」

  他不假思索地笑著說:「《sweet talk》。」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2-5-26 08:49 PM

第二十章 第二十首歌 《roses & sunflowers》

  陸成則。

  借用王小波一句話:一想起你,我這張醜臉上就泛起微笑。當然,我臉不醜啦,只是泛起微笑這回事,彷彿從此刻在了我的表情肌裡,都因為陸成則。

  來光紐的第二周,我的同事,他的同事已經默認我們光速結對,因為總是同進同出。

  他常「不辭辛勞」地跑來十二樓約我出去,或者買了飯送上來,每次遠遠現身,我沒及時注意到,身邊的同事就會提醒:「祁妙,你小男朋友來了!」

  小男朋友。還不是因為此人極具迷惑性的白嫩皮相,以及常年堪比男大學生的穿搭風格。

  再加點清爽笑容。

  他看起來總是朝氣蓬勃。

  這個人只比我小一歲好嗎?我在心裡默默回嘴。

  之前那個叫他「則則」的戴眼鏡的男同事也跟我們吃過一次午飯,調侃陸成則辦事高效。

  我笑盈盈地拋出死亡問題:「他以前都這麼高效麼?」

  眼鏡小哥油滑但也實誠:「以前不知道,但他來立付後我可沒見他追過女生,你是第一個。」

  追。

  他到底怎麼對外營造我們的故事的?

  我有點想笑,問:「真的假的?」

  眼鏡小哥瞥一眼陸成則。他正在氣定神閒地切牛排:「你也看到了,他拿著刀。」

  陸成則立刻放開刀叉,用面前的扭結麵包做了個丟他的姿勢。

  同事作格擋狀。

  我笑:「長成陸成則這樣很難不高效吧。」

  眼鏡小哥扶臉,痛苦道:「我為什麼要來蹭飯啊……」

  陸成則表現得很像那種大學男舍裡品學兼優但腹黑的寢室長,懶著聲:「是啊,過會你付你自己那份。」

  「陸總,陸寶,陸哥,則則——」他的同事開始哀求:「給點活路,哪有人找虐還倒貼的。」

  ……

  晚上八點多,下班後,陸成則的同事們約我們去K歌,我也叫上了相熟的朋友。

  大家都玩得很盡興,眼鏡小哥掃著我倆嘴角抽搐:「不是你倆,我都不知道世界上的對唱情歌有這麼多,開眼了,謝謝啊。」

  眾人笑仰在沙發裡。

  陸成則雖然長了張洋氣玩咖臉,但他不沾煙酒。倒是我,把雞尾酒當潤喉糖漿,一口接一口,不知不覺喝掉好幾杯,好在酒量不錯,回去路上只是微醺,不至於胡言亂語,路都走不直。

  好吧,我確實有點興奮,沿著花圃裡的路磚跳格子,樂此不疲。

  陸成則走在我後面,不緊不慢。

  第三次回頭說他再也別想趕上我時,他追了過來,從背後夾抱起我。

  我「啊」一聲,雙腿懸空,懶得掙扎:「放我下來。」

  他聽話地讓我著地,又將我困回他懷裡。

  我偎依著他,他的下巴擱在我肩頭。

  好重啊這傢伙,這樣走路並不和諧方便,期間我還踩到了他白色的板鞋,我心虛地說:「放開啦。」

  陸成則一字否決:「不。」

  那只能……

  以防再誤傷對方,我像玩三人兩腳游戲那樣數拍子:「左、右;左、右。」

  陸成則配合地邁步。

  我們就這樣疊抱著,像兩隻被什麼奇怪的魔咒黏接在一起的笨拙企鵝,他裹著我,我倚著他,慢慢吞吞挪到了電梯口。

  好在已是深夜,不容易遇到路人讓我們當場社死。

  進門就接吻已經是家常便飯,有時只甜絲絲地互啵一下,有時會擦槍走火地親吻好久,今天的陸成則有些食髓知味,我被他抱回臥室。

  陸成則的手有些涼,我起了一身雞皮疙瘩,還開始發笑。

  他也在上方笑:「笑什麼?」

  我陷在自己的髮絲裡,搖頭:「不知道。」單純開心著,因為他在我面前,觸手可及。

  我喜歡他的各種親暱,手指或嘴唇。

  我們的喘息愈發急促,我手腳並用地纏緊他,不敢發出太過分的聲音,隔壁住著一對老頭老太,我不知道隔音效果到底如何。

  我就這樣跟陸成則同居了,像呼吸一樣自然,像是每天都要喝水吃飯,他拋棄了他戶型極佳採光優越的三室居,非要擠進我的螞蟻窩,用他的各種物品標記我的圈地,增強存在感,還舉出充分理由:怕我養不好他的小鳥。

  他是靠坐在床尾的椅子上跟我講這話的,很隨意。

  我沒好氣地蹬了他膝蓋一腳。

  他明顯不想白挨這一下,起身拉住我腿,把我拖拽過去,欺身而來。

  陸成則給我的體驗很好,他看起來純白,卻充滿黑色的,毀滅般的張力。我覺得自己被深切而暴烈地愛著。

  就這一天,我們簽訂不正式同居契約,我窩在他身側,用手指在他鎖骨凹陷的位置畫押:「好啦,收留你了,畢竟這麼盡心盡力地交公糧。」

  這話讓他氣笑不得,像隻壞狗狗似的對我猛一陣撲咬。

  每晚一起刷牙洗臉時,我都會在鏡子裡端詳他,直到他看向我。

  我齜牙咧嘴,他也齜牙咧嘴。

  頂著滿嘴泡沫都願意接個吻。

  談戀愛的感覺怎麼會這麼棒,我無數次地感嘆,陸成則就像一首歌,roses & sunflowers,玫瑰和向日葵,有他在總是春意盎然,花期無限,我的撒嬌技能又回到身體裡,我自私愛吃醋,我成了沒手沒腳的人,我怕被油濺到,擰不開瓶蓋,打傘都會累,我骨質疏鬆肌膚飢渴症晚期要他一直一直抱著我,我想方設法地證明我極其需要陸成則,我想要他永永遠遠地陪伴我。

  in house結束的前一天中午,我抽空去了趟商場,買了套男士護膚用品,因為陸成則帶來的同款旅行裝即將告罄。

  回家後,我將水乳霜潔面一字排開,生怕他看不到。

  我故意裝出沉迷看劇的樣子,沒跟他一起洗漱,留心他動靜,過了會,果不其然聽見他在盥洗室呼喚我:「祁妙。」

  我沒有立即答應。

  「祁妙——」他聲音高了些。

  我偷笑暫停屏幕:「什麼事——」

  「過來。」

  我下床趿拖鞋,走得優哉游哉,為了讓一切看起來自然且隨意,絕非故意之舉,好嘛,我就是很愛演,但我男朋友顯然吃這套,早在門邊等著我,一過去就握住我胳膊肘,把我拉到洗臉池前,雙手架住我肩膀,讓我看正前方。

