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莉討論區

標題: 葉雙 - 下堂夫人且留步【單】 [打印本頁]

作者: κυιε    時間: 2016-4-17 12:11 AM     標題: 葉雙 - 下堂夫人且留步【單】

【小說封面】

[attach]113948710[/attach]

【內容簡介】

他曾是她最喜歡的繆哥,兩人從小訂下娃娃親,
但自從三年前他親口承認自己對她好是別有所圖後,
她的心便死了,再也不想理會他、不信他的好,
他甘願把命賣給炎家,甚至娶她這個炎家大小姐,
不過是為了得到財勢與向家族復仇,說穿了她並不重要,
既然無法違背母命不嫁他,她就和他做對有名無實的夫妻。
雖不想見他,她也故意演出妒婦戲碼跟他上青樓,
哪知他非但不生氣,更沒因她犯了七出之罪休離她,
反倒開心不已,巴不得她向天下人宣示自己是他的妻子?
當她為此被娘親責罰時,他又為保護她挨了棍,
之後細心溫柔地替她處理傷口,自己卻顧不得上藥,
他的種種作為教她迷惑了,想逃,心卻直往他靠攏,
直到他終於給她一紙放妻書,自己深入虎穴只為保全她,
她方才明白,這個男人很不會說愛,待她卻是情深義重……

【出版日期】 2012年1月06日

【出版社名稱】 新月文化

【書系及編號】 花園1633

*1.本文內容皆從網上蒐集轉載,本人不承擔任何技術及版權問題。                     
*2.任何商業利益上行為與本人無關。版權為原作者所有。                                         
*3.支持原作者,請購買正版。

作者: κυιε    時間: 2016-4-17 01:40 AM

楔子

  百花爭艷,蝶兒漫舞,耀眼的陽光將天空襯得更藍。

  白鳳仙優雅地端起眼前的瓷碗,紅唇輕啜幾口甘醇的茶湯,甘甜的滋味順著她的喉頭滑下。

  「夫人,劉婆將孩子們都領來了。」與主子幾乎情同姊妹的王媽,望著遠方那一串的人,忙不迭地回報道。

  「是嗎?」精緻的眉毛微微挑動,炎家夫人白鳳仙抬眼望向不遠處,正由僕傭們伺候著玩耍的孩子。

  在她的眸光裡,並沒有太多身為娘親的喜悅與驕傲,也似乎太過冷漠。

  其實,大家心裡都很清楚,那些孩子並非她的親生子,全是些在親族中挑選出來、準備繼承炎家大統的孩子。

  他們過繼成了她的孩子,可在她眼中,這些孩子不過都是棋子,可以讓沒能生育的她穩坐炎家夫人的寶座,更能讓炎家這個古老的家族繼續在京城中屹立不搖。

  這種事在他們豪門大戶中其實是屢見不鮮,可真正讓人嘖嘖稱奇的是,白鳳仙的想法似乎和一般人不一樣。

  她方才讓劉婆帶回來的這些孩子,並非什麼名門貴冑的子孫,有的甚至還是在外流浪、沒人要的野孩子。

  白鳳仙犀利的眼神從自家那群玩耍中的孩子身上移開,然後眺向劉婆領回來的那三個孩子,瞧著他們身上那粗舊的衣裳,她眉心微皺,顯然沒預料到這些孩子身上的衣服會這樣的破爛。

  這些孩子原該是天之驕子,偏偏有尊貴的血脈,卻過著極為困頓的生活。

  她搖了搖頭,從初時的不敢置信到接受了這情況,再稍一轉念,唇瓣已然微微往上勾起,一朵隱約的笑花驀地浮現。

  這樣也好,惡劣的環境通常可以磨練堅忍的心志,這些孩子如今所受的苦,都會是他們將來雄霸一方的基礎鍛鍊。

  「夫人,孩子我都帶來了。」劉婆說完後,隨即識相地退下。

  「嗯。」白鳳仙微頷首,雙眼不著痕跡地將三張埋藏在髒污底下的臉龐瞧上一遍,這些孩子倒是個個眉清目秀呢!

  「孩子們,知道我今兒個為何找你們來嗎?」

  這些娃兒不到十歲,理應還是懵懂之齡,她不以為自己能得到什麼有意義的答案,問話不過是隨意的開口。

  「妳要我們賣身給妳。」為首的男孩子年紀半大不小,卻有著成熟的口吻和姿態,簡單的一句話已教白鳳仙刮目相看。

  顯然沒有意料會聽到這話,她那風韻猶存的鳳眼一挑,望向出聲的他。

  瞧了好一會,她滿意地頷首,這孩子眸中堅毅的眼神令她更加堅信自己的計畫,對炎家絕對是有利而無害。

  「對,就是要你們賣身,你們賣嗎?」

  「賣!」幾乎是毫不猶豫的,繆成載點了點頭,不給自己留下一點退路。

  小小年紀的他心中已是無止境的憤恨,只要能夠讓他得到他想要的,就算要他出賣一切都願意。

  因為天資聰穎,在旁人以為他仍不解世事之際,他早已對許多事有了看法,他忘不了無辜的親娘是怎樣讓人害死的,更忘不了自己是如何像個垃圾似的被人扔了出來。

  恨意在他的心中根深蒂固,也讓他發誓,總有一天他會重返自己的家園—以主人之姿。

  所以,僅是賣身又算得了什麼?只要能讓他得償所願,賣命都可以!

  「那妳們呢?」白鳳仙跟著望向立於繆成載之後,另外兩個一樣出落得標致搶眼的女娃兒。

  只見她們的目光先是怯生生地望了望繆成載,然後再看向炎夫人,最後也點了點頭。

  「好,既然都願意,那麼往後你們就是炎家人了,無論是生命與忠誠都只能屬於炎家,可以嗎?」

  「我們賣了生命與忠誠,那炎家可以給我們什麼?」繆成載問。

  「錦衣玉食。」

  「不希罕。」他毫無畏懼的望著她,冷嗤一聲。

  「金銀華夏。」似是在探試他的底線為何,白鳳仙故意繼續說著他不在意的東西。

  這一回,繆成載連哼都沒有哼一聲,腳跟驀地一旋,一手牽起一個女娃兒,腳步毫不猶豫地朝來時路走去。

  望著他那背影,白鳳仙的眸中流露出一抹激賞,眼見三個孩子已經要走出視線範圍,她終於開口說道:「炎家可以提供任何一切你想要的東西,包括助你報仇。」

  她向來洞悉人心的銳利美眸早就瞧出他要什麼,方才故意不說,只是試探。

  她得知道這孩子心裡的恨意有多深,因為他恨得有多深,就代表他願意付出多大的代價。

  白鳳仙的話幽幽傳進了繆成載耳裡,他原本堅定離去的步伐倏地頓住。

  「只要我做到妳要我做的事,我可以要求任何事?」

  「是的。」對於談條件,白鳳仙一向是大方的,能在這麼一個大家族裡生存,丈夫走了還能以一介女流之姿獨攬大權,憑的正是她操弄人心的本事。

  她總能輕易猜出對方要的是什麼,然後適時的給些甜頭,便能驅使旁人為她賣命。

  「好,那我留下!」繆成載很快改變了決定。

  一個原本僅得衣食溫飽的孩子想要一躍成龍鳳,這是何其困難的事,既然有人要搭階兒讓他踩,他沒有理由不踏上去。

  「留下來,就是賣身了。」

  聽見他的答案,白鳳仙眸中的激賞又多了幾分,這個孩子不但深知自己要的是什麼,更識時務,她相信往後只要稍加調教,他會是自己掌理白家的一大助力。

  「我知道。」賣就賣了吧,反正他是個連親爹都不要的人,就算賣身又怎樣?只要能讓他活下來,並且達成他的目的,他一丁點也不在乎。

  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白鳳仙滿意地微微頷首,接著將目光掃向另外兩個小女娃兒,朝著她們問道:「那妳們呢?」

「哥哥留下,咱們就留下。」

  年紀小小的童靖安和解慕真望著繆成載,這個哥哥是打她們來到世上,第一個對她們好的人,她們當然要緊緊跟隨。

  「那好,就統統進屋吧。」白鳳仙的眸光緩緩自兩個女娃細緻的臉蛋兜了一圈,打她們那一眼,她就瞧出她們在柔怯的表象下有著聰明慧黠的心思。

  這三個娃兒,她都很滿意,她相信有了他們,她在白家的地位便可以更加穩固了。

作者: κυιε    時間: 2016-4-17 01:42 AM

第一章

  紅繡幛隨風輕飄,龍鳳喜燭兩兩對望,門外熱鬧的樂聲不絕于耳,其中還夾雜著炮竹和衆人恭喜的喝聲。

  「田娃,替我將鳳冠卸下吧。」

  細柔的嗓音穿透一片嘈雜清晰地響起,但這不疾不徐的交代卻惹來丫鬟的大驚小怪。

  「小姐,那怎麼行!新郎官還沒進門揭蓋頭妳就把鳳冠卸下,這樣可是大不吉利的。」

  「無妨。」相較于丫鬟的大驚小怪,炎雨陽的語氣更顯平淡,只是態度堅定得讓人無法拂逆。

  「真的不行。等會兒要是姑爺進來,見妳沒了蓋頭可揭,那可怎麼辦?」田娃向來對自家小姐言聽計從,這是頭一回她沒有主子一個口令就一個動作。

  這可是攸關小姐一輩子的幸福,不能由著小姐胡來。

  「他不會在意的。」炎雨陽輕聲說。

  就因爲知道他不在意,所以她才這麼我行我素,繆成載那個男人心中重視的從來就不是這些世俗之事。

  他既然不在意,那她也不用委屈了自己。

  「就算姑爺不在意,這話要是傳了出去,那也一樣不好啊。」

  田娃咕噥著。即使知道主子是鐵了心,但她還是不依,緊張的盯著主子,戒慎地想要阻止主子做出任何不吉利的舉動。

  「田娃,妳若再不幫我,那我就自己來了。」炎雨陽又道。

  成親不過是一種必經的過程,對她來說意義始終不大,因爲她很清楚,這場夫妻情緣打一開始就是一樁交易,那個男人自始至終都不會愛她。

  而她愛他嗎?這點如今就連她自己也不清楚。

  初初相見時,她的確是很喜歡他的存在,他的關懷愛護讓她覺得自己在這個大宅子裏,不再顯得格格不入。

  可現在……她不但不喜歡他,甚至極度想要逃避,偏偏在家大業大的炎家,她娘的話就等同于聖旨,她無法違逆娘親的命令,所以只好認命的拜了堂。

  「小姐,妳可千萬別動手。」眼見主子固執地伸了手,田娃連忙上前想阻止,就在這你來我往之間,原本閉闔的房門驀地被人推開來。

  「啊!」驚呼聲來自跟在新郎官身後,準備替這對璧人說些吉祥話的媒婆口中,然而隨著驚呼而來的,就是長串不認同的叨念。「亂來……真是亂來……你們這些年輕娃兒就是這麼不懂事,難道不知道這樣的舉動會招來不吉利嗎?」

  眼見蓋在新娘鳳冠上那張繡了吉祥圖樣的紅蓋頭就要飄落地面,媒婆嘴上不停,一邊也沖上去,眼捷手快地將險險滑落的蓋頭給拉好。

  「我說大小姐啊,妳怎能不等姑爺就自個兒掀了蓋頭呢?」做了那麼多年的媒婆,她還從來沒見過這麼猴急的新嫁娘。

  不等夫婿進門揭帕就自顧自地伸手要掀,這可是大大不吉利的事啊。

  「王媒婆,沒關系。」

  繆成載的唇角微微向上勾起,一句話就阻止了王媒婆長串的叨念。「我想應是雨陽自己待在這兒悶壞了,所以才會想要掀開蓋頭透透氣。」

  「就算是這樣,那也太任性了吧?」王媒婆還是忍不住地嘀咕。

  這個男人未免也太寵妻子,本來以爲他成親不過是爲了炎家的財富,如今瞧來他對炎家大小姐倒是真心真意。

  只不過她心中雖對這樁婚事另眼相看,可該說的話還是得說,于是嘴一張,又是讓人煩躁的嘮叨,「要知道成親有一定的禮儀,這樣擅自拿下紅蓋頭,不但是晦氣的事兒,而且……」

  瞧見炎雨陽纖細的頸項似乎要被沉重的鳳冠給折了,繆成載神色一冷,沉聲朝著王媒婆說道:「我想這裏輪不妳對她這麼叨叨念念、說三道四的吧?」他護妻的舉動就這麼自然而然的展現。

  「呃……」繆成載一句話讓王媒婆的一顆心驀地跳到喉頭,抹上了厚重胭脂的臉龐依然瞧得出一片青白。「我、我、我只是……」她開口想試著解釋,可一看見他那犀利的眼神,即使自己算得上是見過世面、舌粲蓮花,眼下卻也只能結結巴巴的,說不出一個完整的句子。

  天地良心啊!她會這麼叨念也是爲了他們好,若能討上個好采頭,將來姻緣也才能順順當當的,不是嗎?

  她明明就是一片好心,可繆成載看她的眼神彷佛在看什麼啰唆的婆子般嫌惡,只因她念了幾句新嫁娘不合宜的舉止

  看來外頭傳言倒真沒錯,這個繆成載是對炎雨陽呵護有加,愛慘了這位炎家的大小姐。

  也算他有良心,雖然借著炎家大小姐攀上枝頭,至少還懂得飲水思源,看來應該是個不錯的男人。

  「姑爺看來對小姐疼寵有加,那媒婆我也就不多說了,咱們來掀蓋頭吧。」深吸了口氣,王媒婆不再蘑菇,將綁著紅彩的喜秤遞給了他。

  她開口正要說些吉祥話,偏偏繆成載沒耐性等她念完,手腕勁力微使,杆兒沒啥晃動,但紅帕已經倏地飄起,在空中劃出一道弧線後緩緩飄落地面。

  少了那一片紅蓋頭,炎雨陽擡起眼,冷不防撞進了繆成載那雙總是深不見底的黑眸。

  望著他堅定卻又波瀾不興的表情,她在心中暗暗歎了口氣。

  雖然早已習慣他在外人面前顯露表面功夫,但每每親眼瞧見、聽見,親身的感受還是讓她不知該如何應對。

  「我累了。」她回避他炯然的眼神,淡淡的說道。

  眸光一兜開,她見王媒婆熱心地端著被放滿紅棗、桂圓、蓮子等幹貨的圓盤過來,這發現讓她的眉心驀地一皺。

  她與他,從來就不需要什麼象征吉祥圓滿的食物,她更討厭眼前這種任人擺弄的情況。

  「累了就歇下吧。」聽到她的話,繆成載的面容依舊平靜無波,只是輕聲說。

  王媒婆見狀,急得頭都疼了,連忙出言想要阻止,「姑爺,可是這合巹酒還沒飲,吉祥幹果也都還沒吃呢。這幹果有象征早生貴子的含意,不可不吃啊。」

  雖然繆成載塞進她手中的賞銀沉甸甸,但生怕將來被怪罪,王媒婆可沒了以往拿到賞銀時的喜悅,反而還猶豫萬分,不知如何是好……職責未盡,這賞銀她能收嗎?

  「下去吧。」繆成載再次耐著性子,對著一臉惶然的王媒婆說道:「我與雨陽不需要這些虛俗。」

  「這……好吧。」終究拗不過這對離經叛道的新婚夫妻,王媒婆點點頭,收下銀兩便退了下去。

  「妳也下去吧。」驅離了媒婆,他的目光望向田娃,也朝她命令道。

  他的話立刻引來炎雨陽一陣驚慌,原本靜默的她連忙開口說道:「不,田娃得留下替我脫去這一身累贅。」

  這是個借口,任何人都應該聽得懂,尤其是他,更該識相地離去,偏偏他卻只是揚著眉,朝著緊張萬分的她說。

  「這種事我來即可。」他竟還這麼說。

  「不,不用了,我讓田娃服侍慣了,怎麼敢勞煩你呢?」炎雨陽簡直被他的話嚇得六神無主,顧不得自己的舉措是否失當,急急地說道。

  「娘子,接下來可是咱們的洞房花燭夜,留下田娃象話嗎?」

  她的話顯然逗樂了他,繆成載原本緊抿的薄唇竟往上微勾,露出了一抹難得的笑意。

  聽出他話語裏頭的調侃,炎雨陽白皙勝雪的臉龐驀地染上一抹嫣紅,她又羞又惱地瞪了眼也掩唇而笑的田娃,嘴硬地說道:「是誰跟你說咱們會有洞房花燭夜的?」一改平日的溫婉有禮、進退得宜,她語氣裏有著怒意,揚聲質問。

  不就是作戲嗎?

  有必要演得那麼十足十?

  他們之間原就無情,早已注定要做一對相敬如「冰」的夫妻,平淡地度過此生,她並不想付出比名分更多的東西。

  「這種事不必人說,很自然的不是嗎?」繆成載臉上依然帶笑,但森冷的目光驀地朝還杵在一旁看戲的田娃一掃。

  原本瞧得入迷的田娃面色一整,連忙二話不說地棄主逃離。

  「田娃……」瞧著貼身丫鬟在眨眼間便沒入門後的身影,炎雨陽的心情更嘔了,一雙水眸瞪得圓又亮,目光兇狠似是要將繆成載身上瞪出兩個洞。

  有時她真的搞不清楚,到底他與她,誰才是這個家的正主兒。

  明明她是名正言順的大小姐,而他不過是個必須仰她鼻息過日的無名小卒,現實中發生的情況卻總是顛倒,他的威嚴和權勢之大,她遠遠不及。

  而他這明顯鳩占鵲巢的態勢,更總教她煩躁的心情益發不平靜,完全無法平心靜氣地與他相處。

  以他們如此的情況,能成夫妻嗎?