  「你買的?」他在鏡子裡問,唇勾著。

  我點點頭:「對啊,我看你的快用完了。」

  陸成則將我轉向他,臉上是發自內心的笑容,能讓窄小的空間提亮三度。

  「我都沒發現,」他說:「我也太幸福了。」

  我也好幸福,因為他說他幸福,我的幸福從此乘以二。

  我正色,變成不容置喙的綁匪:「明天我就要回公司了,白天看不到也看不住我漂亮的男朋友,容易胡思亂想,就買了這些,沒用完這幾樣東西,你都不准離開我。」

  陸成則眉微挑:「哦,我省著點用。」

  我盯著他臉:「怎麼說也得用滿三個月量。」

  「就三個月?」陸成則似是不滿,小臂忽而把我夾過去,以一個挾制的姿勢,下巴抵著我額頭:「以後都你買不行嗎?」

  目的達成,我得逞地笑了,停不了。

  我說:「這套很貴。」

  他說:「我報銷。」

  我揚眸:「那我再考慮一下。」

  翌日,我們在地鐵站分別,回歸各自的公司和崗位,臨近中午,刷朋友圈,我發現陸成則po了一張圖。

  他居然偷偷把我買的新乳液帶去了公司,放在辦公桌顯示器下面,配字:許願瓶。

  整張畫面很違和很怪異,但也很溫馨——我是說在我眼裡。你要知道,談戀愛就是兩個傻子的游戲,就是會有很多外人無法理解的言行。

  同有好友的眼鏡哥在評論區迷惑不解:什麼東西?

  陸成則回復:我女朋友送的護膚品。

  同事:????????有病?

  我壓著嘴角,存圖去私聊他:你想要笑死誰?

  陸成則卻口吻認真:這是我能想到的最好方法。

  陸成則:乾脆不用,放公司,這樣它永遠不會空瓶。

  我問:你許了什麼願望。

  這個傻子還是很聰明。他說:跟你一樣。

  我撐著臉笑出來,又想起那首甘飴一般的歌謠。

  「You give me those butterflies

  你送我的那些蝴蝶

  Wish I could keep them in a jar

  我有把它們養在罐子裡

  So I could take you with me

  這樣我可以帶上它

  No matter where you are, oh

  不論你去哪

  My love, my love,

  我的愛,我的愛

  My love will never go to waste

  我的愛永遠沒有賞味期限」

  陸成則,玫瑰和向日葵,浪漫又明媚,鋪滿在我的世界裡。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2-5-26 08:54 PM

第二十一章 第二十一首歌 《想去海邊》

  同居的第二個月,我的工作也進入到年底火葬場模式。

  大概七八月份,我們組就陸續收到各大品牌的雙十一通知,要brief的東西多到我在心裡連飈C語言,可又能怎麼辦,崩潰後只能微笑面對。

  加班時間明顯增長,陪伴陸成則的時間也明顯減少,每晚七點,我都叫他先回家,不用來公司接我或在地鐵站碰頭。

  因為我不知道自己幾點才能回去。

  但無論多晚到家,他都還沒休息,在門口,沙發上,或電腦前。

  抱住他訴苦成了日經。

  白天在公司,我都腳踩高跟鞋,像個精美銳利大殺器,到了晚上就變成燒空柴油的小火車,只會垂著腦袋嗚嗚嗚嗚嗚。

  這一陣子,都在重復。

  陸成則會傾聽,會安慰,但今天,他提出建議:「總這麼累要不要考慮換個工作?」

  我下意識地直起上身反駁:「累就換工作,那感覺不對了是不是就要換個人?」

  陸成則可能沒想到我會這麼說,沉默了。

  我看看他安靜的面孔,從他腿上退下來,去洗漱。

  我知道我的話有點過分了,轉頭的瞬間鼻頭就開始發酸,因為白天疲累而繁瑣的工作……種種,我將這些焦頭爛額的情緒帶給了我的充電寶,我的小熊貓。他是無辜的。

  他會怎麼想我。

  我把門關好,在衛生間馬桶上坐了很久。

  反思過後,我取出手機,找到微信置頂,打開聊天框的第一秒我就心悸起來,因為最上方顯示著,「對方正在輸入」。

  他想發消息給我。

  可能是我同時點進了對話框,陸成則發現了我的存在,在同一個界面。

  他停下來,變回「小熊貓」。

  然後彈來視頻。

  我沒有遲疑地接通。

  我們看著彼此。

  鏡頭裡的他是俯視的,死亡角度都這麼好看。

  他似乎在琢磨我位置,眼神鑽研:「你便秘了?」

  我看到小窗裡的自己,唇角起了弧:「沒有。」

  我知道我在衛生間待得太久了,因為在逃避,因為太反省。

  「再不出來我要破門而入了。」他威脅口氣。

  我從鼻子裡溢出笑聲,也觀察他身在何處,白牆,猜不出來。

  我說:「勿擾,我在閉門思過。」

  他眉心微緊,像是不解:「思什麼過?」

  我說:「剛才我講話不太好聽,還甩頭就走。」

  我輕吸一口氣:「其實就那一下,刺到了我,我忽然覺得這陣子的自己就像手裡的工作,喜歡,平時也能和諧共處,但到了某些時刻,就會變得棘手和討厭,我擔心你也會這樣看我。」

  陸成則不語兩秒:「你怎麼會這麼想?」

  袒腹的人總是容易脆弱,我迷惘又鬱悶搖搖頭:「我不知道。可能因為……我不是那種會輕易換工作的人,即使辛苦也是暫時的,熬過去就好了。這種時刻我已經面對三年了,前兩年沒有你,但今年有你,你還是原來的樣子,情緒穩定,但我不得不切換到另一種模式,忙碌焦躁,沒辦法時刻時刻保持快樂,還怕你覺得被冷落。你今天這樣說的時候我莫名地就代入了,情緒一下子湧上來,我不該這樣的。」

  陸成則說:「你才是把我當工作。」

  我很冤:「我什麼時候把你當工作了。」

  「我不是你的同事跟上級,對我有情緒又怎麼了。」

  我抿抿唇,感覺心臟的位置變得柔軟:「可我們同居到現在,你都沒有對我甩過臉色。」

  陸成則說:「談戀愛是交易嗎?哭臉換哭臉,笑臉換笑臉,斤斤計較,不累嗎?」

  「我是怕你覺得累,每天這樣等我,聽我倒苦水,雙十一結束了還有雙十二,沒完了都。」

  無法想像,我們熱戀期都還沒過,我的多巴胺就要被現實磋磨。

  「你這樣我才累,」他呵一口氣,聲音無奈加耍賴:「還不出來,馬桶比我還香是吧。」

  我笑:「好啦好啦,馬上出去。」

  掛斷通話,我走出衛生間,陸成則就在門口,單手握著手機,垂眼看我,似笑非笑的樣子。

  我瞪他一眼,他直接把我拽去他懷裡。

  我圈住他腰,抱緊,聞到他身上有淡淡的香味,是一種應該只有我這麼近才能嗅到的香氣,暖洋洋的,橘子色,海岸邊,夏日斜陽。

  我陷在裡面,完全不想抽離,小聲說:「你也找點事做。」

  他說:「我每天都上班。」

  我說:「我是說下班。我不想你每晚都像小狗狗一樣等著我。」

  他還跟著我用疊字:「什麼牛逼品種的小狗狗能邊打游戲邊等老婆?」

  突然又自然的一個陌生稱謂讓我愣了愣,但我沒有糾正,也沒有指出,相反在暗喜:「只此一家的陸成則小狗狗。」

  他「哦」一聲,聽起來不咸不淡的,但我知道他一定在我看不到的角度微笑了。

  我接著哄:「你再怎麼說沒關係我都會有負罪感。我會想,怎麼辦,今天忙到沒空讓男朋友開心了。」

  陸成則笑了下,像一粒小而明亮的焰火在我腦袋上方迸裂:「我現在很開心,謝謝。」

  我揚唇,同樣開心。

  我們又變回兩隻大開心,心心相印。

  陸成則的心臟彷彿有視覺功能,雙手捧高我臉,不許我在暗處偷樂,硬是要戳穿我:「還是這個感覺嗎?」

  我望著他:「什麼感覺?」

  他也望著我:「對的感覺。」

  我說:「一直都是。」

  他說:「OK,放心了。」

  洗完澡回到床上,我枕在陸成則胸口玩手機,查看和回復完工作微信,我把手機倒扣到身前,想起剛剛在衛生間,他最後沒有發送過來的文字消息。

  我好奇道:「你剛才想跟我說什麼,在微信裡打了半天。」

  他不假思索:「想問你還要在衛生間待多久,本來每天能能看到你的時間就不多。」

  我不信:「真的假的?」

  陸成則說:「不然我為什麼發視頻。」

  我撇開手機,坐起來,面朝他:「那你多看看,我什麼都不幹了,一心一意地給你看。」

  他挨著抱枕,姿態懶散,眉眼卻專注起來,聚精會神。

  誰頂得住被這麼看,我別開眼。

  他忍俊不禁,回歸正常狀態。

  我說:「當時我也剛好點開你微信。」

  他說:「我看到了,」又問:「你想說什麼?」

  我想說……

  其實我當時並沒有想好要說什麼,只是抱著歉疚與求和的心情點開微信,具體怎麼下筆尚未明確。

  只是打開窗,看到對方已經站在窗後,也在關切,也在擔憂,那種時候,無言勝千言。

  但此刻,我想到要說什麼了,我說:「等忙完年底這波,我們出去玩吧,遠離工作,就當補償你。」

  「你想去哪?」

  「你想去哪?」

  我們同時拋出一樣的問題,默契如歌曲裡的合音。

  陸成則拿起自己手機,看了看:「這樣吧,馬上一點了,我們各自考慮幾分鐘,一點整的時候,分享一首歌給對方,看看到底去哪。」

  怕被瞥到答案,我挪遠半米,開始翻找歌單,有關於地名的,也有關於風景的,最後,我的手指停在其中一首上面。

  我看向陸成則,提前宣佈:「我找好了。」

  他的睫毛略略挑高:「我也找好了。」

  我們很有儀式感地,一起倒數3——2——1——,分享出去。

  同一首歌,同一時刻,出現在同一個聊天框裡,卻來自兩個人:

  《想去海邊》

  救命,怎麼會一模一樣。

  他是魔法師嗎,我又驚又喜,不可思議:「你怎麼想不到別的?」

  陸成則把手機偏向我,微微得意:「因為我也在你的歌單裡。」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2-5-26 08:59 PM

第二十二章 第二十二首歌 《Beautiful You》

  大冬天來海邊,恐怕也只有我們想得出來,但也無可指摘,來自鋼筋森林的出逃不會是隨心的任性,而是浪漫的遠行。

  提前預定的海景公寓在漁村裡,因淡季緣故,比平常價格便宜了近一半。

  老闆長相很和善,笑呵呵地接待了我們。入住的房間很大,一應俱全,拉開窗簾就是一望無垠的海面。

  揚極島的海水,在冬季裡有著高級的色調,是修圖軟件都比較難調出來的霧霾藍,沙灘砂白,遠方有黑巒。

  陸成則在我身後調地暖和空調,我回頭,不厚道地問:「不介意我吹個風吧?」

  他停手,側過臉來:「你隨意。」

  他還沒摘下他的毛線帽,劉海壓在額頭上,看起來看起來稚氣又乖巧。

  我打開窗,讓海風灌進來,撲在臉上。這裡的風彷彿都是冷藍色的,看不到,但能嗅出來。

  陸成則走來了我身側,從背後擁住我,問我:「是你想去的那種海邊嗎?」

  「是啊。」我邊答,邊將身體的力量都靠到他胸膛。

  陸成則說:「可惜不能去海裡。」

  我說:「遠遠看也很美麗。」

  陸成則說:「下午去海岸上走走吧。」

  我點點頭,關上窗。

  收拾好已經是一點半,我跟陸成則就在公寓裡吃了頓簡午餐,老闆娘手藝很好,陸成則一邊讚賞一邊將飯掃光,他總是輕易使得氣氛融洽,本還害羞的老闆娘都開始自誇:「我就說選我家準沒錯吧」。