  龍鳳雙燭的燭光依然在飄曳生姿,炎雨陽瞪著繆成載,眼都瞪累了,可是他卻仍然不痛不癢,只是靜靜地瞧著她。

  他的眸光似是要看透她的心思般犀利,她被看得渾身不自在,挪了挪僵直的身子,到底還是受不了這樣磨人的靜默,她率先開口道:「咱們就做有名無實的夫妻吧。」

  在炎家,她娘的話就宛如聖旨,不能有絲毫的違逆,所以,打小她就知道這個男人會是與她相守一輩子的夫婿。

  初時,她其實不討厭他,甚至還會親昵的喊他一聲「繆哥」,只可惜隨著年紀漸長,她與他卻逐漸疏遠了起來。

  因爲她不喜歡旁人總是在她面前數落他是多麼的工于心計,又是費盡多少心思才成爲炎家的姑爺。人人口中的他,太陰險狡詐了。

  她甚至還記得,那時她不過十來歲,在外聽了那些氣人的話,便急忙地奔回府中,想要問清楚爲什麼人人都要這樣詆毀他。

  至今她耳邊彷佛還能清晰地響起他們當年的對話,那麼真實卻也殘忍——

  「繆哥,他們都是胡說的吧?人人都說你是爲了攀住炎家的富貴,才會對我呵寵備至的?」扯著他的手,她睜著天真的大眼這樣問他,在那還似懂非懂的年紀,她已期望他能否認。

  只要他否認,她就會相信他之所以對她好,並不是因爲炎家富可敵國的家業。

  可是,他卻只是深深地望了她好久好久,然後一聲幽幽長歎,用著最肯定的語氣對她說:「是的,我之所以在這裏,的確是因爲炎家的財富。」

  「你……」他簡單的兩句話就像一大盆冷水,硬生生將她滿心的期盼給澆熄了。「所以,你真的只是爲了炎家的財富才對我好?」大受打擊的她一度以爲方才是自己聽錯了,因此強自鎮定再次瞪著他問道。

  「是。」這回繆成載也沒遲疑,才二十出頭的年紀,他卻完全沒有同齡人該有的青澀稚嫩,事實上,這幾年在白鳳仙的特意調教下,他在商場上早就能夠獨當一面了。

  「那麼,若是沒了這些財富,你就會頭也不回的離開?」深吸了一口氣,她睜著水靈的大眼瞧著他。

  「是。」

  他不諱言自己就是爲了炎家的財富和權勢而來,看來既然賣身炎家,他大概認爲這些財富和權勢便能爲他所用。

  「嗯,我知道了。」眸中的淚珠忍著沒有滑落,她目光蒙眬,心不知爲何疼得發慌,可是炎家多年的教養讓她知道自己不能慌也不能亂,只好強忍著心痛顫巍巍地揚起一抹笑容,轉身離去。

  就在與他錯身而過的那一刻,她眸中的淚才忍不住成串落下,在淚水沒入土中消失不見的同時,她的心也跟著成了一片死寂……

  「你可以離開了。」

  從過往她冷冷地下逐客令,雙眸瞧也不瞧他一眼。被人當成人偶似的擺弄了一天,現在的她很累了,只想好好躺下來睡個好覺,一點也不想和他多說一句話。

  她悄然轉動著被沉重鳳冠壓疼的頸項,見他沒有絲毫的動靜,不禁再次擡頭覷向他。

  突然間,一抹獨屬于他的香味竄入她鼻端,她這才發現就在這一眨眼,他頎長的身子已經神不知、鬼不覺地到了她端坐著的榻前。

  「你想幹麼?」他突如其來的親近,令她的心跳驀地失速,原本平靜的面容也跟著浮現幾許慌亂。

  「我得替妳先摘了鳳冠。」鳳冠看似華麗,其實挺沉的,她就這麼從大清早戴到了現在,也難怪會難受。

  「喝!」聞言,她冷不防倒抽一口涼氣,心慌意亂的急忙起身,「這種小事不用勞煩你了。」她這著急閃避的模樣,好像就連他靠近都覺得無法忍受。

  但是她忘了,他一向是個固執的男人,有著騾子般的死硬脾性,一旦想做的事便從來不容他人拒絕。

  于是她才堪堪逃開,他就又如鬼魅般靠近她,甚至伸臂將她整個人圈鎖在榻旁,像只落入陷阱的小白兔。

  「怎麼會是勞煩呢?」他揚笑,彷佛挺欣賞她這種少了自持的慌亂模樣,長手再伸,那壓得她肩頸疼痛不已的鳳冠已然離開了她的頭頂。

  少了幾乎將她壓壞的重量,她頓時吐了一口氣,但還來不及放松,旋即又想到他還佇立在自己身前不遠處,連忙再次揚聲說:「我說……咱們堂也拜了,你鳳冠也幫我摘了,書房裏應該還有很多事等著你處理,其它瑣事我等會兒讓田娃來幫我就行了。」

  「妳就這麼巴不得我離開?」他語氣無奈含笑,看著她那張不及他巴掌大的臉龐緩緩地問道,彷佛她的舉動帶給他莫大的委屈似的。

  炎雨陽一怔,知道自己閃避得很明顯,但她卻不認爲這會讓他受傷。在她的印象裏,他可是有著金剛不壞之身,任何人都不能傷他分毫。

  于是爲了終止眼前莫名其妙的景況,她幹脆更加直白地承認,「對,其實我並不樂意與你在這裏。」她原以爲這幾年她表現得夠清楚了,既然他非得要她擺明了說,那麼她也不介意直言。

  「爲何?」他恣意地伸手挑勾起她的下頷,凝視著她喃問,頎長的身子好似又朝她靠近了些。

  這麼一靠近,他渾身的氣息倏地又將她整個人籠罩,意識到他似乎真的想做些什麼,她的背脊驀然竄過一陣寒涼。

  難不成,他是真想與她做夫妻?

  「咱們是夫妻,要相守一生一世,偏偏妳這般討厭我,這可怎生是好?」他望著她呢喃,聲音輕柔,卻像夾帶著雷霆萬鈞的力量襲向她的心房。

  一生一世

  就因爲炎家的財富,心高氣傲的他甯願與不愛的她相守一輩子?

  她該因爲這點而感激涕零嗎?

  滿腹的怒氣翻騰著,爲了他的呢喃,也因爲被他的呢喃給掐緊的心房,她少了平日的冷靜,柔荑一揮,重重地拍開他的手。

  「別碰我!」她冷喝。

  可他卻像是沒聽到似的,毫不放棄的靠近又靠近。「咱們是夫妻,我怎能不碰妳呢?」面對她激動的拒絕,他依舊從容,絲毫沒有被觸怒。

  「我們不是夫妻,這一輩子都不會是。」就算名義上是又如何?對于他這個一開始就別有企圖的男人,她無法傾心絲毫。

  「咱們已經成親了,就是夫妻。」

  他如此強硬的說法惹來她更大的怒火,只見她反身一揚手,一巴掌眼看就要落在他的臉頰上。

  可下一瞬間他一伸手,輕巧地將她雪白的柔荑握入自己掌中,沒有任她掙紮的機會將她整個人也拉入了懷中。

  「妳是我的妻!」他字字清晰地在她耳旁說道。

  「我不—」她還要否認,他卻沒再給她這個機會,薄唇驀地貼上她的紅唇,恣意輕狂地汲取著她口中的蜜津。

  她嚇壞了,愣了半晌後就發狂似的掙紮,只是他同樣鐵了心不讓她掙脫,一手牢牢地箝住她不盈一握的纖腰,不讓她有半點逃離的可能。

  這個女人會是他的妻子,一輩子都是!

  「你……」她被他難得強勢的舉動嚇壞了,從沒想到一向待她溫和的他會做出這樣放肆的事。

  「妳是我的妻子,一輩子都會是!」

  就在她幾乎驚駭到不能喘息之際,他卻又突然放開她,然後凝視著她的眼眸,再一次說道。

  可這一回,她像嚇壞了似的沒有再反駁,也沒有再試圖逃離,只是睜著充滿恐懼的眸子直勾勾地瞧著他。

  他再度伸手,她立刻有如受驚的兔子般往後退開。他繼續默默抽去了她的衣帶,替她卸下沉重的嫁衣。

  看著她身子僵直如石,他的眉心皺了下,終于收斂強硬的態度,平靜朝著她說道:「放心吧,我從不強人所難。」

  聽到他的話,她還來不及放心,整個人又已被卷進了他厚實的懷抱中。

  耳中驀地傳來他沉穩的心跳聲,讓她的身軀再次緊繃。

  這回,他沒有再說什麼,只是輕輕地將她放倒在床榻上,然後自己也跟著和衣躺上床,將她身子攏在自個兒的身側。

  「睡吧。」

  話落,就在她滿警戒的注視中,他闔上眼,不一會兒她就聽到了他平緩的呼息。

  他睡著了

  這是什麼狀況?

  她瞪著他好一會,想要悄悄挪開自己的身子,無奈卻發現很難在不吵醒他的情況下將自己抽離。

  在努力了一陣仍是不得動彈後,她歎口氣,終于認命地闔上自己疲乏且沉重的眼眸。

  以爲躺在他的身側,自己絕不可能安然入睡,可她卻在不知不覺間,沉沉的腄著了……

  潔白無瑕的纖纖素手靈巧地在琴弦上舞動,一挑一勾間所流洩出的旋律著實令人神往。

  炎雨陽閉著眼,身子斜靠在軟榻上,臉上不見一絲倦容,而是欣喜地聆聽著動人的樂音。

  就在她沉迷不已之際,樂音驀地止住,她有些不滿地睜開眼,望向自己的好友,眼神中是濃濃的指控。

  要知道,她可是好不容易才能從大宅中脫身過來,只想好好享受一下片刻的甯靜,有人不讓她如意,自然讓她不開心。

  「我說,妳今兒個怎能得空過來?」馮水燕問。

  不是才新婚燕爾第三天嗎?正是應該如膠似漆的時候,怎麼有時間過來叨擾她?

  她勾著媚人的丹鳳眼等著答案,嬌媚的眸光一瞥,要是炎雨陽是個男人,只怕魂都要飛掉一半了。

  能夠三年穩坐聚春院的紅牌之位,證實她的「魅功」可是不假。

  「來這自然是因爲想妳啊。」炎雨陽大剌剌的說道,一點也沒有炎家大小姐該有的穩重,反而顯得有些輕佻。

  「想我?」聽到她的話,馮水燕冷哼一聲,沒被甜言蜜語給迷惑,毫不留情地戳破她的謊言。「我看妳躲到我這兒來,其實是貪這裏清靜吧。」

  誰不知道這丫頭最近心亂得很,在大宅子裏總是待不住,只要逮著了空便往她這兒鑽,要說想她,倒不如說是躲人。

  「唉。」她就知道瞞不過好友。斂去了笑顔,炎雨陽幽幽歎了一聲。

  「妳好端端地歎什麼氣?」

  「我悶啊。」

  「悶什麼?」馮水燕眨著水靈的美眸,有些沒好氣的問道。

  眼前這個女人出生時有長眼,生在有錢有勢的炎家,還幸運地從一堆族人之子中被選中,成爲現在炎家當家主母白鳳仙的養女,最近更嫁了一個讓城中所有未出閣姑娘都會羨慕到流口水的夫婿,她就不懂,這個女人還有什麼事可悶的?

  「妳也知道,我這個親結得是不甘、情不願。」要不是礙于娘親的威嚴,她不敢說個「不」字,誰想嫁給一個只愛她身分的男人?

  「那又如何?」挑了挑眉,馮水燕漫不經心地揚聲反問。「我當初就勸過妳,如果真的不想嫁給繆成載,就得想法子逃離,是妳自己沒膽子不敢,現在又來我這裏咳聲歎氣。」說著,她不以爲然地睨了炎雨陽一眼,對于好友一臉的哀怨視而不見。

  明知是一輩子的大事,偏偏要屈從,現在生米都已煮成熟飯了,還想討誰同情啊?

  「不是我不想逃,而是我知道就算逃,也逃不出她的如來佛掌。」炎雨陽爲自己辯駁。

  她娘可是人人口中的鐵娘子,這十幾年來在炎家,幾乎沒人敢違拂逆她娘的意思。

  就是因爲有了這份覺悟,所以她才沒逃跑,任由她娘和那個心機很重的繆成載掌握她的一生幸嬸。

  她知道既然不敢逃就該認命,也早就做好了認命的心理準備,以爲自己做得到對繆成載視而不見,可誰曉得想是一回事,真要做起來又是另一回事。

  「嘖!妳娘是吃人的怪獸嗎?」明知炎雨陽的苦衷爲何,馮水燕還是忍不住地啐了一聲。

  富家千金有什麼好?有時想一想,她還真慶幸自己是個花魁。雖然有人看不起她,甚至走在路上都有人對她指指點點,可她早已學會不在乎他人眼光,日子不愁吃穿,又自由自在得很。

  「她不是怪獸,翻臉卻比翻書還快。」

  「甯死不屈也不行?」雖不是親生兒女,但若是好友敢以死相逼,她就不信炎夫人真會心腸硬到底。

  「那……她會眼睜睜的瞧著妳斷氣。」聽到好友的話,炎雨陽露出一抹苦笑,幾乎是沒有猶豫地說道。

  「是嗎?那可就難解了。」

  「就是因爲難解,所以我才煩得只好往妳這裏躲起來。」她老實坦白。

  成親已經三日了,一切都該回歸常軌,她過她的日子而他過他的,照樣頂著夫妻名分,過有名無實的生活。

  事情就該這麼辦的,不是嗎?

  可偏偏有人不這麼想,以前明明每日都忙得不見人影,現在早膳卻硬是要同她一起進食,就連晚膳都會坐到她身邊來用餐。

  她越想躲,他就越逼得她躲不成。

  「來我這兒有啥用?繆成載是妳夫君這件事並不會改變,除非……」馮水燕望著她,有些欲言又止。

  炎雨陽雖然滿心煩亂,卻也沒漏看好友眸中那一閃而逝的精光。

  「妳有什麼法子?快說!」她心急地催促。好友一向心眼兒多,興許有法子能讓她脫離眼前的困境。

  「很簡單,讓他自動休了妳。」

  「休……」乍聽這話,她只覺得太過離經判道,可再一細想,一朵笑花驀地在她宛若紅菱的唇畔綻開。

  這真是個好主意,既然她開不了口,那就由他來開口吧。

  事情就這麼辦!

  她相信,憑他今時今日的能力,只要他想,應該能和她娘抗衡,但是,她該怎麼做才會讓他甘願休妻呢?

“婦有七出:一爲無子,二爲淫佚,三爲不事舅姑,四爲口舌,五爲盜竊,六爲妒忌,七爲惡疾。”

  瞪著眼前的女誡內容,炎雨陽兜來想去該怎麼讓自己被休,這頭一項需要時間證明,第二項亦不成,畢竟淫穢這檔子事有關門風,她可不想觸怒她娘,所以她這麼看一看,就剩下妒忌和口舌挺適合她求發揮了。

  “田娃!”擬定好作戰的方針,她懶洋洋的開口輕呼因爲無聊而在一旁打起盹來的田娃。

  “小姐,有啥吩咐嗎?”

  “姑爺現在人在何處?”

  初初聽到主子的問題,田娃還以爲是自己聽錯了,她愕然擡頭,卻見主子真的是一臉認真在等她回答。

  “不……不知道。”她吞吞吐吐地說。

  其實她知道姑爺的行蹤,因爲他正往這兒來,關于這個消息,她本應該立刻同自家主子說才是,偏偏這幾天姑爺已倦了這樣的你追我跑,因此稍早特地遣了人來,警告她不得再對他的行蹤多言。

  礙于惡勢力,她只好心虛地三緘其口,低頭不語。

  炎雨陽正滿心盤算著自己該怎麼做才能讓繆成載主動休妻,自然沒發現田娃的異樣。她心裏猜測著他可能的去處,心知此時此刻他唯一能待的地方,應該只有書房了。

  這幾年因爲繆成載表現優秀,娘早已將一部分的實權下放給他,尤其是近兩年他不知怎的一頭栽進釀造美酒,竟也讓他研發出一種名爲“醉美人”的佳釀,在京城中造成了極大的轟動,這種酒就連釀酒世家都贊譽有佳。有監于此,她相信重事業的他一定還在書房處理事情。

  若是他在書房,那到也好辦。

作者: κυιε    時間: 2016-4-17 01:44 AM

本帖最後由 κυιε 於 2016-4-17 01:45 AM 編輯

第二章

  原本慵懶躺在軟榻上的身子驀地跳起,她起身,毫不猶豫地往門外走去,她要炎家所有的管事都瞧清楚她是怎樣的一個妒婦,更要讓他們知道,從今而後她不會再默不作聲,讓繆成載獨攬所有的大權。

  ”小姐,你打算繼續躲著姑爺嗎?”田娃快步跟在疾行的主子身後,忍不住地開口問道。見到主子的舉動,她還以為主子又要開始玩起躲貓貓的遊戲,看他們這樣成天你追我跑的,她都覺得頭昏腦脹了。

  有什麼事難道不能好好講清楚嗎?

  ”不,我現在是要去書房找他,我有事要跟他說。”昨夜的她幾乎徹夜未眠,整個腦袋瓜裏想著的都是要怎麼觸怒他,好讓他主動休妻。

  她記得約莫是在兩年前,他不知去哪招惹了一株爛桃花,一個富家千金自從見了他一而後便驚為天人,鎮日便啥事都不做的纏在他身邊,不但日日噓寒問暖,甚至就連他回了炎家,對方也能厚顔到如入無人之境的追隨而來。

  就那麼一回,她看見向來喜怒不形於色的繆成載勃然大怒,不僅讓人將那位千金毫不留情地轟出去,後來還不斷地收購人家家裏的鋪子,最後那位千金流離失所不說,聽說還為了生活賣了身……

  想到這裏,當下炎雨陽就決定自己要使出”纏”字訣,非要纏得他受不了,主動寫下休書去對抗她娘不可。

  ”咦?”乍聞主子的話,田娃臉上頓時布滿濃濃的不解,對於主子態度的轉變完全摸不著頭緒。”小姐,前幾日你不是躲姑爺躲得緊?他一往東,你絕對往西,甚至就連夜裏都要躲到我屋子裏頭睡覺,也不願與他同床的嗎?”

  小姐和姑爺已經成親了三日,真正睡在一起的時間,卻只有洞房那一夜,其餘時候小姐都是躡手躡腳地躲到她那間小小的下人房。

  ”不都說咱們是夫妻了嗎?我只不過是認命了。”炎雨陽言不由衷的說道。

  田娃向來心思就不細膩,自然不懂炎雨陽心中那番轉折,聽了這話只有滿心高興。

  雖然她不懂為何小姐會那麼討厭姑爺,可她希望小姐能幸福,在她的心裏,小姐和姑爺是最契合的一對。

  ”這樣真是太好了!”田娃開心地漾起一抹笑,她相信小姐的主動一定能給姑爺一個大大的驚喜,她不再多言,默默地跟著主子行色匆匆地走著。

  一片安靜!

  一股讓人感到壓迫的沉靜在這充滿書香的屋子裏蔓延開來,繆成載面無表情地端坐首位,冷眼環視下頭坐著的幾位管事。

  被他那冷然的眼神一掃,所有人莫不正襟危坐,全神貫注,生怕一個不注意就會惹來他的不悅。

  ”這是怎麼一回事?”繆成載出聲問。

  醉美人前兩個月的銷量明明如蒼鷹般直竄天際,眼看就要將以擅長制酒聞名的繆家打個落花流水,這個月銷售卻莫名整個停頓下來,甚至有被繆家”虞姬酒”急起直追的態勢。碰到這種狀況,他心情自然不會好。

  久等不到自己所要的答案,他的一張臉更加冷凝,怒氣正要揚起,書房緊闔的門扉忽然讓人擅自推開來。

  倏地,他眸中冷芒直射向門口,若是眼神真能殺人,只怕來人身上早已千瘡百孔。

  衆人心一跳,忍不住為魯莽之人捏上一把冷汗時,炎雨陽婀娜的身姿已經映入大夥的眼簾。

  接著,就像一陣春風拂過,任何明眼人都瞧得出來原本怒氣勃發的繆成載,竟在一瞬間褪去了冷然之色,臉上取而代之的是一抹輕淺卻暖意十足的笑容。

  ”你怎麼來了?”原本冷凝的嗓音不自覺放柔,繆成載望著妻子的眸光,溫柔得像是可以掐出水似的,這轉變著實讓衆管事們看傻了眼。

  ”我來瞧瞧你在做什麼。我是不是打擾你們了?”炎雨陽絲毫沒感受到氣氛的異樣,只是突然成為衆人注目的焦點,她顯得有些不習慣。

  ”來,這兒坐。”無視於衆人的驚訝,繆成載伸手拍了拍自個身旁的位置,朝著她招呼道,顯然一點也沒有被打擾的感覺。

  ”我……”倒是炎雨陽好似終於發現自己的莽撞,有些手足無措的望著他,不知道該不該坐下。

  ”坐吧。”意識到她不習慣衆人的目光,他伸手朝著坐在下頭的管事們揮揮手,讓他們先行離開。

  原本早嚇出一身冷汗的管事們隨即依言而行,魚貫走出了門口。

  今兒個可讓他們大開眼界了,以往聽說他們主子其實不若外界傳言僅為炎家錢財而來,而是真愛大小姐時,他們總還半信半疑的,而如今事實擺在眼前衆人再不敢對繆成載這炎家女婿存有半絲疑惑。

  眼看管事們一個個退出書房,炎雨陽更顯不安,當房門被合上的聲音傳進她耳中,她更是驚惶。

  若非極力的隱忍,只怕她早逃之夭夭了。

  ”坐吧。”再次拍了拍自個兒身側的椅子,繆成載催促著她坐下,一雙銳利黑眸上下地打量著她。

  ”我……不坐了。”在他的眼神凝視下,她方才有的勇氣早已悉數消失,慌亂不已地轉身想走,完全忘了先前心裏兜著的算計。

  但因為沒站穩又轉得太急,她腳跟一旋眼看就要摔倒,幸好始終看著她的繆成載眼捷手快將她接個正著,理所當然享受軟玉溫香在懷的滋味。

  ”你還好嗎?”他扶好她,將她小心翼翼安置在椅子上,然後在她面前蹲了下來,長手一伸就要握住她那幾乎豐盈一握的纖足。

  ”你幹麼?”被他的舉動嚇了一跳,她倒抽一口氣,揚聲質問道。

  他這樣的舉指委實太過親密了,不該發生在他們之間。

  ”你扭了腳,我來替你揉揉。”

  ”我……沒事,不……不用麻煩了。”她努力將自己的腿縮了又縮,想要從他手中縮回腳掌,無奈不敵他的力氣,最後只能任由他對她的蓮足又捏又揉的。
  
  雖然來此之前已做好心理準備,可是一旦真實感受到他的氣息,她的心還是難以自持地既慌且亂。

  ”咱們是夫妻,怎能說是麻煩呢?”發現她徒勞無功的掙紮,繆成載的唇角忍不住上揚了些。

  這丫頭還真是別扭得很,外表看起來明明是個端莊秀麗的炎家大小姐,在他面前卻總任性得像個叛逆的娃兒。

  但他也已經由著她任性好幾天了,如今既然她自個兒送上門來,他自然不會放棄這個與她有互動的機會。

  ”就算我的腳真傷著了,那也是我的事,關你什麼事?”炎雨陽沒好氣地說,一心只想脫離現在的窘境,完全忘了自己想要纏死他的大計。

  ”你是我的妻子,你的事便是我的事。”他理所當然的回答,一雙手沒停歇地繼續揉著,好像一點也不覺得別扭,反而挺享受。

  ”我不是你的妻子。”一樁用錢和權買來的姻緣,她不希罕。

  她的連番否認,顯然對他來說也無關痛癢,一如方才所見,這幾年炎家的勢力他早已握有不少,現在的他壓根不需要費心討好她來得到什麼好處。

  ”我說過了,你是我的妻子。”

  說來說去他都是這一句,仿佛這句話就能解釋他所有強人所難的作為。

  聽到他的話,炎雨陽原要發怒,可她勉強壓抑下,深吸了一口氣。揮去心頭的不自在與怒火後,她一雙水眸直勾勾地鎖著他,瞧進了他那深幽而不見底的黑眸。

  ”你真當我是你的妻子?”她再問一次。

  ”是。”瞧見她眼中的狐疑,繆成載怎會不知這丫頭心裏在想什麼,打從三年前那番對話後,他與她之間就有如被築了一道鴻溝,而那道鴻溝還是他自個兒親手挖鑿的。

  如果要說這輩子他真的曾經後悔做過什麼事,那麼他唯一後悔的,就是那一日直白的告訴了她,他進炎家的目的。

  幼時幾年的街頭生活,看盡人心險惡和人情冷暖,早已讓他習慣掩藏自己的真心實感,所以當她突然開口問他那個問題時,因為對她不設防,也因為不想欺瞞她,他於是選擇誠實以告。

  但如果他早知自己那番實話會造成兩人今日的疏離,其實他一點也不介意拐點小彎說話,別太早讓她明白一開始時,他的確懷有利用的心思來到炎家。

  由於她後來的排拒,他並沒來得及告訴她,這些年她口口聲聲的”繆哥”,還有那不帶絲毫算計的真心示好和軟言軟語,早就宛若一抹朝陽拂去了他心頭的冰雪,讓他將她放上了心。

  而自三年前那日談完後,她的心便像是上了鎖,無論他怎麼說、怎麼做,她的眸中對他都再無半點信任好感,讓他簡直不知該怎麼待她才好。

  ”既然你說咱們是夫妻,那我可以插手商行的事兒嗎?”