  早上六點就自駕往這邊趕,所以填飽肚子我們也沒有立刻出遊,先睡了個午覺,養精蓄銳。

  我們辛勤的小陸司機可真是累慘了,躺下就秒睡了。

  早上鬍子也沒來得及剔,我抱住他,親了親他下巴,一下似乎不夠,又親一下。

  明明很輕,他還是被我鬧醒,閉著眼,唇上挑,發出小牛一樣的哞聲,還懲罰地湊過來,使勁吻我。

  可能也是新環境的刺激,我們吻得很投入,像要吞噬對方,感官裡全是他濕熱的唇舌和鼻息。無緣無故地,就赤條條地纏抱在被子裡。

  我在他的動作裡微微喘氣:「還是睡覺吧。」

  但我覺得這話有點多餘且馬後炮。

  一覺醒來已經是四點多,只能看到傍晚的海了,出門前,陸成則從行李箱裡翻出一條自己的大圍巾給我,將我從頭到頸地包好,纏得像個老奶奶。

  我說:「我可是要去拍遊客照的。」

  他微笑:「美麗的臉還在外面啊。」

  近處看海,更讓人覺得靜謐沉穩,彷彿大片柔軟的絲緞。落日將海平線映成淡淡的橙金,有漁船,有草蕩,人間如畫。

  風很大,陸成則黑色的頭髮湧動著。

  海灘的沙子看起來極為細膩,讓人想脫掉鞋襪踩一下。

  還有些黑色的卵石,陸成則躬身撿起一塊,俐落地打了個水漂,又沖大海「wow」一聲。

  我被他的孩子氣逗笑。

  附近有三倆遊客看他,他渾然未覺,只轉頭沖我笑。

  真的太冷了,陸成則攥著我的手往哨塔走,越往高處,人煙越少,他不時偏過頭來看我,又說:「知道我為什麼把你裹成這樣了吧。」

  他鼻頭凍得粉粉的,我隔著手套戳一下:「你也好不到哪去。」

  「是啊,我要凍死了。」他攬住我。

  我也跟他抱成團取暖,嘀咕:「是不是還是應該去海南,起碼沒這麼冷。」

  陸成則說:「但大海不會只屬於我們兩個人。」

  我們在哨塔頂端拍了些照,有風景,有合影,這個時段的光線剛剛好,不過分強烈但也不會太黯淡,太陽半陷入海面時,我跟陸成則往回走,一路上我都在低頭選照片,陸成則讓我意識到蘋果手機的魔鬼前置對他根本沒威脅,做鬼臉都很好看。

  你說氣不氣人。

  吃完晚餐,我們在漁村裡漫無目的地漫步,路上人要比白天多一點,多是年輕男女,有遊客,也有當地人。

  我和陸成則在一家人氣較旺的小酒吧前停下身。

  因為音樂從裡面漫了出來,像是一雙無形的手,將我們同時拉拽住。

  是間啤酒酒吧,內部環境普通,但幾乎座無虛席,大概是因為駐唱的聲音很不錯,微微嘶啞,有幾分王若琳的味道,她在彈吉他,幾個男生站在台邊跟唱。

  一曲結束,我們都為她鼓掌,那些男生更是捧場。

  接著,女生跳下台,換另一個年輕男人上去。

  調好立麥和吉他,他不好意思地笑笑:「我可沒剛才那位美女唱得好聽啊。」說完沖他朋友的卡座使了個眼色。

  全場哄笑。

  他的朋友更是捧場,紛紛舉杯,嗥叫不絕,口哨不斷。

  酒保剛好把酒推過來,陸成則好奇:「他們在幹什麼?」

  酒保問:「第一次來這?」

  陸成則頷首。

  酒保下巴一抬,示意台上:「我們這沒固定駐唱,專門給客人唱歌,你剛才看到的都是自願上去表演的客人。」

  我抿一口酒:「你們老闆很會做生意。」

  酒保說:「那是。」

  陸成則回頭看幾眼,又看向我,雙目亮晶晶,躍躍欲試:「我可以嗎?」

  我為他的大膽瞪了下眼:「你也想上去嗎?」

  陸成則:「嗯。」

  我笑:「那就去吧。」為什麼要阻止,音樂就像日光,多麼美妙而公平的布道,每個人都可以是牧師,也可以是信徒。

  酒保催促:「趕緊吧,我看這會好像沒人在等。」

  陸成則將白色的衝鋒衣外套交給我看管,快步離開。

  立在台邊時,他頻繁地回頭看我,我雙手握拳,給他打氣加油。

  台上的男生很沉浸地唱了兩首,技巧方面雖不如先前的女孩,但他台風很好,選歌也很能調動氣氛。

  熱烈的氣氛延綿到陸成則登台。

  黑色的高領毛衣襯得他英鋌而精神。

  他低頭研究了會吉他,估計是調音準,然後撥動幾下,輕快的曲調頓時傳出,幾乎想讓人跟著抖腿。

  他還會這個?這傢伙到底還有多少我不知道的驚喜。我不可思議地望向他,合不攏嘴。

  陸成則也望著我,抿著笑,他看起來有些靦腆,但也不缺自信。

  他重復剛剛的吉他旋律,然後啟唇:

  「All the oceans and the seas know the sound

  (所有的海洋和大海認識你的聲音)

  Of Your beautiful voice

  (你的美麗的聲音)

  And if You tell them to be calm and be still

  (如果你告訴他們保持冷靜並且保持淡定)

  They have no other choice

  (他們沒有其他選擇)」

  可能是他音色清澈,臉蛋吸睛,一笑便人畜無害,男人們嗷嗷叫得比女生還響亮,更多人豎起腦袋,揚手為他打拍。

  而他的目光只在他們身上短暫巡遊,很快又鎖定我:

  「I can't imagine life without You

  (我不能想像沒有你的日子)

  Beautiful You

  (美麗的你)

  I can't imagine being alone

  (我不能想像孤獨的感覺)

  Beautiful You

  (美麗的你)

  The only thing I ever wanna do

  (我曾經唯一想做的事情)

  Beautiful You

  (美麗的你)

  Is have You hold me in Your arms

  (就是讓你把我擁入懷中)」

  beautiful voice,beautiful you,確定這首歌不是在唱給他自己?