  ”可以。”雖然不明白向來對數字毫無概念,對生意買賣也沒半點興趣的她為何突然這樣問,但他還是毫不猶豫地點了點頭。

  ”那我也能不留情地驅離你身旁的鶯鶯燕燕嘍?”

  ”當然。”這次他的回答更簡單,兩個字就打發了。

  懷疑的眼神沒遮掩地落在他那張堅毅俊挺的臉龐上,炎雨陽看左看右,卻瞧不出他有一絲心虛。

  就像那時他承認自己進炎家是有目的一樣,都是這樣的光明磊落,一點也不覺得有任何的羞愧。

  ”你當真這麼確定?”盡管他的眼神堅定,她卻還是克制不住地質疑。

  ”你不該懷疑我的。”伸手捏了捏她的鼻頭,他很沒好氣地說道。

  這丫頭是怎麼回事?幾年來頭一回用正眼瞧他了,用的卻是這麼不信任的眼光?

  看來,他在丫頭心裏的評價可真低。

  ”那……”炎雨陽原本想開口說什麼,但話到嘴邊又吞了下去,繆成載經過這幾年的曆練非昔日的吳下阿蒙,若真要來場口舌之爭,那麼輸的一定是她。

  想到這裏,她不由得苦惱起來,如果他真答應得這麼大方,那麼她心中的詭計不就失策了?

  不行,她還得試試他。

  ”那好,我聽說水凝閣的當家花魁向來心儀於你,不如你帶我上那兒走走,我要教那些花娘們知道誰才是你的女人。”

  事實上她向來是個識大體的千金小姐,倒也不是真想去宣誓主權,會這麼說,不過是想試探看看繆成載是否真如他自己所言,願意讓她行使身為妻子的權力。

  ”這個沒問題。”隨著兩人你來我往,繆成載黑眸中緩緩浮出一抹興味,這丫頭的腦袋裏頭不知在打什麼主意,與他之間的應對進退竟已與前幾日的避之唯恐不及有天壤之別。

  不過這情形倒比你追我跑的行徑來得讓他放心,至少他有機會探探她的葫蘆裏賣的是什麼藥。

  驀地,他大手一伸,將她由椅上拉了起來,她軟嫩的小手被他牢牢握在掌心。

  ”你……想要幹麼?”

  ”你的腳既然沒事了,自然是帶你去水凝閣。”他的心隱隱出現一絲期待,還真想瞧瞧這個表面兇他,實則本性溫柔如水又善良到無可救藥的女人,要怎麼宣誓獨屬於她這妻子的權利。

  ”呃?”聽到他的話,炎雨陽一愣,這幾年的疏離,真讓她越來越不了解眼前這個男人的想法了。

  ”走吧。”緊緊握著她的手,他俊朗的臉上竟還漾起了一抹溫煦的笑容。

  ”等……等一下!”這下換她急了。

  看起來,他似乎是真的打算帶她去水凝閣,他的心裏究竟在打什麼算盤?

  ”還等什麼?”

  此刻的繆成載神情有些迫不及待,他那不如往常深沉的模樣,倒讓炎雨陽更感詫異與不解。

  ”你是真的打算帶我去水凝閣?”她再一次揚聲確認,看見他依然毫不猶豫的頷首。”你不怕我丟了你的面子?”

  他雖不是炎家的招贅婿,可是她很清楚外頭的人看他比招贅婿還不如,那些批評他有如”金屋養婿”的閑言閑語,也從來都沒有少過。

  如果今兒個她再上水凝閣一鬧,那麼傳出去的話還不知道會有多難聽?

  ”不怕。”他朗朗一笑,沒料到她會這麼問,他還以為在她心裏他的喜悲早已無足輕重,她也不會在意他的感受了。

  只不過她真的多慮了,因為如果旁人的閑話能夠撼動他分毫,那麼那些既尖酸又刻薄的話語,早令他夾著尾巴逃出炎家,而不是明知她拒他於千裏,也要定了她。

  炎雨陽眯起眼,仔仔細細地審視著繆成載,她想男人一向最愛面子,所以不相信他是真的不怕。

  既然如此,那她就給他來個下馬威,好讓他瞧瞧她可不是省油的燈。

  ”那咱們就走吧,對於那些垂涎你的女人,我可是不會客氣的。”

  她這佯裝出來的氣勢有十足十,但他瞧見她這模樣卻只覺得莞爾。這丫頭從小就被炎府的人捧在手心裏,難得還沒有一絲嬌氣,想成為能將人拆吃入腹的河東獅,她還差得遠。

  雕粱畫棟,氣派恢弘,不只家具擺設都是一等一木材精離的絕品,就連每根梁柱都被繪上栩栩如生的圖案,每一件物品都顯示了繆家傲人的財富與尊貴。

  此刻偌大的主廳裏,彌漫著一股讓人窒息的寂靜,炎雨陽跪在地上低著頭,忍不住驚懼的咽了口唾沫,纖細的身子不停顫抖,幾乎像是要抖散了骨頭一般。

  從小她就怕娘,每回只要一見著娘那張嚴肅的面容,她就不由自主地渾身發顫,連開口多說一句都不敢。

  而主廳裏頭的人,不只有白鳳仙,還有她身後隨侍著的童靖安,兩人皆是冷著一雙眸子,居高臨下地瞪著炎雨陽。

  ”娘……”炎雨陽怯生生地低喚,頭都不敢擡。

  白鳳仙不是什麼慈母,在炎家,她的形象就跟皇太後沒兩樣,只要是她的話,說一即是一,容不得旁人多有贅言。

  ”你知錯嗎?”睨著跪在廳裏的女兒,白鳳仙冷冷朝她問道。

  雖然聲不揚、語不怒,可緊繃的語調已多少洩露出自己的怒氣。

  ”孩兒……”錯在哪?炎雨陽其實很想開口問,但囁嚅了會,終究什麼都沒問。

  她對娘的懼怕是根深蒂固的,因為從小就被旁人不斷的提醒,她能過著這麼養尊處優的生活,全都要感謝娘,所以兩人雖然名義上為母女,但她心裏其實覺得更像主仆。

  她戒慎恐懼的在炎家過日子,生怕觸怒了娘自己會被送走,因此即使心中再不願與繆成載成親,卻也只能咬牙拜堂。

  ”你倒真不知錯在哪兒了?”一見她的欲言又止,白鳳仙有如知道她想說什麼,開口冷冷的問道。

  炎雨陽深吸了一口氣好壯膽,終於勇敢地說道:”孩兒的確不知。”

  昨日在水凝閣鬧了一場後,一回府她便疲憊萬分的睡下了,人還沒睡醒,就又讓田娃慌忙地給叫來大廳,她壓根就不曉得發生了何事,遑論自己錯在哪?

  ”你真的不知?”白鳳仙眸中厲芒更甚,顯然是在分辨她話中的真僞。

  ”還請娘親將女兒的錯誤明白指出。”她跪得膝蓋都疼了,只好滿腹委屈地強抑下心頭恐懼,直言說道。

  ”好,你身為炎家大小姐,在外行為卻如此不檢,竟然還不知錯?”白鳳仙揚聲怒斥。

  她急忙說:”我沒有行為不檢。”

  打從被挑選進炎家,她向來顫顫兢兢,娘親說一是一、說二是二,不敢拂逆分毫,就連讓她嫁給她最不願嫁之人,她也嫁了,何時行為不檢來著?

  ”那你說說,昨兒個你去哪兒了?”既然她不肯認錯,白鳳仙索性直接問開。

  ”我……”原來這件事這麼快就傳到了娘耳中?炎雨陽心下雖驚,卻依然不知自個兒錯在何處。

  昨天的一切其實是意外,一則本來她篤定繆成載不會真的帶她去,誰知他竟果真依言而行,害得她只好硬著頭皮,跟著進了妙舞輕歌的水凝閣。

作者: κυιε    時間: 2016-4-17 01:51 AM

第三章

  初時狀況都算平靜,可誰知那個花魁沈傾心是個悍姑娘,幾曲樂音奏罷便露出原形地對她不禮貌,甚至還當著她這妻子的面,柔若無骨地依偎在繆成載偉岸的胸前。

  她好歹也是炎家千金,何時曾受過這樣的污辱,當下氣極,反手一個巴掌便揮上沈傾心美豔無雙的臉龐。

  緊跟著而來的,是一團紊亂,她只記得自己被繆成載牢牢護在懷中,沒受到一丁點委屈……

  “你一個女人跟男人上什麼妓院?不到一日的時間,市井中就對你的荒唐之舉議論紛紛,都說我白鳳仙著實會教女兒,教出了一個不守婦道的妒婦,這樣,你還敢說你沒錯嗎?”

  “娘……”炎雨陽張口想爲自己據理力爭,但一觸及白鳳仙那夾雜著濃濃失望的目光,她又不禁瑟縮了下。

  “別喊我,炎家白養了你這個女兒。”

  “我……”炎雨陽剛出聲,還來不及將心底的話說出來,隨伺在白鳳仙身側的童靖安已經先一步地開口。

  “嫂子平時待在家裏啥也不做,才成親就將夫君和炎家的臉皮給扔在地上任人踩踏,這等本領還真是教人望塵莫及啊。”

  聽到這些火上添油的話,炎雨陽愕然擡頭,見到繆成載視若親妹的童靖安正噙著冷笑凝望著自己。

  對於與繆成載一起入府的兩位姑娘,炎雨陽向來和她們井水不犯河水,此時更完全不懂對方這番充滿敵意的話所爲何來。

  瞧著童靖安百般護衛的模樣,炎雨陽一顆心控制不住地發起了酸。

  繆成載有那麼好嗎?

  爲什麼偏偏就有那麼多女人,肯爲了他如此奮不顧身?

  意識到這點,她加倍氣悶了,腦中甚至浮現出昨兒個沈傾心那副張狂獻媚又目中無人的模樣。

  大家都沒把她炎雨陽當一回事,也許在旁人眼中,她不過是沾了炎家的光,所以才能得到像繆成載這樣出色的男子吧。

  想到這裏,她臉色驀地一沉,其實她壓根一點也不希罕好嗎?

  一個懷有貳心娶自己的男人,誰會想要?

  “娘,既然繆哥已是我的夫婿,那麼他帶我出去見見世面又有何不對?”氣上心頭,她說起話來總算不再畏畏縮縮,理直氣壯了些。

  “就算他要帶你去見世面,你也不能把他的臉面扔到地上胡亂踩一通!”她這一回嘴,讓向來唯我獨尊的白鳳仙氣壞了,一轉頭便朝著立在身後的童靖安說道:“去給我取家法來。”

  “是。”看得出來童靖安仿佛極樂意瞧見這樣的結果,離去的腳步甚是輕快,臉上甚至還有抹幸災樂禍的笑容。

  “娘……”一聽“取家法”這幾個字,炎雨陽的心都涼了,她不敢開口討饒,也不懂娘爲何總是偏袒繆成載。

  她不相信以娘見過那麼多世面,會不知道他留在炎家是別有居心。

  “我今日要是不好好教訓你,你倒真不知天有多高、地有多厚了。”白鳳仙霍地起身,拾級而下,宛若神只般地站在女兒的眼前。

  “娘,孩兒只是表達身爲人妻的權利,不解您究竟爲何生氣?”她是真的不懂,自己的行爲平心而論並不過分,值得向來胸有成竹、行止優雅的娘親氣成這樣嗎?

  “成載是你的夫君,你這般放肆的行事作爲早已讓他在外頭顔面盡失了,我怎麼還能不生氣?”

  “他……他本來就是懷著目的進我炎家,這些年要不是靠著炎家的財富和權勢,他能有今時今日嗎?再說,我是他的凄子,又怎能眼睜睜瞧他在外招蜂引蝶?”她就是要做妒婦!

  如果這是她唯一能從這團紊亂中脫身的方法,她會堅持下去。好不容易鼓起勇氣起了頭,就算等會得要被打得皮開肉綻,她也絕不求饒。

  “你……”聽到她這番對繆成載極盡貶低的話語,白鳳仙更是氣白了一張臉,一手抄起童靖安取來的家法,二話不說便朝著炎雨陽身上招呼去。

  啪!

  一聲巨響破空而起,當熱辣辣的疼痛在柔嫩的肌膚上蔓延開來,炎雨陽忍不住地皺起臉,縮了縮身子。

  痛!

  生性本就不強悍,又長年習慣了生活在娘親的控制下,受了疼的炎雨陽本想求饒算了,可一想到自己的計劃,她隨即又咬牙隱忍。

  這只是開始而已!

  總有一天,她會掙脫這一切讓人喘不過氣來的枷鎖,去過屬於自己想要的生活。

  她並不認爲自己有說錯,繆成載進來炎家本就懷著目的,這樣的男人她不希罕,也不想要。

  一下、兩下、三下……炎雨陽在心裏默默數著自己所承受的痛楚,因爲唯有這樣,她才能堅定自己的心志不動搖。

  在炎家,她從來就像個任人擺布的木頭娃娃,人家要她怎麼做,她就怎麼做。

  她不曾爲自己爭取過什麼,可這一回,她真的不想再被綁在這樁半點真心都沒有的婚姻中。

  “你知錯了嗎?”白鳳仙暫時收了手問。

  “孩兒不知錯在哪裏。”咬著牙、忍著疼,她固執地不願認錯。

  以前對於任何加諸在她身上的事,無論公平或不公平,她都概括承受,可如今她累了,不想再將自己一生的幸福都賠上,只想脫離這一切。

  “你這個逆女……真是氣死我了!”緊握著手中的家法木棍白鳳仙將手揚高,她是炎家最大的主人,不容任何人違逆。

  她對於收養的這些兒女一向不親近,也不會特別心疼他們,雖然不至於討厭或虐待,但對他們唯一的要求就是不能丟了她的臉面,更不能違抗她的意思。

  偏偏這兩點,炎雨陽這個向來乖巧溫馴的女兒此回都做足了,也難怪她會冒那麼大的火。

  “娘,其實我一點也不想和他成親。”這話其實已經在炎雨陽的心裏吶喊過千萬遍了,卻是頭一回有這個膽子當著娘親的面說出來。

  “這件事沒有你置喙的餘地,就算你再不想,也得成爲成載的妻子。”白鳳仙不容妥協的表示。繆成載是她的得力左右手,這幾年她能陸續擺平炎家人對她掌權的諸多異聲,他功不可沒,因此拉攏他是絕對必要的手段。

  “可是……”雖然早就料到這會是娘唯一的答案,炎雨陽還是無法接受。

  眼前這個女人是她喊了了幾年“娘”的人,爲什麼就是不肯爲她這個女兒的終生幸福多想一想?就算不是親生的,也有養育相處的感情在啊!

  她一點也不願意在有生之年,都要日日夜夜懷疑身旁的男人對自己這妻子是不是真心的。

  “沒有什麼可是!”白鳳仙低喝一聲,瞪著她說道:“你要知道,你身上流的是炎家的血,是炎家你才有今時今日,所以你的人生也是炎家的。”

  聞言,晶亮的淚珠驀地自炎雨陽的頰畔墜下,一股絕望隨著白鳳仙那串冷言冷語朝她鋪天蓋地的卷來。

  她臉色雪白,眼神茫然,已不知道自己還能說什麼。

  “除非是成載不要你,否則你就得好好當他的妻子,至死方休。”白鳳仙冷冷地說道,對於她凄楚的神情視而不見。

  “至死方休……”炎雨陽芳唇輕顫地喃喃念著這四個字,心中的恐懼開始無邊無際的蔓延開來。“我不要……不要……”她搖頭又搖頭,拒絕接受這個瞧不見希望與盡頭的安排。

  “不要也得要!”見女兒頑性不改,自己已經費盡唇舌她卻依然不肯乖乖聽話,白鳳仙氣上心頭,使盡渾身力氣將手中的棍子狠狠地揮下。

  見狀,廳裏所有的丫鬟僕傭包括田娃,全都驚得倒抽一口冷氣,不忍再瞧眼前這一幕。

  這一棍若是真打上大小姐那纖細柔弱的身子,只怕真要傷筋動骨了。

  無奈衆人雖然心急如焚、同情萬分,卻也沒人有膽敢上前攔阻夫人。

  砰!

  好大一道聲響在寬廣的大廳中回蕩,可接著竟沒聽到屬於炎雨陽的呼痛聲,大夥因爲憂心,連忙把緊閉的眸子偷偷睜開,擔心她該不會是被打得昏了過去?

  大小姐平日沒什麼小姐架子,待下人也不錯,如今被夫人如此對待,丫鬟僕傭們是個個不忍。

  所幸這一瞧,衆人一顆高懸的心倒是放下了一半。

  “成載,你這是幹什麼?”白鳳仙不悅質問,氣怒地瞪著方才快速飛奔進來、撲在炎雨陽身上替她挨下一棍的繆成載。

  “成載才想請問您又是在做什麼?”仿佛剛剛那一棍對他來說不痛不癢,繆成載利落地從地上一躍而起,然後小心翼翼地扶起怔然望著他的炎雨陽。

  “我這是在替你教訓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丫頭。”白鳳仙說話間怒氣未消,顯然這次炎雨陽的行爲真的惹火了她。

  “她是我的娘子。”繆成載用一句話表態,堅定地將渾身還有些輕顫的炎雨陽給護在身側。

  “大哥,這回大小姐因爲醋勁大發和水凝閣花魁大打出手的事,已經在城裏傳得沸沸揚揚,對你的名聲有損啊!”

  原本好整以暇站在白鳳仙身後冷眼看戲的童靖安,一見繆成載闖進來還結結實實地替炎雨陽挨了一棍,不禁氣憤不平地說道。

  大哥對於炎家大小姐的好,她向來瞧在眼底,所以自然就更氣這位千金的不識好歹。

  她知道對炎家而言,他們這三個本在街上流浪的野孩子能和炎家人結親,的確是高攀了,可炎雨陽又怎能將大哥對她的好視而不見呢?

  正因爲替大哥抱不平,所以童靖安一直以來都很討厭炎雨陽,今日炎夫人出手教訓炎雨陽,她也只是覺得理所當然。

  “她是我的妻子,本來就有權那麼做。”繆成載冷眼環視著白鳳仙與童靖安,語氣森冷地說道。

  昨兒個他在場,自然對於事情的轉變一清二楚,以炎雨陽的性子,並不會主動招惹旁人,若非沈傾心在言語和行爲上欺人太甚,甚至還暗地使了些小手段,這丫頭哪可能氣得打人一巴掌。

  “大哥……”見繆成載執迷不悔,童靖安氣急敗壞,忍不住說道:“她剛親口說了,她一點也不想當你的妻子,你又何必護衛她?”

  “既然我與她成了親、拜了堂,一日是夫妻,那就一世是夫妻。”

  “如果她一心求去呢?”童靖安不服氣的問。在她想來,兩心若不相依,那麼拜堂成親不過就是完成一個儀式,根本算不上什麼夫妻。

  “就算她一心求去,我也會努力留下她,她依然會是我的妻子。”

  “大哥,這樣真的值得嗎?”盡管他已經這麼說,但仍然無法說服童靖安將炎雨陽真心當成大嫂看待。

  在她的心中,像他大哥這般的人中之龍,不需要委屈自己去接受一個不識好歹的千金妻子。

  “值不值得……這也是我的事了。”頭一回,繆成載冷硬拒絕了義妹的關心,因爲他意識到自己懷中的人兒就要支撐不住。他沒有浪費時間再去回答問題,逕自在彎腰伸出手,利落地將妻子打橫抱起來。

  他低頭審視蒼白著一張臉的炎雨陽,本以爲她會掙扎,可她卻只是抿著唇,靜默地垂著頭,像是這一切都與她無關。

  “別怕,我帶你回房去。”揚起一抹笑,他溫柔地低聲安慰她。

  曾經,是她帶著陽光拂去盤踞在他心頭的陰暗,讓忘了怎麼笑的他,爲了她重展笑顔。從那時起,他就發了誓,要用一輩子的歲月守護著她、呵疼著她。

  對於她一心求去,他沒有絲毫的責怪與不滿,因爲他很清楚她的心結在哪兒,而那既是他自己一手造成的,那麼就算花上一生的時間,他也願意等候她的諒解。

  他雙手驀地收緊,將她牢牢護在懷中,然後邁著穩健的步伐離開大廳。

  “成載……你當真這樣決定了嗎?”白鳳仙望著他的背影,稍稍平息些許怒氣,眸中閃過一絲複雜的情緒,忍不住憂心地朝他問道。

  “娘,成載並沒有入贅炎家。雨陽既是我的妻子,便是出嫁從夫,她已不再是您可以輕易教訓的女兒了。”他頭也不回,沉聲朝著她答非所問地說。

  這話聽起來有理,實際上是一種警告,白鳳仙心知肚明。

  雖然沒有明說,但他對於她今日出手教訓雨陽顯然非常不滿,即使她的出發點是爲了他們好,他依然不領情。

  白鳳仙不是個會輕易屈服的人,但是望著繆成載,她破天荒地退了一步。“我知道了。”她低聲應允,算是默許今後不再插手管他們的事。

  水能載舟、亦能覆舟,這道理千古不變,繆成載既能助炎家壯大到今時今日的景況,那麼如果他哪天心一橫想反咬一口,就算不能弄垮炎家,也足以讓炎家元氣大傷、再難振作了。

  況且沒人知道,她外表雖冷然,可對於那些喊她娘的孩子倒也不是真的完全不關心,之所以這麼堅持這樁婚事,也是因爲她深信繆成載會待女兒一輩子好。

  即使外頭的人都說他是個攀龍附鳳、心機算盡的男人,但她卻早已瞧透了他的心——他可以對任何人冷血無情,卻唯獨不會對心愛的女人有絲毫虧待。

  正因如此,她才會放心地將女兒交給他,讓他在守護雨陽的同時,也守護著炎家的未來。

  炎雨陽眼神迷茫、神色無助,如今的她完全失去了活力,就像是個在大霧中迷了路的孩子那般茫然無措。

  她毫無反抗的讓繆成載將她抱上了榻,也任由他將她擺弄來、擺弄去地撿查著身上的傷勢。

  當白皙手臂上的一道紅腫瘀傷映入眸中,一抹遮掩下去的心疼頓時在繆成載幽深的黑眸中閃現。

  “疼嗎?”他輕聲低問,想伸手探向她的頰畔撫摸卻又不敢,就怕自己一不小心弄疼了她。

  望著他的舉動、聽著他低沉的嗓音,她卻只是靜默著,看他的眼神陌生又不解,仿佛像是頭一回見著他似的。

  她沒忘了方才是他奮不顧身地救了她,只是她不懂,這樁婚姻不過是做戲,他何必這樣硬生生地替她挨了一棍?

  剛剛娘正在盛怒,他挨的那一棍,娘勢必是使盡了全力,然而他卻哼也不哼一聲,一個勁的只關心她……

  爲什麼?

  她滿心的疑惑,知道自己至少該對他說聲謝謝,偏偏話就這麼在她的舌尖吞吐著硬是說不出口,遲疑了半晌,她終於開口問道:“你的背……疼嗎?”

  “不疼。”見她肯開口了,繆成載的心總算安了些,他搖了搖頭,一邊往後伸出手,頭也不回的朝田娃交代,“田娃,把上回李管事送來的珍玉凝膏拿來。”

  “咦……”聽到他的話,田娃難掩訝異,但仍轉身在櫃子裏翻找著,口裏兀自叨念,“姑爺可真神了,難不成你掐指算算就能知道李管事送了珍玉凝膏來?”

  聽到田娃的自言自語,繆成載神色未變,這句話卻上了炎雨陽的心頭。

  是啊,他怎會知道李管事送來了珍玉凝膏給她?那藥不是她娘交代送來的嗎?

  “姑爺,藥在這。”田娃翻出了藥,將藥罐放上他的手心。

  他忙不疊旋開藥蓋,膏藥的清香立刻在室內彌漫開來。跟著他又開口道:“上回李管事還送來了城裏金絲坊造作、質料輕軟的的大絲羽衣,快去拿出來理一理好穿。你家主子向來不愛厚重的衣物,背上和手臂的傷也禁不得壓,明兒個開始就讓她穿著天絲羽衣吧。”

  田娃驚歎地問道:“姑爺,怎麼李管事送來了什麼,你都了若指掌?”

  就算珍玉凝膏是瞎蒙的好了,天絲羽衣總不可能又是蒙到的吧?

  但繆成載卻沒回答,只是逕自撩起炎雨陽的衣袖,然後仔細地將膏藥朝著她手臂抹去。

  雖然他已經放柔了動作,她卻仍疼得頻頻蹙眉,再加上兩人身後的田娃不時替自個兒的主子喊疼抽氣,他被弄得不耐煩了,終於忍不住轉頭瞪著田娃。

  “你可以下去了。”

  聞言,田娃一愣,一雙眸子一會兒望著他,一會兒又掃向自家主子,進退兩難。

  她知道姑爺既已開了口,自己就該識相地離去,可一想到小姐向來不願與姑爺獨處,因此這下她十分不知所措。

  “田娃,去吧。”

  瞧出了丫鬟的爲難,一直靜默的炎雨陽開了口,然後哭笑不得地看著膽小的田娃一溜煙竄出門外去。

  “還疼嗎?”繆成載小心翼翼地先替她手臂抹上藥膏,藥香清淡,觸感冰涼,半點也沒有尋常膏藥難聞的藥味。

  炎雨陽記得這藥總是備在她的房裏,她一直以爲是田娃去向李管事討來,以備不時之需的,如今才知道原來藥是繆成載給的。

  這藥對於外傷非常有效,每回她要是不小心傷到啦,只要擦了它不多久便會痊愈,連個疤痕都瞧不著。

  此刻,她望著他的眸光少了些冷漠,多了一點點探究。

  如果他真如他自己所言,是懷著目的而來炎家的,何必對她這麼好?

  眼見自己的衣袖被越撩越高,他仍舊心無旁驁的細細塗抹著,那種專心三思照顧她的模樣讓她不自在極了。

  “我……剩下的我喚田娃來抹就行了。”她有些心慌意亂,急忙地抽回了手,想要阻止他這益發親密的行爲。

  她與他雖然有著夫妻的名分,可卻從沒有夫妻之實,因此盡管他的動作無比輕柔,她還是坐立難安。

  “別任性,你的身子骨一向不好,娘這回氣極所以失了分寸,這幾棍你要是真不當一回事,只怕日後會落下病根。”他伸手想要拉來她縮回去的手臂。

  她倔強地不肯伸手,反而沖著他問道:“你方才不也替我挨了一棍,怎麼你就不用擦藥?”

  “我的傷在背上。”沒有像一般男人那樣硬逞強,好似自己擁有金剛不壞之身,繆成載只是漾起了一抹苦笑。

  他不是長臂猿,後面也沒長眼,身後的傷他自己當然顧不到。

  這倒是……炎雨陽一聽,愣了下。

  按常理,他是爲了救她而受傷,她自然要爲他做些什麼,但若要爲他上藥,就得讓他先寬衣,想到那光景,她的眉頭就忍不住爲難地往中間蹙攏。

  “別皺眉,我可沒有要你替我上藥的意思,我只是想快些替你擦好藥,回頭我自己再讓福伯替我上藥就行了。”

  只消一眼,他就知道她的腦袋裏轉著什麼思緒,打以前到現在,她的單純從來沒變過,想法簡單地讓人一眼可看穿。

  三年過去了,很多事,他希望她能自己去體會,可惜左等右盼的,就是盼不著她想通的那一天。

  所以,當炎夫人提議讓他倆擇自拜堂成親時,他毫無異議地答應了。

  因爲再這麼默默地等下去,只怕他頭發都白了,她還沒有想通的那天。

  要說他對她有愛嗎?他其實不知道,他只確定無論如何,自己都想保她無憂、想讓她幸福快樂。

  如果愛是願意爲另一個人付出一切也無悔,那他想,他是愛她的。

  “我又沒說不爲你上藥,你的傷是爲了我才受的,我不替你上藥,誰替你上?”見他一臉可憐兮兮的樣子,炎雨陽還來不及深思就急忙說道。

  但話一出口,不只繆成載驚訝,連她自己都恨不得將自個的舌給咬了。明明不想面對那樣的窘境,偏偏話就是莫名其妙的沖口而出。

  “好,我先替你上好藥,等會再輪你替我上藥。”故意當作沒瞧見她懊惱的臉色,他眸中含笑,點頭應好。

  “不是……我的意思是……”自己跳到洞裏面,這下她簡直進退不得。

  “怎麼了?你不願意?”他問著,大手卻趁她絞盡腦汁想借口時,悄悄又拉起她另一邊的衣袖,當大片的紅腫映入眼簾,他眸中立即出現滿滿的心疼。

  “我沒有不願,只是……只是……”她支吾著說不出話,不懂爲何他總是能待她這樣溫柔,那種感覺就像……她真的是他所珍愛的人兒一般?

  她愣愣地望著他輕柔爲自己抹藥,神情專注又有耐性,仿佛在這時天塌下來都沒有她身上的傷重要……

  突然間,身上一陣涼意襲來,兀自出神好久的她這才猛然回過神,發現他不知何時已松開了她的腰帶,神色自若地褪下她的外衣。

  她一驚,慌張失措地伸手阻擋,喝問道:“你想幹什麼?”她瞪著他,眸底寫滿濃濃的防備。

  若是平常時候,爲了不想惹她生氣,他通常由著她去,但這回不行。一來是她身上傷勢需處理,二來是剛剛他已經下定決心,要將這一切的錯誤導正回來,所以將不再由著她對自己任性了。

  “噓……”他伸出修長的食指,抵上了她豐潤卻蒼白的唇兒。

  誰能在這種情況下噤聲啊?

  她沒好氣地又瞪他一眼,正想再次開口說話,誰知他卻冷不防伸手點中她的穴道,頓時她就像被貼了符咒的僵屍,一動也不能動,只能張大眼不安的看著他。

  “別怕,我只是要替你抹藥,不幫你處理好傷勢,我無法安心。”他輕聲說道,不顧她驚羞的眼神驀地褪下她的外衣和裏衣,直到脫得剩下豔紅的兜兒,他才讓她俯趴下來。

  哼!她的傷關他什麼事啊?

  炎雨陽渾身上下因爲羞赧而紅得像蝦子,一點也不想承他的情。想要這麼告訴他,無奈有口不能言。

  “下回,別再和娘這麼硬碰硬了。”瞧著她背後紅紫交錯的棍痕,他心憐萬分地說道。“你是我妻子,保護你是我的責任,有任何事你都可以告訴我。”繆成載一邊說,一邊努力專心地繼續抹著藥。

  他向來以有著絕佳的自制力爲傲,就算不比柳下惠坐懷不亂,至少這世間能引得他失控的女人倒還沒出現過。

  只是如今單單瞧見眼前她滑膩誘人的美背,他就感到熱血沸騰,唯有極力克制才能不聽憑體內欲望的驅使,沖動地占有她。

  他知道於情於理,身爲丈夫的他能隨時擁有她,讓她名副其實成爲他的妻子,可是一旦他勉強她做了不願的事,她會恨他的,而他……不願意如此。

  從前他以爲自己不會在乎她的愛恨,反正塵世間的事轉眼就成過眼雲煙,所以當三年前她仰著頭質問他時,他才坦白得沒有一絲猶豫。

  眼看她氣得拂袖離去,他也認爲她不過是在鬧別扭,幾日就會好,屆時又會像往常一樣,只要得空就會纏在他的身邊。

  可誰知,她這一氣就是好幾年,甚至還種下心結,從此一心一意想要脫離他。

  問他後悔嗎?

  的確是悔不當初啊!

  終於將最後一道傷痕仔細地上完藥,他沒有替她拉上衣裳,而是直接將上好的軟綢錦被往她身上蓋去,毫不在意她身上的藥膏弄髒了那件需要幾十兩才買得到的錦被。

  “好好休息吧。明兒個一早再讓田娃爲你穿上天絲羽衣,你就不會那麼難受了。”

  他蹲下身子與她目光平視,望著她臉上的尬尷羞窘與不知所措,他眸中的笑意更濃了。

  現在她一定恨死他了吧?

  但是,氣怒總比疏離得當他像是個陌生人好些。

  不知何時,她才能像多年前那樣,總是愛嬌地纏著他喊“繆哥”?

  過往兩人親昵的情景浮現眼前,繆成載一陣心旌意動,終於忍不住朝著她柔嫩的唇兒留下一記輕吻。

  趁著她呆愣如石之際,他再伸手點開她的穴道,然後才心情大好地踩著閑適的步伐離去。

  炎雨陽整個人傻住了,他竟然……他竟然……吻了她?

  他突如其來的舉動教她腦袋瓜子亂糟糟,嘴上也似有他唇瓣傳來的餘溫,他的氣息仿佛就這麼烙上了她的唇,久久不願散去……

  踏著月光,繆成載腳步輕快,心情好得像是要飛上天。

  十多年前在經曆了最無情的遺棄之後,曾經有那麼一陣子,他不再相信這世間還有情愛這種虛無縹緲的東西,所以爲了壯大自身、爲了報仇,他毫無猶豫地賣了自己。

  可來到炎家後,當那丫頭總是睜著水靈靈的大眼躲在暗處偷瞧他時,他的心早在不知不覺間變化,不再如石頭一般的堅硬。

  那時總愛纏著他的她,性子溫柔得像泉水,看似柔弱仿佛沒有半點殺傷力,慢慢一點一滴用溫情滲入了他的心。

  如果早知如此,當初他會選擇對她隱瞞自己內心最初的想法……繆成載心中才響起這樣的歎息,頭頂上便傳來一聲調侃。

  “好一個英雄救美啊!”

  他愕然擡頭,便見炎海任嘴邊叼著一根枯枝,好不恣意地斜躺在樹幹上。

作者: κυιε    時間: 2016-4-17 02:01 AM

第四章

  ”你何時回府的?”

  ”剛剛才回來。一進家門就聽說今兒個你英雄救美的事跡,趕緊回來找你,誰知你和我家妹子正忙著在房裏親親熱熱。”利落地從樹上一躍而下,炎海任一臉似笑非笑的說。

  炎海任是炎雨陽的二哥,一樣也是炎家遠親的孩子,年紀小小就被白鳳仙給挑中,帶在身邊養著。他常覺得自個兒的處境與繆成載其實差不多,所以對繆成載被外界批評困擾的狀況,頗能感同身受。

  ”才回來就忙不疊來找我,我想應該有人比我更殷殷期盼你的歸來吧?”唇畔微勾,一抹淺笑浮現,繆成載不肯吃虧的立刻還以顔色,也調侃了炎海任一句。

  ”你……”聽到他的話,炎海任沒好氣地睨了他一眼,不打算將他收話放在心上,逕自說道:”一聽到你爲雨陽丫頭重重挨了一棍,所以我這就眼巴巴地前來關心。”

  關心?繆成載倒覺得他是看好戲的成分多一些。

  兩人相處不是一、兩天而已,加上這些年因爲在炎家事業上的合作無間,他們的情誼可比親兄弟,自然非常了解彼此。

  ”杭州的事都辦妥了?”不想與旁人在他和炎雨陽的事上兜轉,繆成載轉移話題問道。

  ”你所交代的事,我幾時替你砸鍋?江南一帶凡是和繆家有交易的酒莊,我這回全都拜訪過了,也送上了十幾壇醉美人,讓他們好好品嘗品嘗。”

  ”好,多謝了。”繆成載點頭。這幾年還好有炎海任的幫忙,炎家才能由在酒市裏毫無名聲,快速地到與繆家並駕齊驅的地位。

  兩人一起步至院子裏頭不遠處的亭子落坐,炎海任沒漏看繆成載那雙深遠的眸子總是不時朝妹妹的屋子瞄去,直到那屋裏的燈熄了,他這才專心起來。

  ”要不要我替你上藥?”冷不防的,炎海任關心地問道。

  他知道繆成載這個人一向內斂,也不愛麻煩旁人,就怕傷著了卻又逞強不願求助,所以他便主動開口。

  ”不用了。”繆成載搖了搖頭,背後的棍傷疼是疼了些,但他想應該不礙事。

  ”娘的手勁我是知道的,別瞧她上了年紀,打起人來可是一等一的狠。”前年炎海任出了點狗屁倒灶的事,那家法的厲害他也是嘗過的。

  ”真的無妨。”即使背上確實隱隱犯疼,繆成載卻只是笑笑的說道。他向來皮粗肉厚,可沒有他們這些世家子弟那麼尊貴。

  ”你確定?雖然我不是雨陽丫頭,但一樣能替你抹抹藥。”炎海任聽下人說夫人今兒個大發雷霆,可以想見手勁絕對不小,偏偏繆成載這個人一心只在意雨陽的傷勢,就記得替她抹藥卻忘了目己。

  旁人或許不知道,但他這旁觀者心裏可是十分清楚,雖然繆成載外表看似冷然,也從來不說,但是一顆心絕對是全掛在雨陽丫頭的身上。

  對於好友的再三關問,繆成載還是搖了搖頭,但眸中一閃而過的狡點光芒並沒逃過炎海任的法眼。

  ”你這會……心裏在想什麼主意?”

  ”沒事。”繆成載微笑道。

  其實他可是個天生的商人,知道什麼東西能拿來好好加以利用,因此這傷他不但不想治,還想慢慢的拖著,拖它個三、四日,到時就瞧瞧一向心軟的可人兒究竟會不會心疼。

  ”你……苦肉計?你是要用這傷勢,誘得雨陽主動來接近你?”炎海任看他這樣,沒半晌便知道他想做什麼。

  但是……可能嗎?府裏上下誰不知道大小姐躲著姑爺的態度,活像是老鼠躲大貓,能有多遠就閃多遠。

  ”所以,就得有人去敲邊鼓。”因爲這事還需要炎海任的大力幫忙,所以繆成載倒也不否認,反而很大方的說道。

  ”你的意思是……我?”炎海任反手指了指自己。他就知道,這差事只怕又要落在自個兒頭上了。

  可他不樂意嗎?

  才不!