  我打開手機閃光燈,揮舞著,為他應援,誓要成為氣氛組中最突出最賣力的那一位:

  「Every ocean, every sea

  (每隻大洋,每條大海)

  Every morning's a symphony

  (每個早晨都是一首交響曲)

  Every drop of rain, every waterfall

  (每一滴雨,每片瀑布)

  All the stars in the sky are so beautiful

  (天空中所有的星星都是那麼的美麗)

  Every breath I breathe, every beat of my heart

  (我呼吸的每一口氣,每一聲心跳)

  I feel so alive 'cause of who You are

  (因為你我感覺如此的有生氣……)」

  酒保撐著檯面,打趣:「你們像來度蜜月的一樣。」

  沒來由地,我想到了《愛在破曉黎明前》中的某一幕,路人問celine和傑西來維亞納做什麼,於是回道:「對啊,我們就是來度蜜月的。」

  酒保有些意外。

  我莞爾:「不可以嗎?」

  下台後,陸成則快跑回我面前,我想跳下高腳椅抱他,他卻將我按坐回來,傾身抱住我。

  我們旁若無人地擁抱了很久。

  他在我耳邊呼吸,節奏微快,明顯有笑意。

  鬆開後,他一坐定,酒保就送上一杯酒:「新婚快樂。」

  陸成則驚訝地頓住,又疑惑不解看我。

  我湊近同他耳語:「騙一杯酒不要緊吧?」

  他立刻心領神會,笑得肩微聳動:「不要緊,反正也是在提前演習。」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2-5-26 09:05 PM

第二十三章 第二十三首歌 《With Love》

  翌日,天還濛濛亮,我們就跑步去哨塔頂端,氣喘籲籲地等日出。

  揚極島的日出是玫瑰色的,遠遠看像是世界盡頭的仙境花園,我哼著玫瑰人生的旋律,扶住欄桿,讓上身最大程度地探出去,融入海風與晨光。

  我能感覺到陸成則在看我。

  他常常這樣看我,好像我才是他的風景。

  我回眼:「拜託,給大自然一點尊重。」

  陸成則替我勾了下耳畔亂飄的碎髮,隨意說道:「你就是比日出還好看啊。」

  我說:「可這一刻的日出一生中就只有一次。」

  他說:「可這一刻的你一生中也只有一次。」

  陸成則的雙目真摯而明亮,堪比魔法鏡,在那裡面,我可以是白雪公主,可以是壞心皇后,但總是世界第一美。在這樣的眼睛裡待過,誰還想做回凡人。

  所以很突然的,我問出一個低端問題:「陸成則。」

  他:「嗯。」

  我說:「你愛我嗎?」

  陸成則眼神微微吃驚,好像不太敢相信我竟會問這個,他說:「當然。」

  我開始加砝碼:「你會一直愛我嗎?」

  他問:「你對一直的定義是什麼?」

  我搖搖頭,自己也不明晰:「不知道。」

  一直是什麼呢,是愛消失前的每一天的總和,還是真正的永遠?死亡才會將我們分開。

  我一邊笑著,一邊還有點兒想哭,因為這一刻的環境,因為人,因為無法想像我終將離開他。特別是,世間每一種感情的大結局無外乎道別。

  我確定陸成則看到我眼眶紅了,他跟著緊張了,飛快地解釋:「我不該這麼問的。」

  他立刻更改回答:「我會一直愛你。」

  從臉色到語氣,認真到無與倫比。

  我喜歡他情緒被我牽動的樣子,這種時候我總深信自己被愛著。

  我凝視著他:「我看到過一個說法,說愛不是持續不斷的,而是一個個發生積極共鳴的微小瞬間。」

  陸成則問:「這是你對愛的看法?」

  我想了想,點頭。

  陸成則笑了一下,呼出的白氣隨風而逝:「那我可能更理想化。」

  我「嗯」一聲:「你怎麼看的?」

  陸成則說:「愛是天時地利的迷信。」

  我也笑了:「這是一句歌詞吧?」

  陸成則:「對。」

  我評價:「你對愛的理解比我還抽象。」

  「在遇到具象的人之前,愛都是抽象的,」陸成則安靜了一秒,叫我名字:「祁妙,你沒有這種感覺嗎?」

  我迎著他目光:「什麼感覺?」

  他說:「我們是命中注定的,如果我不愛你,就是違背老天的旨意。」

  我們的關係被他形容得像什麼毒誓似的,又像是要用一生破解的咒語。我彎唇:「老天又沒有規定你要一直愛我。一個人的信仰是可以更改的,有人前半生無神論,後半生恨不得把經書刻在墓碑上。」