  別瞧他這個人平日懶懶散散的,既然將繆成載視爲好友,他自然也希望能化解好友與妹妹之間的不愉快,讓他們做一對神仙眷侶。

  雖然身爲炎家的繼承人之一,但他生平無大志,對於名利向來也不汲汲營營,不像他大哥,對於炎家家主的地位虎視眈眈,自然便很敵視被娘親視爲左右手的繆成載。

  ”你不樂意嗎?”繆成載挑眉朝著他問道,一見他臉上那種痞痞的笑容,就知道他不可能不樂意。

  ”樂意,自然是樂意萬分。”炎海任頗爲無奈的苦笑道。

  有事相求還端著這般高高在上的姿態,世間只怕也只有繆成載一人了。

  煩啊!

  向來隨遇而安的炎雨陽不知怎地心浮氣躁,繞著屋子轉圈圈踱步,轉得在一旁伺候的田娃頭都暈了。

  ”小姐,你要是真擔心姑爺,不如咱們去瞧瞧他吧?”田娃見主子這樣走來走去也不是辦法,索性開口建議道。

  一記淩厲的白眼驀地橫掃過來,膽子本就不大的田娃忍不住縮了縮肩頭。

  ”我才不擔心他呢!”炎雨陽瞪完人,撇頭沉下臉說。

  ”其實小姐何必嘴硬?難道不是從二少爺來過之後,你就開始坐立難安,連晚膳都吃不下了嗎?”雖然害怕主子生氣,但田娃還是忍不住小聲反駁。

  主子本來撫琴撫得正開心,結果二少爺一來,才說了句姑爺的傷因爲沒有好好照料所以遲遲未愈,原本氣定神閑的主子就成了這副毛躁不安的模樣,明明就是放不下心,偏偏還嘴硬!

  ”你……”炎雨陽又是一記怒瞪,可惜她從來不端主子的架子,也早待朝夕相處的田娃如親妹,所以就算瞪穿了眼,田娃只要放大膽不理,說實在也就不痛不癢。

  因此,田娃繼續火上澆油似地說道:”其實奴婢方才進來的時候,也有聽到松林院的丫鬟們都在竊竊私語,說他們家主子這回好像傷得不輕,到現在還渾身發燙,卻怎麼也不肯讓人替他上藥。”

  ”不是才挨一棍……真那麼嚴重嗎?”炎雨陽心頭一驚,腳跟一旋筆直往門口沖去,一腳跨過了門檻,卻又驀地頓住。

  她爲什麼這麼緊張?

  這個突然冒出來的問題,讓她心裏一愣,整個人不禁僵在門外,不知是該繼續往松林院走去,還是轉身回房。

  本來照理成親後,她就該立刻搬去他的院落,可是因爲她堅持不搬,所以他也沒有勉強。

  除了洞房花燭那一夜,後來她不曾再踏進過他的松林院一步。

  ”小姐,你真的不去嗎?”見她又踅了回來,田娃心中忍不住重重歎息一聲,就是不懂爲何自家主子這麼固執。

  明明就在意得很,偏要裝出一副完全不在意的樣子,主子心中的結,究竟何時才能解開啊?

  就算全天下的人都說姑爺待小姐好是有目的,可她怎麼瞧,都覺得姑爺待小姐其實挺真心實意的。

  ”我……”炎雨陽猶豫了。

  於情於理,她知道自己該去瞧瞧他,甚至應該要照顧他、讓他早日痊愈,畢竟他是爲了她才受傷的。

  可是,只要一想到那夜他爲她上藥時的親昵,還有那一吻……她的心就慌亂不已,害怕再度面對他。

  去與不去在她心裏持續掙紮,她雙腿又不斷開始在房裏繞著圈兒走,一圈、兩圈、三圈……

  田娃終於瞧不下去,故意喃喃自語起來,”姑爺這傷勢一加重,也不曉得會不會就這麼去了,要真變成了那樣,小姐你該怎麼辦啊?”

  這些話一字一句都清楚竄入了炎雨陽耳中,盡管她不斷在心裏安慰自己,繆成載並非那麼不濟事的人,好歹他也有功夫底子,那點小傷不能奈何得了他,但是……心裏的擔憂依舊有增無減。

  ”聽說啊,本來姑爺的傷不嚴重,可也不知怎麼回事,姑爺就是不肯讓人替他上藥,結果傷口瘀血化不開又破皮流膿,這才會嚴重得下不了床。”

  不肯上藥?

  是因爲她說話不算話,沒幫他上藥嗎?

  濃濃的愧疚在炎雨陽心中油然而生,她臉上的焦急更甚了。

  雖說她惱他、氣他,不想跟他有半點瓜葛,卻仍不希望他因爲她而有個萬一。

  ”還有啊……”

  ”還有什麼?”

  ”聽松林院的丫鬟們說,她們主子嚴禁她們跟任何人討論他的病情,奴婢想,姑爺應該是不願意讓小姐你擔心內疚吧。”

  炎府裏誰不知道繆成載那日是爲了炎雨陽,才挨了炎夫人結結實實的一棍,即使沒人料到繆成載會如此不堪一擊,但會將矛頭全指向炎雨陽也是很自然。

  ”這……”繞著圈的腳步倏地頓住,心情紛亂的炎雨陽牙一咬,不再猶豫地遮出門檻,急急往松林院的方向走去。

  望著主子消逝的身影,田娃倒也不急,只是慢條斯理的跟在主子身後。

  真的不在意嗎?

  她跟在小姐身邊那麼多年,小姐對姑爺當真在不在意,她怎麼會不曉得。

  以前小姐總是成日繆哥長、繆哥短的叫,最愛黏著姑爺,若不是後來聽了那些流言蜚語,她相信小姐應該會很樂意嫁給姑爺的。

  就連現下小姐嘴上嚷著要做下堂妻,可一聽到姑爺久傷未愈,還不是急得像只熱鍋上的螞蟻?

  在松林院的門口,炎雨陽幾度徘徊,卻始終提不起勇氣踏進去。

  這兒曾是她最熟悉的地方,也是她最愛來的地方,可這三年多來,她除了成親那一晚被迫待在這裏外,幾乎不曾再踏足進來了。

  ”大小姐,你怎麼來了?”木蓮看見她出現,驚問道。

  木蓮是松林院裏的大丫鬟,關於繆成載的食衣住行一向由她一手打理,乍見炎雨陽到來,她臉上布滿詫異之色。

  炎家所有人都知道,近三年炎雨陽對繆成載從來沒有好臉色,嫁給他也是心不甘、情不願,因此木蓮還以爲除了成親那日外,大小姐是不會再踏進松林院一步,沒想到這會卻瞧見了大小姐,她臉色怎麼也好不起來。

  ”我、我來瞧瞧……他。”即使已經成親,但”夫君”兩字炎雨陽就是說不出口,只好輕描淡寫地帶過。

  ”姑爺人已經睡下了。”木蓮語氣冷淡,雖不致怠慢,卻也沒有過多的熱情,甚至不怕讓人清楚感受到她對炎雨陽的排斥。

  ”沒關系,讓我瞧他一眼就好。”雖然不解木蓮對自己的敵意從何而來,炎雨陽選擇當作沒發現,微微扯出一抹笑,堅持的說道。

  無論如何,她都得親眼確認他的安好才行。

  ”大小姐請回吧,奴婢說了,姑爺人已經睡下。”不耐毫無隱藏的在木蓮臉上浮現,她明顯不將炎雨陽這個主子瞧在眼底。

  ”怎麼?我這個做妻子的,難不成不能進去關心一下我的夫婿?”不想再與木蓮浪費時間周旋,她索性端起身份的架子,板起臉色說道。

  木蓮這次不再回話,可是擋在前頭的身子也沒有挪動分毫。

  ”讓開!”炎雨陽眉頭皺起,一股不悅在心中油然而生。

  ”大小姐若要硬闖,奴婢無話可說,但我想您應該很清楚姑爺爲何會落入這樣的險境。”

  ”那又如何?”炎雨陽不悅的反問,對於木蓮的逾越,心中起了微怒。

  再怎麼說,這都是主子之間的事,輪得到一個做丫頭的多話嗎?

  ”奴婢只是希望大小姐能夠多多體諒姑爺,別讓他既要憂心您,又要操煩商行那頭的事。”

  ”你是以什麼樣的身份跟我說這種話?”就算炎雨陽神經再大條,至此多少也感覺到哪裏不對勁了。

  這丫頭姿態高傲,不似一個普通的丫鬟,說話氣勢倒比她這個主子還像主子。

  難不成,這丫頭對繆成載……

  ”木蓮只是心疼姑爺,雖然大小姐不在乎姑爺,可是我在乎。”

  這話說得既露骨又直白,炎雨陽輕易就能聽出她的心思,這算什麼?一個丫鬟倒讓繆成載寵得都要爬上天了?

  炎雨陽火氣漸升,冷眼一掃,饒是個性再怎麼溫柔婉約,她終究是在炎家長大的炎家人,只要她想,從小被訓練出的威儀就會自然地流露。

  ”你倒是好大的膽子,敢這樣覬覦我的夫婿,就不怕我將你趕出去嗎?”瞪著木蓮,炎雨陽心中五味雜陳,那日有花魁沈傾心爲了繆成載挑釁她,如今又有丫頭心儀於他了嗎?

  莫非自己不理他的這些年,他都是在忙著招蜂引蝶?

  想到這裏,她的心莫名其妙地氣悶了起來。

  ”小姐不希罕的,也不準旁人要嗎?”木蓮勇敢地說道。

  這幾年,由於松林院的主子繆成載時時在外爲炎家奔波,院裏的大小事便大都交由木蓮打理,所以她理所當然以大丫鬟的身份使喚著院裏其它的小丫鬟,指使久了,也養出一番主子的氣勢來,望著炎雨陽的眼光裏,沒有一般丫鬟該有的恭敬。

  然而,這卻只讓炎雨陽瞧出她高傲背後的自卑,不禁柳眉一揚。

  ”就算我不希罕,也願意放他自由,你就真的確定他會屬於你?”

  ”這……”突然被這麼一問,木蓮怔了好一會,隨即擡高下頷,不肯示弱地對著炎雨陽說道:”若是沒有大小姐占著這位子,我相信主子總有一天會明白我的好。”至少她愛他,願意爲他做任何事,好過眼前這個只會輕視自己夫婿的千金妻子。

  ”那我祝你早日等到這一天。”炎雨陽微微勾起一抹笑,說完便從容進到院裏,那種高貴優雅是木蓮這輩子都望塵莫及的。

  一時之間,木蓮只是愣愣地望著她的背影發傻,竟忘了應該攔阻她,不讓她去打擾自己的主子。

  因爲不想輸給一個丫鬟,於是炎雨陽不再猶豫地踩著堅定的步伐,繞過擋路的木蓮進了屋。

  進到小廳後,她刻意放輕腳步,悄悄掀起了簾子,然後才朝著裏頭的大床走去。

  一直以來,在她的印象中,繆成載都是一臉淡定自若的模樣,處事胸有成竹,只要是人看見他,都會忍不住相信天底下沒有任何他解決不了的事。

  但如今躺在榻上的他,竟顯得那樣的荏弱……

  她怔怔望著他蒼白的俊容,見他額際泌出微微的汗珠,想也沒想地就掏出袖中的手巾,輕柔地爲他拭汗。

  ”大小姐,這種事奴婢來做便成了。”因爲妒意,木蓮自然不放心兩人獨處一室,一進內室看見炎雨陽想要替繆成載拭汗,她便直覺想阻止。

  大小姐這舉動若是讓姑爺知道了,他一定會很高興……

  想到這兒,木蓮心中酸意湧現,甚至走上前想要伸手搶過炎雨陽手中的帕子。

  幾乎是在同一時刻,繆成載原本緊闔的黑眸驀地睜開,木蓮俞矩的行爲全都映入他眼裏。

  ”你這是做什麼?”

  他立刻勃然大怒地低吼,誰也沒想到向來斯文且還傷著的他,竟會發這麼大的脾氣。

  尤其是木蓮,在松林院裏伺候也好幾年了,從來不曾見過他這樣駭人的怒火,讓她簡直嚇壞了。

  發現方才的情況,雖然人方剛醒,渾身也還虛軟,可是繆成載卻一咬牙地坐了起來,還意圖下榻。

  他那搖搖晃晃欲下床的模樣看得人心驚,炎雨陽直覺伸手制止他的沖動。

  ”你身子還沒好,不能下床。”

  ”我沒事。”他輕柔地揮開她的手,慢慢站起身,怒目掃向立在一旁不知所措的木蓮,冷冷說道:”你去收拾東西吧。”

  他的音調平淡,有些不怒自威,但真正教木蓮感到恐懼的是他的話,而他看著她的眼神,更仿佛像是在瞧一個陌生人一般。

  爲什麼要叫她收東西?

  難道就爲了方才她不讓大小姐替他拭汗,所以他就要趕走她?

  ”不,姑爺,奴婢知道錯了。剛剛奴婢或許對大小姐有些不敬,但那全是因爲怕大小姐吵醒了您,一時情急所以才……奴婢下回不敢了。”了解繆成載善待下人的習慣,因此木蓮水眸漾著淚,軟著聲苦苦哀求。

  ”這裏已經不需要你了。”沒有被木蓮的道歉求饒打動,繆成載黑眸像結了冰似的瞪向她。

  ”可是……”聽到他的話,木蓮渾身僵直地往後退了兩步,還想爲自己求情,但話到唇邊卻無法吐出半個字來。

  主子的眼神冷得像冰刀,一刀刀地砍在她身上,讓她簡直是體無完膚。

  原來當真是她太自以爲是了,以爲自己這麼多年來細心照顧他、爲他打理張羅院內大小事,能讓她在他心中變得和其它下人們不一樣,可惜並沒有。

  木蓮的眸光深情又複雜,有愛意、有怨懟,也有不甘的恨……但這些都入不了繆成載盛怒中的眼。

  倒是在旁瞧著的炎雨陽頗爲尷尬,即使方才亦不滿木蓮逾越的態度,但她終究心有不忍地勸道:”算了,其實也沒什麼。木蓮她年紀還輕,只是一時分寸拿捏不好……”

  繆成載面容冷然,神情不見絲毫妥協,強硬地說道:”我的院子裏容不下任何一個對你不敬的丫頭。”不理她的求情,他又直接轉頭看向依然僵立原地的木蓮,聲音中不帶一絲感情。”你還不走嗎?要我讓人將你攆走?”

  ”不勞姑爺費心了。”初時的震驚過去後,木蓮終究是個倔性子的丫頭,收起心頭難忍的痛,她對著繆成載恭敬地說道:”奴婢會立刻離開炎家。”

  繆成載沉默點頭,服侍了自己好幾年的木蓮要離開,他竟沒有任何不捨。

  ”等等!”望著木蓮那落寞的身影,向來心軟的炎雨陽倒是著急了,伸手扯住他的衣袖,急忙說道:”別這樣,我相信她會改的。”

  ”炎雨陽,我不需要你爲我求情。”聽到她的話,木蓮驀地回首,繃著一張臉對她說道。既已決定離開,有些話不吐不快,向來該有的敬稱她也不屑再喊。”你別仗著姑爺對你有情,便有恃無恐的欺他、負他,我知道你是怎麼瞧他的,你覺得他是爲了炎家的財勢所以才會對你好。但你錯了,或許一開始真的是這樣,可這些年你從沒看見姑爺是怎樣地爲炎家賣命,也沒發現他是如何用心的對待你……”

  ”木蓮,別說了!”繆成載揚唇冷喝,突地向前一步,渾身散發出來的威赫教人心驚膽戰。

  ”我偏要說!爲什麼不說?你以爲你這麼默默守護著她,她這個沒心少肺的女人就會懂嗎?”木蓮心傷至極,不顧一切的朝著他大吼道:”她不會,她不會懂的。她從不知你是如何散盡千金替她找來那些珍貴的傷藥,只希望她在不小心傷著時能少受些苦痛;她也不知道僅僅因爲她愛絲綢的觸感,你便每季要金絲坊將最上等的天絲留給她裁制衣物;她更不懂你是怎樣處心積慮讓人爲她四處搜羅名琴,就爲了她撫琴自娛時開心的一抹笑……”

  ”這些都不關你的事。”心事被戳破,繆成載卻依舊冷靜如常。

  ”是不關我的事,可我日日夜夜瞧著你對她好,也看著她永遠不知好歹,姑爺你知道……我有多希望自個兒是她嗎?”

  ”你不配。”繆成載冷情的說道。這世上除了炎雨陽之外,任何女人都無法得到他一絲一毫的憐惜。

  一句話打破編織了幾年的美夢,木蓮的心都碎了,心中湧起一股濃濃的恨意。

  但她恨的人不是繆成載,而是炎雨陽。

  她就是不服,難道只因爲姓炎,這女人就能享盡一切好處,得到姑爺的心?而可笑的是對方甚至不是炎家嫡孫,不過是從旁系抱來養的假小姐。

  論真要論身份血統,炎雨陽一樣沒資格獲得繆成載這個偉岸男人一心一意的對待和呵護。

  ”我也知道我不配。”木蓮咬著牙說,突然間目光一掃,往一旁尷尬又有些不知所措的炎雨陽看去。”但她又有哪裏值得你費盡心機?”

  ”閉嘴!”繆成載俊臉沉了下來。

  ”爲什麼我要閉嘴?在我眼裏,她只是個忘恩負義、自以爲尊貴的女人,這些年來到底是炎家助你還是你助炎家,她根本沒搞清楚過!”即使被繆成載淩厲黑眸瞪視得渾身微顫,但早已豁出去的木蓮還是繼續說道。

  這些話,深深撞進了炎雨陽心裏,讓她一時怔愕,不知該做何反應。

  忘恩負義……說的是她嗎?

  她以爲自己才是那個受了委屈的人,畢竟一輩子要與一個覬覦她家産的夫婿過一生,可憐的女人是她才對,不是嗎?

  明明就是他心術不正,沖著炎家的家産接近她,爲什麼在木蓮眼中,她卻變成不知好歹的人了?

  啪!

  一聲巴掌響起,繆成載突然一個箭步沖上前打了木蓮,力道之大讓木蓮的除頰幾乎馬上就腫起來。

  ”啊?你快別這樣……”從來不曾見他失去該有的氣度與理智,炎雨陽也跟著趕緊上去擋在木蓮的身前,不讓他在腦怒下做出將來會讓自己後悔的事。

  ”滾!”因爲炎雨陽攔著,繆成載怕自己不小心傷了她,所以不再動手,只是憤怒地朝著木蓮吼。

  他是真的沒想到,原來表現一向忠心的木蓮,待他居然有這種心思。

  ”炎雨陽,總有一天你會後悔自己這麼待他的。”恨恨地說完,木蓮轉身離去,臉頰上的淚珠隨著奔跑一顆顆沒入心裏。

  木蓮離開後,原本強勢的男人身子在轉瞬間搖搖欲墜,像失了所有力氣,炎雨陽一見連忙上前去攙扶著他。

  ”別聽木蓮胡說,那丫頭是被我寵壞了。”還來不及順口氣,繆成載就忙不疊低頭對攙他的人兒說道。

  木蓮是個靈巧的丫頭,院子裏的大小事他都放手讓木蓮打理,木蓮也向來做得很好,什麼事都處理得井然有序,只是他沒想到這丫頭最後竟會做出這麼放肆的行爲、大膽批判,讓她受了委屈。

  ”對不起。”他誠心誠意的道歉。

  他這三字飄進了炎雨陽耳裏,反倒令她不自在起來。

  她從來就不是不知反省的女人,木蓮或許以下犯上不應該,可說的話卻也有幾分道理。

  此時此刻,她心中五味雜陳,也是直到今日才曉得自己生活上的一切瑣事,原來都是出自繆成載的細心打點。

  他……爲什麼要這麼做呢?

  她滿懷疑惑,兀自思索,頭一回在面對他時沒有那麼手足無措,怔怔地欲扶著似乎氣力用盡的他在椅上坐下。

  誰知纖手一觸及他的背,一股微微濕濡的感覺就印上她手心,讓她猛地嚇了一跳。

  她有些不確定地望著自己伸回的手,像是想要印證什麼似的,驀地又伸手拉開他的裏衣,果真見到他身後原本早該好了的傷口竟然化了膿!

  再怎麼說炎家也是富貴之家,該有的珍貴藥材、上好的傷藥難道還會少了?

  他怎麼能任由自己的傷口潰爛成這副模樣?

  ”你當真這樣任性?”瞪大了眼,她難以置信地輕喃,真的越來越不懂他了。

  ”是你自己說要替我上藥的。”繆成載淡淡的回應,仿佛這句話就能解釋一切。

  ”你……瘋了嗎?”就因爲她曾說要爲他上藥但後來沒做,他便也固執地不讓旁人來做,他是這個意思嗎?

  他不像是這麼偏執的人,可瞪著眼前那明顯沒經過包紮處理已經潰爛的傷口,炎雨陽又不得不相信這一切是真的。

  ”我沒有瘋,任何事只要是你說的,我都會放在心上。”

  所以……木蓮剛剛的那些指控都是真的?她竟然真在不知不覺中成爲了一個不知好歹的人?

  這算什麼?他把她傻子嗎?

  炎雨陽氣得轉身就想離去,氣怒之餘,她也真的往外走了幾步。

  而在她身後的繆成載只是靜默著,沒有出言阻止。

  下一刻,她腦海不經意浮現出他細心爲她抹藥的景象,當時他那專注的模樣,讓她一想起,步伐驀地頓住。

  如果真這麼離開,她豈不是就成了木蓮口中那個忘恩負義的女人?

  深吸口氣後,她又轉回身,無論他說出口的話是不是想要欺騙她的花言巧語,她都不能眼睜睜看他這樣傷害自己。

  ”田娃,到我房裏取藥去。”雖然心思紛亂,她卻沒忽略那個在門口探頭探腦的丫頭。

  ”那藥是特地爲你買的,你留著用,我皮粗肉厚,尋常的金創藥就成了。只要是你親手塗抹的,我相信都有神效。”

  這心軟的小女人,對他終究不是無情啊!

  繆成載深沉的眼中悄悄染上一絲喜悅,但他聰明的選擇不動聲色,免得她惱羞成怒,再不肯理會他。

  炎雨陽怒瞪他一眼,警告他別以爲用這樣的苦肉計,就能讓她忘了他從前利用她的所做所爲。

  如今她願幫他上藥,只不過是基於做人的道理,無法眼睜睜看著他這般固執地傷害自己罷了。

  她心中這樣想著,伸手松開他的衣帶,然後褪去了他的衣裳。

  當他精壯的胸膛映入眼簾,她的氣息不禁一窒,兩朵紅雲跟著飄上白皙無瑕的容顔,玉容像是一朵嬌豔盛開的紅花。

  繆成載望著眼前嬌羞的她,看得癡了,他眸光專注盯著她,當中燃起的火焰像是要將她吞噬一般。

  被他望得心慌,炎雨陽連忙繞到他身後,當看到他背部的傷口時,她不由得心一緊,眼中水霧立現。

  這個男人真的瘋了嗎?

  硬是要折騰自己,以爲這樣她就會心疼?

  田娃火速拿藥回來了,她伸手接過,即使滿心氣怒,卻還是小心翼翼地將藥膏輕柔地抹到他的傷口上。

  ”不用內疚,其實我只是沒想到傷勢會變這麼嚴重。”幾乎不用回頭,光聽她的抽氣聲,他就能感受到她震驚的心情,因此他柔聲說道,裝作一副沒啥大不了的模樣。

  他的話很囂張,炎雨陽咬著唇,一時氣不過他這種不在意的態度,抹藥的手便不自覺加重了力道。

  說實話,這股疼挺鑽心的,但繆成載硬是咬著牙,一聲都沒吭。

  ”其實有了這傷挺好的,至少,它讓我知道你還是關心我的。”

  ”少往自個兒臉上貼金,我的關心沒有那麼廉價。”她氣悶回道,擦藥的手卻不由自主地松了手勁。”我會來探望你,純粹是因爲你畢竟因我而受傷,這份良心我還有。”若不是因爲良心過意不去,她才不會沒事浪費自個兒的心思。

  ”是嗎?”他淡淡揚笑,臉色雖然依舊蒼白,不過看來已精神許多。”就算只是這樣,我也甘之如飴。”

  ”你別再信口胡言了,城裏誰不知道你之所以會娶我,全是因爲炎家有錢,何必表現得好像你真的很在乎?”

  聽到她的話,他猛然回頭,一雙深遠的眸子筆直地凝視著她。

  ”你當真這樣以爲?”

  ”是……是啊。”其實經過木蓮這一鬧,炎雨陽心中原本深信不疑的念頭早就動搖,說這話自然有些心虛。

  ”想不到我的雨陽丫頭不僅是遲鈍,簡直就是笨了。”繆成載無奈笑歎。

  如果早知她鑽進牛角尖就怎麼也兜不出來,更再也看不清楚他的心,那麼當年他絕對不會那麼直白。

  可惜千金難買早知道,萬般無奈想不到,唯今之計,看來只有盡速撥亂反正了。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是拐著彎在罵她蠢嗎?瞪著他粲笑的臉容,她咬牙質問道。

  誰知他卻冷不防湊上前來,在她毫無防備之際驀地吻上了她的唇。

  這回,他的吻不再如蜻蜒點水,而是充滿強勢的霸氣,完全不管她的反抗和掙紮,牢牢地將她鎖在自己懷中,恣意愛憐。

  這舉動……哪裏還有半點虛弱的模樣?

  如果天底下有誰是最不聽話的傷患,那麼絕對非繆成載莫屬,明明是堂堂大男人,卻像個孩子似的耍賴著,這像話嗎?

  ”小姐,姑爺又不肯喝藥了。”

作者: κυιε    時間: 2016-4-17 02:05 AM

第五章

  “不想喝就算了。”炎雨陽沒好氣的說,一副完全不想理會的樣子。

  因為他的傷,更因為木蓮離去前的一席話,她已經被折騰三天了。

  不僅日夜陪伴照顧他,換湯進藥的,還得承受他三不五時的“偷襲”。

  例如昨夜,他便又趁著她替他換藥時,一把將她禁錮在懷裏又摸又吻的,害得她事後羞窘兼懊惱,幾乎不敢出房門見人。

  有傷患是這麼當的嗎?

  雖然大夫信誓旦旦地告訴她,他的傷很嚴重,一定要小心加以看護,可他的所做所為卻又讓她忍不住懷疑這一切都是他裝出來的。畢竟能將小小的傷弄成這麼嚴重,實在不多見。

  他壓根就是吃定了她心軟,所以才會這樣為所欲為。

  “可是……”田娃了解自家主子的性子,她說不去,誰想硬逼著她去都是沒有用,只是姑爺的傷勢才剛轉好,若是又因主子不理他而耍任性加重病情,那該怎麼是好?

  左右都不是,田娃夾在兩人中間,急得都快哭了出來。

  炎雨陽生氣地說道:“別擔心,他的命硬得很,死不了的。”

  不能怪她心狠,這幾日他那些孟浪曖昧的舉動惹得她幾乎夜夜沒睡好,因此現在脾氣才會這麼大。

  “那夫人交代的事怎麼辦?”田娃囁嚅地問。

  這幾天因為小姐對姑爺無微不至的照顧,好不容易夫人臉上才出現一點欣慰的笑容,如今若是得知小姐又想放任姑爺自生自滅,不知還會衍生出怎樣的風波。

  “這……”提到自己向來懼怕的娘親,炎雨陽怒氣一窒,原本堅持不動的腳步不由自主往松林院的方向邁去,但走了幾步卻又突然頓住。

  再這樣下去,她還離得開嗎?

  有些事情一旦起了頭,就回不去了。

  以往她一心只記恨他的利用,所以能對他的好視而不見,可現在她已經得知他默默為她所做的事,一顆心便再也無法當做什麼都沒發生,而是更加煩亂了。

  不行,她得嚴正堅守自己的立場,她會去照顧他,不過是基於責任和同情罷了,絕對不是因為原諒了他那惡劣的行徑。

  “田娃!”她霍地回頭叫道。

  低頭緊跟在她身後的田娃一時不察,擡頭就這麼硬生生地撞上她。

  “噢……小姐,你怎麼突然停了?”揉著自己被撞疼的鼻子,田娃忍不住哀叫抱怨著。

  “我還是不去了吧。”

  “呃……”主子的善變教田娃簡直傻眼,小姐雖性格溫婉,可向來是個果斷之人,幾時曾這樣反複不定了?

  更何況,前些天她明明好幾次都撞見小姐和姑爺耳鬢廝磨,還以為兩人間的誤會早已冰釋、破鏡重圓了呢。

  難不成那時看到的一切,都是她眼花了嗎?

  “那姑爺的傷?”

  “他的傷口都已經結了痂,無妨的。”這回,炎雨陽鐵了心不讓那男人再牽著她的鼻子走。就算他的傷是為她所受的,這幾日她的盡心照顧應該也已償還夠了。

  “可是……”田娃依然覺得不妥,張口還想說些什麼,就見不遠處幾個守門的護院匆匆地往他們這兒奔來。

  看他們那著急的模樣,莫非出了什麼事?

  炎雨陽望著那幾個護院,也覺得奇怪,招了招手想將他們叫來問仔細,可是他們卻像完全沒有發現她似的,筆直朝著松林院繼續奔去。

  這是怎麼一回事?

  是繆成載又出了什麼事嗎?

  盡管努力想讓自己無動於衷,但真到了這一刻,她還是無法視而不見,步伐不自覺地跟了上去,加快……再加快……

  憂心開始在她心底蔓延開來,明明不該在乎的,她竟不知不覺上了心。

  這是什麼陣仗?

  被拉來扯去的炎雨陽還來不及回神,眼前已經站滿了一堆人,除了炎家的本家親戚之外,還有一堆看似來勢洶洶的陌生人。

  終究是個大戶千金,她倒不至於被這等陣仗嚇傻,只是擡眼不解地望著一臉冷漠的繆成載。

  見他臉色還是有些蒼白,她心知這番折騰已又讓他元氣大傷,雖然傷口愈合了許多,但還不算全好,他的氣也還沒養足。

  想到這裏,她纖細的身軀主動往他身旁挪了挪,似是要給他一點支撐,她多少知道眼下這群人是沖著他來的。

  “他們是……”她小聲開口,想問清楚這一切。

  他卻嚴肅地朝她做了一個噤聲的手勢。

  兩方人馬對峙著,許久沒人再開口,就連炎家的當家主母白鳳仙,也只是冷著一張臉端坐在主位上,一聲不吭。

  仿佛誰先出聲誰就輸了似的,偌大的序裏擠了十幾個人,卻都安靜不語,大概連根針掉在地上,都能被清楚的聽見。

  四周越寂靜,越引人不安,炎雨陽的手不自覺悄然握上繆成載的,小時候她每回要是闖了禍或是害怕時,也都是這麼做的。

  她的動作很自然,惹得繆成載微微一笑,只怕連她自個兒都沒發現做了什麼。

  然而她下意識的依賴,讓他卸下一臉凝重的表情,厚實大掌穩穩地回握住她那軟嫩的小手。

  這可是這幾年來,頭一回她不再與他鬧別扭,甚至還主動親近他,他自然要好好把握。

  “載兒,跟大娘回家吧。”終於有人耐不住性子,率先開了口。

  只見一位打扮雍容華貴的夫人,情緒很是激動地朝著繆成載喊了一聲,模樣就像親娘喊著自己親兒那樣地情真意切。

  “繆夫人,這麼突兀的登門來訪,不知意欲為何?”白鳳仙故意當作沒聽見對方的話問。

  她是何等人物,早料到以繆成載卓絕的表現,繆家人遲早有天會被逼上門來討饒,如今果真如此。

  繆家雖位在江南,卻一向與皇室交情頗好,先帝在位時甚至還曾出過一個貴妃,所以一直自視甚高,會親自登門造訪,顯然是已被逼得無路可走。

  看來海任那家夥也真是了得,沒用多久時間便打出市場,讓炎家的醉美人成功取代繆家所釀的虞姬酒,逼得繆家不得不低頭。

  “白鳳仙,你應該知道我的來意。”趾高氣揚尚不足以形容繆夫人的態度,睥睨的眼神更顯露她高傲的個性。

  “我又不是生意興隆的鐵闆神算,還真不知你的來意呢。”揚起了一抹笑,白鳳仙對她的無禮並不放在心上。

  “是嗎?”繆夫人揚起眉。據傳白鳳仙這個鐵娘子城府極深,以往她總無緣得見,如今瞧來傳言倒有幾番真實。

  “當然。”白鳳仙神情自若,差點就教人相信她真的不知他們為何到訪。

  可惜的是,繆夫人也不是省油的燈,冷眼一睨,索性開門見山地說道:“我們今兒個來,自然是要同你來討人。”

  “討什麼人?”

  “討我們繆家的獨孫孤苗!”繆夫人一望,目光就定在繆成載身上,再也移不開了。

  “咱們這一室都是炎家人,繆夫人恐怕是弄錯了什麼。”白鳳仙早就對今天的情形有準備,說起話來不疾不徐,還能端起身旁的香茗細細啜飲,茶香飄蕩整個廳堂之內。

  “我今天既然來了,便是有十足的把握,怎麼可能弄錯什麼?”纓夫人哼聲說。

  若非早就查清楚一切,他們敢這麼大陣仗的前來討人嗎?

  “就我所知,繆家這代只出一子,而且還是個不成材的公子哥兒,日前在酒樓裏為了姑娘家爭風吃醋,讓人錯手給殺死了。”

  白鳳仙說話殺人不見血,一舉刺進繆夫人的心坎裏。

  這是市井裏頭口耳相傳的閑言閑語,從來沒人敢到繆夫人的面前說,因為那是繆夫人心裏的最痛。

  她一生僅得一子,對待孩子自然極盡疼寵之能事,即便後來丈夫和府中丫鬟偷情生下一子,為了自家的孩子,她也使盡手段,暗地裏讓人將那丫鬟給整治死,還將繆成載這個當時不過五歲的小娃兒給帶至府外丟棄,任由他自生自滅。

  還好這孩子命大,被一個老乞兒給撿著了,便跟著那乞兒過著有一頓沒一頓的生活,倒也命硬的活了下來。

  過了三、四年,白鳳仙無意間得知繆家此事,基於好奇心,悄悄地去瞧過這孩子,見他年紀小小便目光如炬、早熟沉穩,說起話來有條有理,那時她就直覺認定他將來成就必定不凡。

  她心想炎家若是能得到這孩子,肯定如虎添翼,所以才讓人去將他帶來,談妥條件後便好生栽培,幸好這孩子也沒辜負她的期望,年紀輕輕已成為炎家的支柱。

  這繆家倒好,自己的命根子死了,就想來討他們當初不要的,她倒不知道人可以厚顔無恥到這種地步。

  “你……”繆夫人臉色驟變,眼看就要發怒,若非身後人扯了扯她的衣袖,只怕她富貴人家該有的風度早就盡失。

  “我說的……應該沒錯吧?”白鳳仙再啜了口茶,姿態悠閑,一點也不像有人上門找碴的模樣。

  聽著娘親和對方的話,炎雨陽隱約抓到些許來龍去脈,看起來是繆家人忽然想起了繆成載的存在,堂而皇之的帶人來要人。

  但幼年無故遺棄、未曾養育,他們憑什麼來討人?

  一陣陣的不平、氣憤與不安在她胸臆間翻騰,她從來沒想過他會有離開炎家的一天,當這樣的可能就發生在眼前時,她忽然發現自己難受得很,心情沉重得就快要喘不過氣來。

  “你說的沒錯,可你我都知道,成載是我們老爺的兒子,當年貪玩走失了,咱們也不知要去哪兒找人,現在好不容易知道他的下落,身為繆家女主人,我自然要來領他回家認祖歸宗。”語氣雖緩了緩,繆夫人倒說得理直氣壯。

  “二十年前找不著,現在一找就找著了?我說你們繆家找人的功力倒是日進千裏啊。”白鳳仙語氣佩服,但神情卻充滿不以為然。

  “你……”繆夫人氣極了,偏偏又無計可施,軟的不成,她索性硬氣地說道:“白鳳仙,你扛著炎家招牌在商場上打滾也不是一兩天的事了,難道不知就算你炎家的根基再厚,也永遠比不過繆家嗎?”

  十年前,或許這番話是正確的,可這幾年炎家在商場上的氣勢早已逐漸超越繆家,若非如此,繆夫人又怎會甘願將希望轉到繆成載身上?

  “是嗎?我倒認為如今的炎家在成載的帶領下,應能與繆家一較高下了。我聽說成載最近釀的酒,已經成功地讓繆家美酒再也無人問津。”

  這幾年,繆成載替炎家開拓了不少市場,無論是武夷山的茶葉或東北的藥材,甚至是江南針織錦緞的貨源,全都經營得有聲有色,繆家的生意有大半都已落入他們炎家的手中。

  甚至因為繆成載釀酒的天分,就連繆家發跡的酒坊生意,也被打擊得七零八落,依她看來,再不多時,風光一時的繆家就要塌了。

  這繆夫人怕是早已聽聞炎家靠繆成載日進鬥金,所以才想來把人挖回去做牛做馬吧。

  聞言,氣急敗壞的繆夫人面露憤怒,咬牙切齒地說道:“你明知成載是繆家的孩子,卻挑撥他來對付我們?”

  白鳳仙冷笑一聲。多委屈的指控啊,仿佛繆成載當年之所以流落街頭,真的是因為單純的走失。

  事情真相如何,其實衆人心知肚明,虧這女人還有臉在這兒做戲。

  不想與她再多費口舌,白鳳仙直接說道:“你若想認回成載,我沒有意見,他人在那裏,你自個兒去同他說。不過我話可說在前頭,成載已經和我家雨陽成了親,就是我半個孩子,你對他若是心存不善,我也不會坐視不管。”

  “你別含血噴人,我可是好心好意要領他回去認祖歸宗,哪會對他有啥不好的心思?”

  “那是最好。”

  繆夫人話說得漂亮,但就白鳳仙所知,近來繆家景況早已大不如前,再加上心中有恨的繆成載雖然不至於明日張膽的對付自己本家,但私下繆家早已著了他好多次的道卻是不爭的事實。

  繆夫人一向心胸狹隘,恨繆成載這個庶出之子都來不及了,如今率衆前來領他認祖歸宗,只怕別有所圖。

  雖然目前她還不清楚繆家到底葫蘆裏賣著什麼藥,但她有預感,只怕成載和雨陽這兩個孩子未來的日子不會平靜。

  繆夫人踩著款款的步伐走向繆成載,一臉虛僞地朝他說道:“孩子,這些日子真辛苦你了,幸好老天長眼讓我找到了你,你就快跟大娘回家吧。”她語氣輕描淡寫,好像他不過是出門一趟,而不是在繆家消失了十幾個年頭,一切是那麼的理所當然,好似他本來就該跟自己回去。

  炎雨陽抿著唇,本來不想插手管這件事,但她從來沒有忘記繆成載當年出現在她面前時,樣子是如何的消瘦與狼狽。

  光憑這一點,她就不認為炎家有資格來要人。

  “失君,妾身怎麼聽不懂這位夫人的話?你的家不就在這裏嗎?”她刻意佯作狀況外的問道,挺身而出護在他身前。

  雖然心中依舊氣恨他,可好歹他是她的夫君,她容不得任何人欺負他。

  “這兒有你這丫頭插話的分嗎?”惡狠狠地瞪了炎雨陽一眼,繆夫人冷著臉說道:“成載年幼時走失了,咱們繆家翻天覆地找了他許久,好不容易才知道他是讓你們炎家給撿了來,所以我今兒個是特地來接成載回繆家的。”她言簡意賅的交代幾句,仿佛一切都是她說了算。

  “我說繆夫人,你有什麼證據可以證明我夫君是你繆家的子孫?”炎雨陽直覺不喜歡眼前這位盛氣淩人的貴夫人,同樣不希望繆成載真的出自對方的家庭。

  “這種事何需證明?我說他是繆家的孩子他就是。”

  “這麼說,你是沒憑沒據了?”

  “怎麼沒有?成載的頸子後頭有顆銅錢大小的紅色胎記,我相信你夫君後頸上應該有這樣的胎記。”

  炎雨陽一愣,頓時啞口無言,繆夫人是有備而來的,她沒有說錯。

  見炎雨陽僵著臉說不出話,繆夫人不屑地撇了撇唇,眼神帶著濃濃的不以為然。

  她是聽說繆成載與炎家大小姐成親了,可她以為那不過是他為了依靠炎家所使出的權宜之計。她相信只要自己能給出更好的條件,像他這種吃過無數苦頭的人,便會知道該做出何種決定對他而言最有利。

  “載兒,你不跟大娘一起回家嗎?”不再理會瞪著自己的炎雨陽,繆夫人再次朝著繆成載喊話。

  這孩子被她刻意遺棄時還很小,她料想他不會明白事情真相,現在她只希望盡快達成今日前來的目的,像炎家這樣的“小門小戶”,若非必要,她一點也不想多待。

  “回家嗎?”沉默許久的繆成載薄唇緩緩開闔,重複著這對他來說極度諷刺的兩個字。

  一個女人當初狠下心來遺棄一個什麼都不懂的小娃,如今又極度希望他回家,這是為什麼?