  陸成則雙唇微抿,沒有再講話,像在思考。

  我重新轉頭看海。海平線上,太陽像是一粒蛋黃,終於被淺白的水面擠壓出來。

  天色漸亮。

  下方海岸上的人多了起來,有兩個孩子在奔跑打鬧,把沙子揚得像雪粒。

  挽著陸成則胳膊往塔下走時,他終於跟我說話:「你想過一件事嗎?」

  我問:「什麼事?」

  陸成則說:「跟陸成則結婚。」

  我訝然地怔住,作戒備臉:「你不會下一秒要掏出戒指吧?」

  陸成則淡笑:「不會,單純好奇。」

  我實話實說:「暫時沒有想過這個。雖然昨晚那樣開玩笑,但婚姻為時尚早,我不想這麼早把我們的關係綁架和定型,好像為了什麼在愛著。」

  回答的時候,我緊盯著他,順勢將他的問題轉換成我的刺探。

  我對婚姻一向興趣寥寥,但這不代表,我不期待陸成則將我看作他心目中的唯一選項。

  陸成則的答案雖不一致,但讓我竊喜。他說:「我想過。在見你第二面回來的路上。」

  「第二面……」我確定時間點:「你是指我單方面認為的第一次見面?喝咖啡那次?」

  陸成則點了點頭。

  「不是吧。」我很吃驚。

  他的劉海在風裡碎碎地動著,笑得一如既往好看:「我想像了很多有關我們的畫面,VCR一樣,就像《愛樂之城》結尾那段蒙太奇。」

  我概括總結:「是那種……在腦子裡跟對方過完一生嗎?」

  「大概?」他似乎也不確定:「我一直看著窗外,大腦特別興奮,然後我看到書店,就中途下車了。」

  我往下補充:「接著你買了那本書。」

  他說:「嗯,我心想,又要跟你有話聊了,我太牛了。」

  他怎麼會這麼可愛?我為什麼要問那些無聊的問題?渴求那些虛無縹緲的承諾?不斷地口頭求證他愛不愛我,能愛我多久,他明明這樣愛我。

  我止不住笑:「所以看了嗎?」

  陸成則轉過臉來:「看了。」

  「看完了?」

  「嗯。」

  「天啊你真的看了,」我搭住額頭,對自己生氣:「我卻沒有玩Grouded。」

  他耷著眼皮看我,完全不以為意:「不玩是對的,那裡面很多蜘蛛,玩了容易做噩夢。」

  我很愧疚:「你會失望嗎?我沒有想結婚的事,就像那個晚上,我覺得我們並沒有戀愛一樣。」

  陸成則視頻:「不會。」

  我說:「說真話。」

  陸成則說:「是真話。」

  我立刻相信,不再猜疑。

  ……

  回宜市的路上,兩旁海天一色,還有堆疊的彩色屋頂,彷彿行駛在電影場景裡。

  陸成則在車裡循環播放了一首歌,《With Love》,他說,這是他的回答,以及他對「一直」的定義。

  我瞄著顯示屏裡滾過的歌詞發笑:「你找了一夜歌吧。」

  他故意驚訝挑眉:「你怎麼知道?我明明等你睡著了才開始找的。」

  我說:「心電感應。」

  等紅燈時,他眼睛偏向我,清嗓子:「咳,Question。」

  我正色,雙手撐腿,如臨面試官:「問。」

  陸成則問:「看過愛在三部曲嗎?」

  我說:「看過。不過只看過第一部 。」


  他又問:「你猜他們六個月之後見面了嗎?」

  我搜過影評和劇透,自然清楚,但我假裝不知情:「應該沒有吧,愛情電影總會製造一些失約與錯過,增加戲劇性。」

  陸成則說:「是啊,他們九年後才重遇,才有了第二部內容。」


  「啊……」我擺出驚訝和惋惜的反應:「分開了這麼久嗎?後來呢。」

  陸成則說:「第三部又是九年後,他們有了一對雙胞胎女兒。」


  我笑了:「是嗎,完全沒想到,我一直覺得第一部是最美的,結尾的分別和約定都很romantic。」


  陸成則看著我,眸色很深:「可吃過分開的苦頭的人,會更懂得珍惜。」

  我不再吭聲,知道他在指什麼。

  「祁妙,」綠燈倒秒時,他忽然叫我,眼也亮了,這一秒的他看起來就像個小男孩兒,明知故問,滿懷期待,緊張又真誠:「回去之後,我們一起看看第三部 ?」


  「好啊。」滿車廂的音樂聲裡,我沒有猶疑,欣然答應。

  —

  「Do I ever dare to love again monogamy

  我還能勇敢地唯愛一人麼?

  Cutting deep in my mind stress on my chest

  這個問題深深扎進我腦海,壓在我心上

  Our checkmates are slowly sly to 'em confide to 'em

  偷偷地進攻我內心,將我攻克

  Girl I'm talking 'bout you put two and two together that's forever with you

  根據現在的情況推斷,我會和你永遠在一起

  Do the math don't laugh and count it

  不是開玩笑,回答愛情這道題

  The solution is our future we are nothing without it

  答案是關於我們未來的唯一解

  I said do the math hold my hand and count it

  牽著我的手,一起解答愛情這道題

  The solution is our future we are nothing without be about it

  牽手直到最後,是關於我們未來的唯一解

  Love love

  愛情

  So easy but so hard

  簡單也困難

  But I'll take my time and show you

  但我會用時間告訴你

  You're that girl for me babe

  你就是我的命中注定

  True love can't ever be explained

  沒有辦法與你解釋真愛是什麼

  But I'd like to show you with my heart and soul for you babe

  我只能把我的心,我的靈魂,剖開來給你看

  These days some people just can't last

  有些人的愛情無法走到最後

  But I promise that I'll try my best to make it forever

  但是我保證我會竭盡所能讓愛變成永遠

  Others don't really understand

  其他人無法明白

  Cause their doubt is what I know that me and you will stay together

  於是他們懷疑我們能否永遠在一起

  With love with love

  與愛同行

  That's all we really need

  即是我們所要的全部

  Relationships can't work at all without it

  沒有愛的愛情寸步難行

  With love with love

  與愛同行

  We can do anything believe me girl there's nothing else without it

  我的女孩,相信我,有了愛我們能夠完成任何事情……」

  【正文完】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2-5-26 09:29 PM

我喜歡上你時的內心活動 番外一 《Ms. Seductive》

  開始在意一個可能再也遇不到的人是什麼感覺?

  陸成則覺得自己能很好地給出回答。

  他對手機裡僅一個耳機代號的陌生小夥伴產生了強烈的興趣,莫名但也有跡可循,因為她的「糖果」ID有些可愛,因為她膽子較大,沒有被他自來熟又帶點惡趣味的放歌行為嚇跑,而是氣定神閒地在自己的音樂會客廳裡待了十多分鐘。

  所以陸成則沒有刪掉她的記錄和痕跡,將她留在了自己的手機裡。

  像是留作紀念,也像是遞交出去一把鑰匙,從此對方能夠來去自如。

  會再碰到她嗎?

  如果再碰到她,他能做些什麼?