  “對,咱們回家去認祖歸宗,到時你就是繆家的主人,再也不需要仰人鼻息過活了。”

  想弄清楚繆夫人的盤算,也不想太快讓她稱心如意,所以他淡淡地開口道:“繆夫人,我想我妻子剛剛已經說得很清楚了,這兒就是我的家。”

  雖然他不姓炎,但卻是炎家給了他現在的一切,繆家對他來說,早已是個陌生的是非之地,唯一能讓他心甘情願回去的理由只有一個,那就是報仇——為自己和他枉死的娘親報仇。

  就是靠著這個信念,他才能在龍蛇雜處的市井中活下來,也因此努力在最短的時間內取得炎家的信任,然後專心一志地壯大自己與炎家,進而打擊著繆家的産業。現在繆夫人打著尋親的燈籠找來,如果繆夫人真以為他是三歲娃兒那般好騙,那麼她將發現自己錯得離譜。

  “胡扯!你姓繆,現在是繆家唯一的繼承人,怎麼可以拋棄自己身上的責任,沒了尊嚴地依附在炎家?”繆夫人揚怒,闆著臉教訓他,好像他的話是多麼的大逆不道。

  “您真的很希望我回家?”繆成載揚起一抹笑容,語氣平淡地反問,態度輕松,顯然一點也不在乎她對他的批評。

  令他注意到而微蹙眉的,是她此時此刻眸光中閃現的誓在必得。

  她一向是個為達目的不擇手段的女人,也似乎是鐵了心要讓他回繆家,他瞧見她看著炎雨陽時眼神森冷,心中驀地一凜。

  想到娘親的慘死,他深知一旦炎雨陽成了這女人的眼中釘,對方絕對會無所不用其極的除掉她,所以就算是為了心愛女子的安危.他也真的該回繆家一趟了。

  不過這回,他不會再心慈手軟了,他會一舉拔除繆家所有的基業。

  “這是自然。”繆夫人銳利的眼睨著站在一旁的炎雨陽,表情挑剔地說道:“至於這個女人,她配不上你。我希望你在回家之前能與她做個徹底的了斷。”

  “你……”有生以來頭一回,竟然有人敢當著她的面說她配不上繆成載,炎雨陽氣極了,瞪著繆夫人冷冷地說道:“就算炎家是小戶起家,也好過肮髒污穢的豪門大院,我想若是打小便在繆家成長,我家成載可能還活不到娶妻生子的時候。”

  她是本性溫婉沒錯,卻也不是省油的燈,這趾高氣揚的繆夫人她還不看在眼裏。

  “哼!粗鄙之詞。”狠瞪了炎雨陽一眼,繆夫人對於她的“胡言亂語”顯得非常不悅。

  他們繆家之主該配的是個更好的對象,盡管炎家已算得上是富裕之家,在商場上也雄霸一方,但在她眼底,像炎雨陽這種女人連替他們繆家男人提鞋都不配。

  她心中已經有更好的主母人選,今兒個前來,便是為了找回繆成以載達成兩方的聯姻,炎雨陽的存在勢必是一顆礙路的石頭,必要時,她一點也不介意親手除掉這個阻礙。

  “繆夫人,我和雨陽已經成親了,她是我的妻子。”聽到她當著衆人的面口出惡言,繆成載挑了挑眉,懶洋洋地出聲提醒她。

  “成親了又怎麼著?”繆夫人顯然一點都不覺得這是個問題,理所當然的說道:“現在風氣也算開放,到時放妻書或休書一寫,要結束這段孽緣不是件多難的事。”

  感受到被自己握在掌心的小手,在聽到繆夫人這些話時驀地一緊,繆成載深邃的眸子快速掠過一抹恍悟。

  原米……還得要這樣才能激出她的在意嗎?

想來這繆夫人出現得也算正是時候,他正愁不知該怎麼讓妻子這固執的腦袋相信他對她的真心呢。

  轉頭瞧著炎雨陽臉上氣悶的神情,身為一個商人,繆成載深知有時以退為進是一個很有用的法子。

  “繆夫人也太過無情了,京城裏的人哪個不曉得炎家於我有恩,你的這種做法,不就擺明了要我做一個忘恩負義的薄情郎?”繆成載笑問,態度故意模糊,任由炎雨陽恨恨地甩開了他的手。

  呵,不在乎嗎?他就不信!

  “若是能讓你得到你想要的東西,那麼,‘情義’兩字又算得了什麼?”繆夫人一點也不介意別人對她的看法,反而大言不慚地說道。

  然而,更讓衆人面面相覦的,是繆成載的出聲附和。

  “這倒也是。”他點頭,就在繆夫人認為自己已經達成此行的目的、說服了他之際,他卻又突然開口道:“只是關於回繆家這件事,我還是得好好琢磨。”

  “有什麼好琢磨的?你若承認自個兒是繆家子孫,就該立刻隨我返家。”繆夫人見他還要拖延,語氣不禁急了起來,態度著實讓人生疑,好像只消慢上一會,便會大禍臨頭似的。

  “怎麼?您很急著要我認祖歸宗嗎?”相較於她的著急,繆成載只是饅條斯理的探問,雙眸更是專注地打量著她。

  被他冷不防這麼一問,繆夫人臉上頓時閃過一絲驚慌,有些欲蓋彌彰地急忙說道:“不、不……我不急,是……是你爹急,他急著要見你啊!”

  “十幾年都等了,也不差這幾天了吧?”就在方才那一番試探之後,繆成載已經決定這個“家”自己得回,因為有些事,他還得弄得更清楚。

  “您不如就讓我再想幾天,畢竟我當了十幾年的炎家人,即使真要離開,也得好好想一想,同人家告個別,您說是吧?”

  “那倒是……倒是……”不複先前的威風凜凜,繆夫人被他一會兒這樣、一會兒那樣的反複態度弄得有些不知所措了。

  看她那忍氣吞聲的模樣,繆成載心裏更有把握了,看來這回繆家陷入的困境鐵定不小,所以才會讓繆夫人不得不親自前來,而且還只許成功不許失敗。

  嘴角微微一勾,一抹冷笑驀地在他的唇畔漾開。

  等待了這幾年,原來還真是值得呢!

  為什麼他那麼笑?

  他真的要回去繆家了嗎?

  明知繆夫人對他壓根不是真心歡迎,他一樣想要回去?拋下炎家的一切也拋下她?

  整個晚上,炎雨陽幾乎是食不下咽,滿心滿腦的都是這幾個問題。

  其實,他回去繆家,對他來說應該是最好,而且正如繆夫人所說,她與他並不適合。

  因為她或許一輩子都不能放下對他的猜疑,這樣的兩人在一起,能有什麼幸福和快樂呢?

  明明知道這才是最好的結果,可不知怎地,她的心頭就是沉甸甸,一整晚坐立難安。刺繡刺到手、撫箏琴弦斷,就連看個書那些字都像是要和她作對似的,好半天讀不進一個字。

  可惡!

  “我究竟是怎麼了?”望著眼前的銅鏡,炎雨陽喃喃地對鏡中的自己問道。

  他要離開不是正好,這樣他就會心甘情願地寫份休書給她。這不是她打成親以來就一直希望自己能做到的事嗎?

  現在眼看心願就要達成了,她應該開心得要飛上天,為什麼一顆心卻是惴惴難安?難不成……她其實對他也是有感情的?

  腦中驀地像是閃過了什麼,她心一驚,還來不及細思,突然便有人不請自來的踏進了她的屋子,是她未來的大嫂解慕真。

  幼時她也很喜歡這兩個大姐姐,但自從她視繆成載為不擇手段攀附炎家的男人後,便與解慕真和童靖安這兩位未來嫂子逐漸疏遠了,如今對方為何而來?

  “大嫂,你怎麼來了?”

  雖然住在同一個屋子裏,但炎家宅子何其大,平日要遇見並不容易。彼此心中的猜忌也像一道鴻溝,在她們這對曾經的閨中密友之間留下一道無法跨越的距離。

  “我來,是因為想要讓你幫個忙。”解慕真望著炎雨陽的眼光中,同樣有著一抹複雜的情緒,如果可以,她其實不想來,但她卻不得不來。

  “什麼事?”

  “我想要你勸大哥別回去。”在她看來,繆家大夫人對繆大哥根本就不懷好意,如果他回去了,到時那才真的是危機四伏。

  “我能有什麼理由阻止他回去?”對於她的要求,炎雨陽不意外,她內心也一樣擔心,只不過她隱藏得很好。

  聽到她冷淡的話語,解慕真只覺得不可思議,揚聲問道:“難道,你真的打算眼睜睜地看他入虎穴?”

  “那也不是我能左右的事。”如果她已決心離開他的人生,那麼又有什麼立場再去插手他的決定?

  即使她心底也隱約知道繆夫人並非真心想要找回他,極有可能是來者不善,但知道是一回事,能怎麼做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她只曉得現下自個兒的心思早已一團亂,偏偏解慕真又來添亂,讓她的心更是惶然沉重。

  “怎麼不是?你是他妻子,總能在這件事情上說得上話吧?”

  聞言,炎雨陽白皙的臉龐扯出一抹無奈的笑容,炎家上下誰不知道她與繆成載就算拜過堂,仍算不得真正的夫妻。

  至少在她心裏,就是這麼認為的。

  正因為名不正、言不順,所以她才不知自己有什麼立場在這件事上表達她的意見。畢竟繆夫人的態度擺明了不接受她這個媳婦,也巴望繆成載能寫封休書給她,從此與炎家一刀兩斷,難道還要她去求他別走嗎?

  “雨陽!”解慕真情急地低喊,伸手抓住她的手,“你也知道我、靖安和大哥,曾在街上過了一段不知明天在哪兒的苦日子,要不是大哥帶著我們進了炎家這個避護所,我和靖安只怕早已死在街頭上。”

  這年頭沒有父母護持的孩子,沒幾個能像她們那麼幸運,能夠遇到繆成載這麼好的義兄,雖然他不但賣了自己也將她和靖安一並賣了,但這卻是他們三人能活下去的唯一生存之道。

  他們都是不被家人重視、祝福的孩子,尤其是大哥,所以她更擔心他一回繆家便會遭遇不測。

  繆家是個龐大的家族,家族內的利益和權勢糾葛盤根錯節,雖然憑大哥的聰明才智或可抵擋一陣,但是能一開始就避免入險境不是更好嗎?

  “這些話你應該去同他說,而不是同我說。”皺起了眉頭,炎雨陽再一次重申她的立場。

  原本還好言相求的解慕真一聽到她不帶感情的拒絕,旋即變了臉色,一雙水靈大眼直勾勾地瞧著她,眼神猶如在看一個陌生人。

  望著她,解慕真搖了搖頭,眼中盡是濃濃的不諒解。明明不是冷漠的人,為何她對待大哥卻總是無情至斯?

  就因為……不愛嗎?

  “炎大小姐!”解慕真張口喚了這一聲,昔日情分全都因為炎雨陽冷然的拒絕而消失殆盡。

  炎雨陽擡眼望向她,默然無語。

  “難道在你眼中當真只瞧得見炎家,看不到一個男人的真心?若是如此,那你就真是個睜眼瞎子,瞧不見大哥為你付出了多少,你……絕對會後悔的。”

  失望痛心地說完這番話,解慕真便頭也不回地走了。

  你絕對回後悔的……絕對會後悔的……

  這句話就像是個魔咒,日日夜夜在炎雨陽的腦海裏浮現,她拒絕承認自己會後悔,可是卻忍不住地關心起繆成載的一舉一動。

  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尋著他,她的耳傾聽著他的動靜,但打從那日繆夫人率衆前來炎府到今天,他卻不曾再出現她眼前。

  想起他這陣子的糾纏,再對比現今的漠不關心,她的心為此亂得很。

  為什麼?難不成他當真想要回繆家,所以才不再在意她了嗎?

  連日來的食不下咽已經讓她的臉變得蒼白無血色,荏弱的模樣讓田娃急壞了。

  “小姐,你再多吃點吧。”田娃瞧主子手舉箸停在半空中,好一會沒動靜,顯然又神遊太虛去了。

  小姐早膳未用,午膳只喝了些湯,現在已經晚膳了,可她方才從食盒裏拿出來的東西卻一樣都沒少。

  田娃眉頭驀地又皺起,她知道再這樣下去,終有一天主子一定會病倒。

  她就說小姐對姑爺也是有情的,小姐還總不承認,如果真是無心,又何苦這樣鎮日憂心忡忡、食不下咽的呢?

  “小姐,若是你真舍不得姑爺離開,不然你去見見他吧,只要你開了口,他一定會留下來的。”

  雖然小組沒看見姑爺的付出,可炎府裏的人誰不知道姑爺最在乎的就是小姐,凡事都為小姐想在前頭,所以她深信如果是小姐親自出馬,一定可以留下姑爺的。

  “你為何這樣肯定?”

  炎雨陽不懂,為什麼每個人都認定她有留下他的本事?事實上,她與他除了徒具夫妻之名外,什麼也不是。

  甚至她還一直公然表現出對他的厭惡,這樣的她,究竟有什麼資格可以留得下他?

  “因為姑爺愛小姐啊!”田娃好理所當然的說道。在她眼裏,姑爺做任何事都想到小姐,從來不考慮自己的立場是否艱難,倒是小姐卻在兩人相處上任性得無可救藥。

作者: κυιε    時間: 2016-4-17 02:10 AM

第六章

  “怎麼連你也這麼說?”聞言,炎雨陽忍不住伸手撫著自己的額,長歎一聲,看來在每個人的眼中,她成了一個徹徹底底不識好歹的女人了。

  “本來就是啊,從小到大,哪一次夫人罰你的時候,不是姑爺偷偷替你受過?”為了證明自己所言不假,田娃還扳起了指頭,一一舉例說明。“還有,成親之後姑爺明明可以讓小姐成為他真正的妻子,但卻因為不願強迫小姐,所以甯願夜夜自己孤枕難眠。姑爺不但不怨你,還在你被夫人責打時奮不顧身地為你擋下一棍,而後又細細為你上藥,完全不顧自己的傷勢。還有……”

  “還有?”炎雨陽訝異,為什麼她看不見的他的好,旁人卻都瞧得清清楚楚,難道她真是被憤怒給蒙蔽了雙眼嗎?

  只是她也不得不承認,他對她其實……真的很好。

  以往,她總認為他的好都是演給旁人看的戲,可如今靜心一想,不禁覺得越來越奇怪。

  目光冷不防瞄到被置於幾上的琴,她想起他要送個琴給她,還得想方設法找理由,就怕她知道是他送的會不收……她也知道,他其實不需要這麼做的。

  可不需要做,他卻做了?為什麼?

  他是真的……很在乎她嗎?

  這樣的想法竄過腦海,令炎雨陽宛遭雷擊,整個人僵住,分毫動彈不得。

  如果他是真心在乎她,那麼,她這些年來的所做所為豈不可笑?

  其實,在她的心底深處,知道自己也是在乎他的,就是因為太在乎了,所以才不能容忍他對她的感情有一絲一毫的算計。

  “當然啊,你知道以姑爺現今的身價,有多少人巴望著能延攬他去做總管事嗎?”田娃擡起下巴道。

  在那些豪門大戶的眼中,眼光獨到的炎家女婿根本就是只會下金蛋的金雞母,光看那繆夫人如此不顧臉面地前來要人,就是個活生生的例子了。

  “真是這樣嗎?”炎雨陽喃喃問,望著田娃的眸光有懷疑與不解,這些事或許是田娃誇大了吧。

  “當然是這樣。”就怕自家小姐不信,田娃只差沒拍胸脯地保證,繼續說道:“前幾日我上街,還聽人家說京城高大人遣了人來,想要重金聘請咱們姑爺到他府上做事,月例分紅還隨他開價呢。”

  原來繆成載事業已經做得十分成功,這麼搶手了嗎?

  “還有,聽說不少千金小姐們也都眼巴巴希望能和姑爺成親,即使只當個偏房也沒關系……”

  田娃扳著手指,一古腦地將繆成載的豐功偉業全數出來,聽得炎雨陽心中既驚且愧,背脊甚至泛起一陣寒涼。

  如果他早已成就了這一番榮景,她又憑什麼指責他妄想攀上她這只身不由己的假風凰?

  她是多麼的自以為是啊!

  田娃那一句句對繆成載的稱贊猶如當頭棒喝,讓炎雨陽整個人都傻住了,頃刻間,她幾乎被一股排山倒海的羞愧給淹沒。

  她霍地站了起來,不再猶豫的往門口急步走去,平時炎家大小姐的優雅與莊重在這個時候全都被她拋到腦後,她滿心滿腦的只想立刻見到繆成載。

  至少,她欠他一句道歉。

  見主子倉惶離去,這回田娃倒是連攔都沒有攔,她想,小姐這回終於從牛角尖裏鑽出來了吧?

  呵呵,回頭她可要好好向姑爺討個賞,姑爺向來大方,紅包鐵定很大包。

  炎雨陽站在松林院門前,怯生生地像是個做錯事的三歲小娃,不再理直氣壯的她,竟不知自己該怎麼面對繆成載了。

  一直以來,她都以為是他負她,所以將他的好全都視若無睹,只當那是一種他心虛愧疚的彌補行為。

  可到頭來,她發現自己根本才是那個最愚蠢的人,在她還弄不清狀況的時候,他已然為她做了那麼多。

  解姐姐說的對,她真的後悔了,卻不知道會不會醒悟得太遲?

  “怎麼來了?”

  繆成載漾著一抹俊逸的笑容,終於發現傻愣愣站在院外的炎雨陽,看到她的出現,他眸中閃過一絲欣喜,不過態度卻沒了以往的熱絡。

  他淡淡揚聲招呼,然後就靜靜地凝視著她,什麼話也不說,只是等待著。

  “不請我進去坐坐嗎?”等了好半響,確定他完全沒有請她進去的意思後,炎雨陽只好硬著頭皮開口問道。

  “這兒也算得上是你的院落,何必這麼客氣?”

  她跟著微笑,眼神一黯。他臉上依然是俊逸的朗笑,以前她總覺得好刺眼,此刻卻只感到很疏離。

  為什麼?是因為他不再像從前那樣主動關懷她了嗎?

  一陣驚慌驀地湧上心頭,她覺得他的疏離,代表著他即將遠去。

  心中驚疑不定,她慢慢地跟在他身後進屋,整個人顯得郁郁寡歡。

  見她緩慢步行,他也不催促,逕自率先進屋,並且替她斟了一杯茶水。

  她總算踏進了門檻,卻是直勾勾地望著他,這是自兩人三年前那一回談話之後,她頭一次這麼認真地瞧著他。

  她瞧著他的眉、瞧著他的眼,再望向他那有棱有角的薄唇,發現原來這一切自己並不陌生。

  即便這幾年她故意不看他、不理會他,他的臉龐卻早已在多年前就深深烙印在她的腦海,不曾或忘。

  “你來得正好,我也有事找你。”他望著她說,眼神不再有任何波濤,有的只有令人心驚的平靜。

  好陌生的眼神……看見這樣的他,炎雨陽的心驀然往下沉,心中泛起強烈的不安,快速向四肢百骸蔓延。

  “我……”她張口欲言,卻不知道從何開始,這些年的隔閡,讓她竟無法在他面前暢所欲言了。“你的傷好些了嗎?”最後,她滿腹求和的言語只能化作一句不輕不重的關心。

  繆成載笑道:“好多了,早不礙事。”

  之前傷成那樣,本來就是他一手計劃的,如今他不想再裝了,因此只要勤於上藥和喝藥自然好得非常快,他這副在街上打滾過的身體並沒有那麼虛弱。

  “你來,只是特地關心我的傷勢?”他盯著她再問。

  太熟悉她的一切,所以此時她臉上的猶豫與驚惶皆落入他幽深的眸底,想來這丫頭大概已清楚自己感情的歸向。

  只是很可惜,他現在無法回應她,因為他還有更重要的事得去處理。

  打從那日繆夫人來過後,他就費了一番心思去打探,這才知道原來現在的繆家早已如風中殘燭,搖搖欲墜,甚至不需他出手,不用太多時日它自己就會敗亡。

  然而,這並不是重點,繆成載更擔心的是一旦繆夫人被逼急了,絕對會不擇手段地將炎雨陽當成箭靶,或是威脅他的利器。

  而正因不容她有一丁點的閃失,也深恐護她不周全,所以他已經決定了離去。

  “我……有話跟你說。”炎雨陽深吸口氣道。

  她該對他說對不起,更該低聲下氣地求他原諒她的任性與無知,她居然傻得完全無視他的付出,一逕認定他另有所圖。

  要不是最近發生一連串的事情,讓她徹底驚酲,她不會察覺自己變成了個多麼殘忍無情的人。

  有所圖又如何?他就算在圖謀自己想要的東西時,也沒有傷害她一絲一毫,更不曾破壞炎家的利益,反而全力護衛著她、幫助炎家,讓她過著安逸的日子。

  說到底,欠的人是她啊!