  心理暗示,一個奇特但也可怕的條件反射,會讓人不自覺地活在假設的驅使中。

  當晚回到家,陸成則對著藍牙裡的新設備發了會呆,翻身下床,決定錄一段音頻。

  「test!test!」年輕的男人坐在書桌前,清兩下嗓子:「嗨,你……」

  第二個字沒蹦出來,他就笑場了。他不自在地摸了下鼻子,把之前卡頓的那段刪除,重新開始。

  「嗨,你好,我是——」

  好土,刪。

  「嗨?你還在嗎?我是——」

  不需要這樣自我介紹,如果再遇見,對方一定知道他是誰。

  「嗨,」停頓:「能聽到我聲音嗎?你怎麼還連著我手機?嗯……」

  也太難了。

  陸成則有些無從下手,他關閉設備,從抽屜裡取出一張A4紙,將要說的先寫下來。可是結果並不如意,照念台本的感覺並不自然,如在宣教或演講。

  還是得自行發揮。

  陸成則重新捋了捋溝通思路。

  「嗨?」

  「你還在麼?怎麼還連著我手機?」

  「應該能聽到我語音吧?你在聽嗎?」

  ……

  「我們好像是第二次連上了,這是我的微信……」

  數字報得太快,對方根本來不及記錄,重來。

  就這樣,兩個半小時過去,凌晨一點多,陸成則終於完成了這段快讓他崩潰的音頻。

  此後幾天,陸成則都會在固定時點固定車廂乘車,猶如一位精心籌備豐盛釣餌的漁夫。

  結果都空手而歸。

  同事發現了此間異樣,問他:「你最近怎麼了?」

  陸成則斜去一眼:「怎麼了?」

  同事說:「三天沒見你背重樣的包。」

  陸成則「啊」了一聲裝傻,又笑:「你暗戀我啊,這麼關注我。」

  同事嘔吐。

  大概不會再遇到了,陸成則有些灰心。

  但也是意料之中,宇宙無垠,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小小星球,哪有那麼容易產生第二次撞擊。

  工作忙碌起來,消磨掉他鮮有的少男心憧憬。熬完大通宵回來,剛睡兩小時又被召喚回公司。好脾氣如他,也沒忍住在掛斷通話後說了句C語言,然後,頭沒梳,隨便抓兩下,套件T恤便出了門。

  可能也是因為沒休息好,陸成則鼻子發堵,似有感冒趨勢。

  戴著黑色口罩穿行於人流,他長腿闊步,目不斜視,滿臉寫著「莫挨老子」。

  好在這個時間點有座,陸成則嘗試眯眼打盹,但不行,他整個人處在一種矛盾的暴躁與疲憊裡,只得取出手機。

  剛一解鎖屏幕,提示彈窗跳出,是熟悉的耳機名。

  血藍條頃刻滿值,陸成則面色不再散漫,腰背也在一刻僵凝後,緩緩直起。

  清醒無比。

  他舉目,觀察兩秒四周,擔心對方退出,他思緒活絡地打開提前備好的歌單,打開第一首,開始用音樂交流。

  《Second Time》

  第二次見了。

  《Please Don’t Go》

  請不要走。

  《Hello》

  你好。

  《Good Morning Jay》

  早安。

  他變著法子地挽留和問好,所有目的只為一句「能有幸認識你嗎」。

  陸成則一邊切歌,一邊觀察留意周圍乘客,突然,與他同排的一個女生一下起立,目測相隔1米。

  她穿著深色的闊領上衣,包隨意挎在肩上,頭髮不長,栗色,齊肩,微微蜷曲,露出小片潔白骨感的肩背,從側面看薄而修長。

  陸成則的角度並不能看到她的臉。

  但他心跳飛快。視野裡只剩下她,其餘都是陪襯,是背景,包括他自己。

  女生東張西望,明顯在找人,但她沒有沖他的方向完全轉過來,面孔僅一閃而過。

  陸成則還是一驚,躲掩地垂下眼皮,然後開始發笑,偷樂,被強烈的亢奮裹挾。

  待她往另一邊看,他重新抬頭。

  不知有意無意,她勾起一側頭髮,陸成則因此看到了她使用的耳機,也因此確定。

  是她。

  而且她在找他。

  陸成則神思飛躍,落定,熱切,遲疑。這一秒的感覺妙不可言,他以為拿「糖果」命名耳機的女生多半是個甜妹,可她看起來——

  簡單且高級,像是法國電影裡的女主角,不易親近,又讓人非常地,想要靠近。

  而他居然有些自卑了,天公不作美,為什麼放在今天,這麼潦草的自己。天知道他多想就地為她播放一首《Ms. Seductive》,因為除了它沒有任何歌能契合這一刻,這個她:

  「Did you notice me looking at you

  我這樣凝視著你發現了嗎

  All the way from the other side of the room

  從空間的這側,一眼就發現了那側的你

  Now honey you caught my eye from a mile away

  隔著人海,親愛的,我對你一見如故」

  「Cause you

  因為你

  There is just something 'bout you

  因為你的一些

  Maybe it's the way you walk girl

  興許是女孩你走路的姿勢

  But I just could not figure out

  ——不過我還沒有找出真正的緣由

  Why you give me butterflies when I

  為什麼你讓我小鹿亂撞,當我

  Simply just look at you

  這樣直視你時」

  太突兀了,像個變態痴漢,一定會驚走人家。

  陸成則自嘲地想著,一會看歌,一會看她,按兵不動,摒心靜氣,西林湖站將到,陸成則切到《再見》,放出一個假信號,其實他並不打算下車,也是一個真信號,這的確是他的終點站,只是今天臨時更替。

  她果然以為他要下車,在很有目的性地往另一側車廂門靠攏,步伐瞧不出半分遲疑,陸成則被鼓勵,不再躊躇,立即跟上,隔著三兩人。

  可以收竿了。

  陸成則將歌單裡的音樂暫停,女生彷彿也被暫停,原地立定,左右看的背影看起來有些驚訝和茫然。

  陸成則駐足,找出自己提前備好的錄音,拇指微微一頓,按下播放。

  —

  回公司一路,精神滿滿,腳步輕快到不可思議,包括到達公司,陸成則都無法控制自己的笑意,和自己的手——去不斷地按亮手機,查看微信。

  坐立難安。

  怎麼還不加他。

  是那段語音不夠友好?得空,他接上自己的藍牙耳機,重聽兩遍音頻,他覺得……還行?沒那麼差。

  就在這時,屏幕暗下去,有個陌生號碼跳出來,顯示為本地,他都沒反應過來,就斷開了。

  大數據時代,個人信息暴露嚴重,但陸成則預感這並非騷擾電話,毫不猶豫地回撥過去。

  接通後,雙方都沒有講話。

  陸成則決意主動一些,試探地打招呼:「喂?」

  耳畔有了回應,一聲「嗯」,女聲,不重不輕。

  陸成則立刻笑了,感謝上蒼,終於對接上了,他強壓著心跳,多此一舉地確認身份:「糖果的beats studio buds?」

  是你嗎?

  我知道是你。

  怎麼會不是你,本就該是你,似是故人回。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2-5-26 10:20 PM

我喜歡上你時的內心活動 番外二 《I Don't Miss You at All》

  從樓道出來後,陸成則在夜風中冷靜了下來。

  空氣裡彌漫著濃鬱的月桂香,甜到熏人。他停下來,深吸一口氣,開始後悔自己的幼稚和衝動。倒也不是懊惱大晚上心血來潮地赴約,而是一言不合就走掉,把祁妙一個人留在家裡。

  他已經27了,不是情竇初開的愣頭青。

  可當時血往大腦湧,他覺得在她面前多待一秒都可笑。

  陸成則沒有回頭。

  時值深更半夜,到家這一路,街上已經沒什麼車,陸成則開得很快,再加速就被測速儀逮到罰款那種。停到車庫後,他也沒立刻上樓,靠坐在黑魆魆的車廂裡,拿出手機,點開微信置頂,凝視一會,退出去,又打開通訊簿,找到「奇妙」,卻遲遲按不下去。

  只是看著。

  他的心臟一點點痛起來,如被由外到內地蠶食著。

  最後,他下車上樓。

  陸成則一宿未眠。

  起床後他沖了杯掛耳咖啡,又認真收拾一番,掐點趕往地鐵站。上車後,他四處找,卻不見祁妙半個身影。

  陸成則覺得咖啡白喝了。鑽研一整夜的「程序代碼」無處執行,也無法執行。日夜無休你來我往的聊天框再無動靜,他的精神面臨死機。

  中午,陸成則作最後試探,試圖約她出來吃飯,女人回復得並不快——不快,他可以給自己找藉口,她在工作,沒關係,但拒絕就全無辦法。她已經不想再見他,以婉轉的方式快刀斬亂麻,宣告他們到此為止。

  怎麼會有這麼奇妙美好,又庸俗殘酷的人。陸成則想不通,思緒在坍塌。他以為的必然只是偶然,宿命也只是蹉跎。

  已經不體面過一次,他不想讓自己更難看,給這段寶石般的經歷抹灰,回想起來只是污點。

  但鬱悶的是,接下來的日子比他想像中難熬,尤其是在不捨得刪除祁妙聯繫方式的情況下。

  她的生活一成不變,多姿多彩,而他從此徘徊於枯海,失去顏色,失去歌謠。

  他想找她說話,想一起聽歌,想見面,想衝到她公司或樓下,想他們共同度過的星夜和落日,哪怕只有一週。他好想她,想得要死了。

  陸成則寬解自己。

  也許只是因為他沒碰到過這種類型的女生;因為時間短促,還來不及細細相處,濃縮才更深刻,像劑量很高的嗎啡,一次就上癮;因為人的賤格,得不到的總是最好。

  他嘗試走出去,可每一次餘暉漫來桌面,他總會想起那個吻,好像將他重塑了。從此植入一枚專屬訂製的芯片,命名「對祁妙魂牽夢縈」,收到指令,就不可抑制地往她的方向行動。

  陸成則不再乘坐地鐵,開始開車上下班,他第一次感到日子如此乏善可陳,所有歌曲都聽之無味。他在車裡下了首歌,精神洗腦,《I Don't Miss You at All》,我一點也不想你。

  「Now I’m sleeping fine

  我睡得很舒服

  I don’t mean to boast

  沒有吹牛的意思

  But I only dream about you

  但我僅僅只夢到了你

  Once or twice a night at most

  一晚一兩次

  And it feels so good

  感覺不錯

  Eating alone

  獨自進食

  Don’t get distracted by your □□ile

  不會因為你的笑容而分心

  And miss the green lights driving home

  回家路上還總錯過綠燈

  No sign of stopping

  沒有停止的跡象

  The house isn’t far

  家也不是很遠了

  But I think our song is coming on

  腦海裡有屬於我們的歌

  And now I wanna crash the car

  現在我只想毀了這輛車」

  結束時,歌單突然切到他們去動物園那天那一首,也是他特意下載的。她的起床鈴音,後來也成了他的起床鈴音。好像他們終將同床共枕,在同樣的曲調中甦醒。

  陸成則關掉藍牙,媽的,他現在的確想毀了這輛車。

  陸成則繼續寬解自己。

  四十四次日落後也許他就好了,玫瑰園裡還有成千上萬朵,他會遇到同樣美麗的,也不再紮痛自己的。

  可沒想到,兩天後,跟同事約咖啡,他空寂的星球忽然連上熟悉的信號。

  那一瞬間,世界怦然,亮堂堂,也轟隆隆。

  陸成則不知作何反應。

  故意?無意?

  女人沒有退出。

  不要回頭,回頭就輸了,甩了你又來釣你。陸成則告誡自己,像個倔強少年那樣別扭賭氣,可他已經想要去看她一萬次了。走出咖啡館,他後悔了,為什麼不看看她,再正常友善地打聲招呼,還要放那種歌宣洩和抱怨,他看起來跟那晚一樣,欲蓋彌彰,幼稚到有過之而無不及。

  而且多久沒看到她了,十天不到,他們也認識了十天不到,莫名其妙。

  莫名其妙個屁,他一敗塗地。

  這些念頭縈繞陸成則回到工位,他點開微信置頂,又拐彎抹角打探到立付最近是有個環保公益項目在做營銷,合作angency就是立付。

  坐立難定的一下午。

  被拍到的時候,陸成則心跳猛漏一拍。然後,他意識到,他還用著熊貓頭像,而她還是她的微信置頂,還是Sugar,意味不明的示好都讓他血糖飆升,煥然新生。

  奇妙開關怎麼會失靈。

  他們不會結束。偶然怎麼就不能是必然,越是不可遇就越像是宿命。

  他一直在待在原地,等她再度將他開啟。

  慶幸的是,他的心意仍被她妥善保管,沒有丟棄。

  他盼這一刻好久好久,體內的芯片瘋狂運作,他走向衣櫥,取出收在抽屜裡的熊貓帽子,好像佩戴上屬於自己的命運,再大步生風地走出家門,直衝電梯。

  I Don't Miss You at All,怎麼可能,他對她愛意和想念早已傾注和滿溢,深水般令人窒息,不堪忍受。他偷偷準備了好多首情歌,只要她回頭,只要她願意,他要全部放給她聽。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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