  “說吧。”他耐性十足,一副洗耳恭聽的模樣。

  “我……我……”她該怎麼說呢?她的腦袋、她的心此刻都亂糟糟的,千言萬語恕況卻找不到一個開頭。

  “既然你說不出口,不如就換我先說吧。”瞧她為難的模樣,繆成載一如以往地為她解了圍。

  “好,你要跟我說什麼?”炎雨陽對他投以感激的一瞥,心更暖了。

  以前只曉得仇視他,如今她才知自己錯得離譜,沒想到如今他竟還願意處處為她著想,她的心頓時掀起一股喜悅之情。

  他靜靜看著她好一會兒,眼神一如往常般專注,可她卻覺得有什麼地方不一樣了。

  “這個給你。”終於,他慢條斯理地伸手入懷,抽出了一封信然後交給她。

  不解地接過了信,她並不急著打開,反而朝他問道:“這是什麼?”

  “你一直想要的東西。”

  她一聽,心倏然一緊,冷意驀地從腳底開始往上爬,握著信的手顫抖著,甚至連想要打開的念頭都沒有。

  他……想放棄了嗎?

  果真如衆人所憂心的,他打算回到繆家、繼承繆家的一切?

  “不打開來看看?”見她久久沒有動作只是發著呆,他只好開口提醒。

  “我……不想看。”她心慌亂的狂跳著,即使努力隱忍,一抹淚光還是忍不住地浮現。

  她深吸一口氣,試圖穩住自己的心緒,可惜所有的努力都是徒勞無功,心頭的恐懼還是牢牢地攫住她。

  “信,我等會再瞧,我想先說完我要說的話。”害怕自己再也沒有機會說出想要說的,她力持鎮定,急忙表示。

  “好,你說吧。”

  “繆哥……對不起。”

  再多的話語也比不過一句真心的抱歉,炎雨陽開門見山的三個字,換來了繆成載的挑眉不解。

  她難得破天荒主動來找他,而且還開口說對不起?

  以往那些對他的敵視與憎惡呢?發生了何事令她有這麼大的轉變?

  但對於她的異樣,他選擇不動聲色,先安靜的聽她說。

  “我知道是我不該誤解你,將你的好心全都當成驢肝肺……”懊悔的眼淚終於一顆顆墜下,炎雨陽一邊認錯一邊哭得像個孩子。

  見狀,繆成載想也沒想的起身來到她身邊,一把將她摟進懷裏,厚實的手掌在她哭得一抽一抽的背脊上輕撫著。

  “噓……沒事了。”他輕聲安慰,一切仿佛回到了最初。

  在他懷裏抽噎許久後,她不安的心漸漸平靜,繆哥終究是繆哥,半點也舍不得她難過,以前她怎麼就偏偏鬼遮眼、看不見他的體貼呢?

  她突然擡頭,可憐兮兮地望著他,一顆晶瑩的淚珠還掛在眼角,誠心誠意地開口祈求他原諒。

  “繆哥,你能原諒我嗎?”

  幾乎是毫不猶豫地,繆成載點了點頭,臉上依然是那抹令人心安的淺笑。

  “太好了!”炎雨陽放下心中大石,開心得只想轉圈圈,纖手一伸抱住了他,這種實在擁有的感覺徹底溫暖了她的心。

  還好……還好來得及,雖然她這三年太過固執傷害了他,至少還來得及挽救。

  他沒有因此不理她,反而還大方地將她摟在懷中,胸懷倒是比她這個小心眼的人強上太多了。

  狂喜過後,她悄悄擡起頭,羞澀地輕喊,“夫君……”這是第一次,她真心認定他是自己的夫君,喊起來除了幾分羞怯,幸好沒有太多的別扭。

  “嗯。”然而他卻只是平靜地低應了聲,一點也沒有誤會冰釋的喜悅。

  至此,炎雨陽總算發覺有些不對勁,他的神情好冷淡,完全沒有興奮欣喜的感覺。

  “夫君,你怎麼了?”一回生、二回熟,這次她喊得更順口了。

  “你為什麼不說話?”靠在偉岸的胸膛上,聆聽著他沉穩的心跳,她也發現他異常的靜默。

  “我想,你該瞧瞧我給你的信了。”他的聲調依舊冷靜,並沒有因為她的示好添上一點熱度。

  直覺的,炎雨陽知道信裏頭的東西是她此刻最不想要的,所以她瞪著信,有些慌亂的說道:“等等,我回去再看。”

  其實她不想看,一點也不想,雖然他方才還是大方地擁她入懷,可模樣卻沒有半絲該有的激動與狂喜。

  光是這點改變,便足以讓她提心吊膽,無助和恐懼深深地包圍住她。

  “現在看吧。”他堅持。

  這麼長久的糾纏,是該做個了斷了。

  “我……我真的不想。”她語氣已幾近求情了,柔弱哀求的模樣,相信任何人見了都無法不心軟。

  偏偏繆成載卻像沒瞧見似的疊聲催促著,“快打開吧,咱們之間我追你跑了這麼久,是時候還你自由了。”

  他淡淡地挑明,見她仍不肯動手拆信,他索性將信從她手中抽回來,然後自己撕去了封緘,將裏頭的東西攤在她眼前——

  當“放妻書”三個字大刺刺地呈現在眼前時,炎雨陽的淚頓時宛若雨下。

  真的太遲了嗎?

  她揚首,想要這樣問他,可是喉頭的幹澀卻讓她說不出一個字來。

  “這是你夢寐以求的東西,如今我給你了。”雖然他們拜過天地,可卻不曾真正圓房,因此他是“放妻”而非“休妻”。這樣一來,之後對她指指點點的人應該會少上許多。

  這已經是他能為她做的最好安排了。

  那張放妻書,炎雨陽連碰都不敢碰一下,她只是怔怔地望著,心仿佛硬生生地被人撕裂。

  在昨日以前,若是得到這張放妻書,她八成會欣喜若狂,可如今她知道自己錯了,大錯特錯、錯得離譜,這張放妻書無疑是對她最大的諷刺。

  “這個我不要了!”她擡起頭,像個耍賴的小娃般對他說。

  “這不是你一心所求的嗎?”他含笑反問,像是沒將她的心傷看在眼裏。

  “以前是,現在不是了。”為求他收回這一紙放妻書,她誠實的說道。

  “但現在……這卻是我最希冀的。”放了她,也放了自己。

  “你……”他的話教她心頭亂紛紛,一堆話想要說,可卻沒一句能完整吐出來。

  看出他態度堅決,她也急了。

  “我、我知道我做錯很多事,但你難道不能給我一個機會嗎?我今天才發現,自己其實是愛你的。”

  聽到她親口言愛,一抹精光驀地閃過繆成載的黑眸,只是隨即被他掩去。

  可惜計劃已無法回頭,他仍舊選擇撇下最心愛的她。

  “一切,已經來不及了。”

  回到繆家,是繆成載誓在必行的事,自從他打聽清楚繆夫人的意圖後,便知道若是自己不回去,炎家絕對會枉受牽連。

  如果他不入虎穴,炎家人不只怕難有安甯的一日,因此給炎雨陽放妻書,也是為了保證她的安全。

  畢竟此時在繆夫人眼裏,她就是一顆擋路的大石,一如當年的他娘和他,他相信那女人絕對會如法炮制,無所不用其極地除去所有阻礙。

  而他萬萬不能讓這種事情發生,所以即使她淚眼婆娑,他還是只能硬起心腸,將她驅離。

  “繆成載,你這個該死的男人!”

  一聲冷喝破空響起,緊接而來的是一陣不由分說的拳打腳踢,雖然繆成載不是省油的燈,但依炎海任這種沒頭沒腦的打法,再加上炎家下任繼位者炎妙槐那種在旁不時的偷襲,繆成載俊逸的臉龐還是不可避免地挨了好幾拳。

  嘖,還真疼!

  繆成載千算萬算,就是漏算了眼前這兩個男人。

  倒不是他想得不周全,而是他沒料到這人平日和炎雨陽相處冷淡,仿佛只有在歲末圍爐時才會一起吃頓飯,他以為他們不會在乎,沒想到其實很關心自己的妹妹。

  他原本不打算還手,無奈炎家兩兄弟越打越上癮,他知道若再不反擊,這場架只怕最後會令自己站都站不起來。

  他猛地出拳,重重在炎海任的頰上揮下,換來了對方一聲惡狠狠的詛咒。

  “可惡!”

  雖然雙拳難敵四手,但他也沒讓他們占多少上風,一陣混戰後,屋裏頭的桌椅茶壺連同牆上的擺飾,全都成了地上一堆破碎的廢物。

  繆成載臉上掛了彩,戰績看起來還是領先,再朝炎妙槐補上一記重拳後,他跟著冷喝一聲,終於讓兩個護妹心切的男人稍稍冷靜了些。

  “打夠了嗎?”他稍微喘著氣問。

  “當然不夠,怎麼會夠?”忍著身上的疼痛,炎海任一向嘻笑的臉上意外沒有半點笑意,只剩一片怒氣。

  虧他平日待繆成載不薄,誰知這家夥竟為了要回去做繆家的主人,撒手想拋棄新婚妻,害得妹妹雨陽傷心得哭不停,眼兒腫得比核桃還要大上了幾倍。

  想到妹妹梨花帶淚的模樣,炎海任就忍不住手癢,一拳又要揮去,可他的鐵拳卻被繆成載半途攔截,握了個正著。

  “放手!”像這種負心漢,炎海任連被他碰到都覺得惡心。

  “我會放手,但你們得先冷靜聽我說。”方才不經意也被揍了幾拳,繆成載疼得咬牙切齒,卻仍不忘趕緊搶白。

  “我不想再聽你的廢話。”炎海任不屑地冷哼。那張放妻書是他和大哥親眼瞧見的,這家夥都已經把事給做絕了,還有臉多說什麼?

  他氣不過地掄起另一隻手,使盡吃奶的力量就要朝繆成載腹部揮去,倒是向來老謀深算的炎妙槐靜下了心瞧出些許端倪,出手阻止了弟弟的沖動。

  “慢著,咱們就聽聽他有什麼好說的。”雙手環胸好整以暇的等著,炎妙槐不愧是見過大風大浪的炎家長子,才不過一會時間已不見剛剛的氣憤,恢複一貫的冷靜。

  “大哥,這家夥為了富貴拋下咱們妹子,你還要聽他說?”一拳落入敵手,一拳沒入兄長手中,炎海任就算還想揍人也無計可施,只能憤憤不平的低吼。

  “既然他有話想說就讓他說,免得人家說咱們未審先入罪於他。”

  “就算是又怎樣?他給雨陽放妻書是事實!雨陽以前雖然誤會他,可現在她想清楚,也決定和他好好過一輩子了,他憑什麼還這樣傷害雨陽?”

  “我給她放妻書,是想保她安全。”在這一陣混亂中,繆成載逮著了時機急忙開口。

  “我聽你在放屁!”炎海任氣極,雖不是休離而是放妻,但對女人來說也是莫大的傷害,虧他還有臉說得這樣理直氣壯。

  “我說的是真的。”盡管自己耳朵被吼得生疼,今日繆成載倒對這兩兄弟的護妹之情另眼相看了。

  這樣也好,原本他還擔心炎雨陽沒了自己的照顧會出什麼事端,如今瞧他們兄弟的表現,他的心像是吃了一顆定心丸。

  “事實上,就算你們不來找我,我也會去找你們。”要對付繆家那種龐大的勢力,光靠他一人單槍匹馬只怕是做不到,所以他得找人當幫手。

  眸光望向一直冷眼瞧著他的炎妙槐,他忽爾開口對他說道:“其實,你一直擔心我會謀奪你們炎家的家産吧?”

  面對這個詢問,炎妙槐毫不猶豫地點頭。

  從他被選進炎家大宅做長子的那一刻,他就知道自己身上背負著什麼樣的責任。

  他必須用生命護衛著炎家,保炎家所有的人一世安康。

  因此,即便繆成載表現得可圈可點,但他對這人始終存有一份戒心,從來不曾試圖親近對方。

  “我不會,就算我要,也是要繆家的家産。”繆成載首度表示。

  他一向知道自己要的是什麼,炎家於他有恩,他再怎樣也不可能狼心狗肺的反咬炎家一口,更何況,這裏還有一個他深愛的人兒。

  “口說無憑。”單憑這樣的一句話,無法說服向來深謀遠慮的炎妙槐,他定定望著繆成載,想看出當中有無虛僞的成分。

  但是沒有,無論他怎麼打量,繆成載臉上神情始終一片坦蕩,再無其它。

  他心裏開始有點相信繆成載是有苦衷,卻還有些疑點必須弄清楚。

  “那你要同雨陽和離,這件事又怎麼說?”

  “我想你們都很清楚,我是怎麼來到炎家的吧?”繆成載拋出這個問題。

  當年他一個才丁點大的孩童被人無情地扔到街上,任由他自生自滅,這是炎家少部分人知情已久的事,亦由此可見繆夫人的狠毒不是一般。

  “你們以為恨我入骨的大娘為何會來尋我?那是因為她想讓我和十七公主成親,好靠著皇室的力量讓繆家産業起死回生。”

  雖然氣怒,炎家兩兄弟倒也不是笨人,一點就通。

  “所以你這麼做,是因為想要保護雨陽?”炎海任不確定地問。

  “是的,這一回我已不是稚齡小娃,自然不可能再任她傷害任何一個對我而言重要的人。”

  “那你打算怎麼做?”

  炎妙槐和炎海任心中的疑慮及怒火,在繆成載的誠懇解釋中一點一滴消逝,三人靜下心來商討大計,眼中取而代之的是一抹蓄勢待發的精光。

  膽敢意圖傷害他們炎家的人是嗎?

  那麼,繆夫人那個老太婆最好做足了心理準備。

  屈膝,跪下。

  繆成載仰望案上的祖先牌位,伸手接過三炷清香,莊嚴而鄭重地朝著牌位叩了三叩首。

  起身將手中白煙裊裊的清香交給身旁等候的管事,他認祖歸宗的儀式已經完成。

  一個他二十幾年沒再見過的男人,正老淚縱橫地看著他。

  “孩子,你終於願意回來了……”

  打從知道自己的兒子沒死後,繆老爺就日也盼、夜也盼,終於盼著了這塊心頭肉回來,他怎能不激動?

  “爹。”繆成載猶豫了會,終究啓口輕喊,只是冷靜的語氣裏全然沒有半分見到父親的喜悅。

  他回來,不過是為了保護所愛,對於父親的記憶本就模糊,更早在幾年生活的苦痛中給消磨得一幹二淨。

  事實上,他心裏多少也是怪父親的,畢竟若非爹如此縱容大娘,他娘又怎麼會年紀輕輕就魂歸離恨天,而他又何需流落街頭?

  “回來就好、回來就好。”兒子的疏離,繆老爺瞧在眼底,但他已沒有盡到養育之責,又怎麼忍心責難兒子?

  “是啊,回來就好。我已讓管家替你打理了一座舒適的院落,還備齊供你差遺的下人,你盡管安心住下吧。”

  “那就多謝繆夫人了。”繆成載連句“大娘”都不喊,面對這個與自己有殺母之仇的女人,他面無表情,語氣冷漠。

  他態度如此輕慢,若是換了從前,鐵定會讓繆夫人火冒三丈,可今日她卻意外地討好著他,一張總是闆著的臉孔甚至還堆滿了笑容。

  她穿金戴銀的手一伸,想握住他的手,見他沒拒絕,她便順埋成章地輕拍他的手背說話,有如慈母一般。

  “今兒個我已讓人備好了酒席,要為你好好的接風。晚上你早點體息,明早咱們家還有貴客來訪。”

  “什麼貴客?”他故意問,沒想到這女人已急得如熱鍋上的螞蟻,連一丁點的時間也不願等待。

  好吧,這也不錯,反正他正想快刀斬亂麻。

  雖然繆家大院不知比炎家大了多少倍,但他人一走進來心裏就不舒坦,再多待一陣子,他怕自己遲早會忍不住拆了這屋子。

  “呃?還不就是我的表侄女嘛。”

  “你的表侄女……不就是公主?”他故作訝異地反問。

  繆夫人的表妹早年就入宮,成了皇上的寵妃,所以她這位表侄女自然是個尊貴不凡的玉人兒。

  “是啊。”繆夫人臉上再次堆起一抹笑,可笑意總到達不了她的眼底。

  若非如今繆成載是重振繆家的唯一希望,她犯得著這麼辛苦掩藏心中的厭惡,笑臉以對嗎?

  “喔?那她來做什麼?”

  “是這樣的,大娘挺久沒見到這個表侄女了,所以邀她來家裏玩玩,不過人家還特地指名要見你呢。”說到這裏,繆夫人就有些喜上眉梢,只要繆家能攀上這位公主做皇親,頹敗的家業就能起死回生了,因此她說什麼也要把握這個機會。

  “見我?”反手指了指自己,繆成載面露詫異,仿佛完全不知自己的名聲已經飄進深宮內苑。

  “是,大娘聽文宜公主說她有回微服出宮時,因緣際會見過你一面,對你早已傾心。”

  “原來繆夫人是覺得我賣身一次還不夠,得賣身第二次才行?”繆成載冷言冷語的調調,頓時氣白了繆夫人一張臉。

  “繆成載,你這孩子怎麼這麼說話呢?”

作者: κυιε    時間: 2016-4-17 02:14 AM

第七章

  “不然你覺得我該怎麼說?”看來他得到的消息沒有錯,她的確想要借著和皇室的聯姻來保住繆家命脈。

  “你……”繆夫人瞪著他,原以為他再怎樣也會看在她是長輩的分上給她留一點面子,誰知道他竟如此不留情面地出言調侃。

  他明明就已休離了炎雨陽,明擺著自己也是個趨炎附勢之徒,何必還來故作清高?

  這麼一想,她便又覺得現在的他之所以不配合,應該只是想給她個下馬威,也就只好暫時忍耐。

  這幾日,他堅持與炎家大小姐和離的消息已傳遍京城大街小巷,她自然也有耳聞,所以更覺得要操弄他對她來說是易如反掌,畢竟她不過動了動嘴吧,他還不是就全數照辦。

  如果她猜的沒錯,他應該早就不想寄人籬下,想要自己成為一方霸主,是故正好借由這件事對繆家輸誠,以待他日執掌大權。

  “大娘也是為你好,你知道大娘是費了多大的苦心才能牽成這條線嗎?如若這門親事能成,那麼無論對你或對繆家,都是如虎添翼啊。”

  “那你有沒有想過,如果我真如虎添翼,繆家……還能在你的掌握中嗎?”臉上掛著笑,繆成載輕聲問道,話裏沒有一絲威脅,偏偏讓人聽了心裏發毛。

  繆夫人一驚,神色微微心虛。

  這男人究竟……對當年的事還記得多少?

  想那時他被她派人拐帶離家時,只有三、四歲的年紀,幼年之事只怕現在早就全忘了,縱使有,應該也記得不多了。

  就因為認定是這樣,所以她才會大著膽子讓他回來。

  “大娘老了,還能掌權多久?我這一生僅得一兒,偏偏他不成材,年紀輕輕便死於逞兇鬥狠中。現在咱們兩老和繆家全都只能指望你了,你為繆家做點事,將來這些家業還不都屬於你?”

  雖被他那番話搞得心驚膽顫,可繆夫人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如今只能硬著頭皮豁出去,就算是飲鴆止渴,也求先過了眼前這關再說。

  否則若一個月後再無任何的金援,繆家這個只剩生殼的家族就會在一夕之間頃倒,這步險棋她非走不可。

  望著極力不露出惶恐臉色的繆夫人,繆成載冷冷地一勾唇,若非怕她為了達成自己的目的而傷害炎雨陽,他才懶得待在這裏。

  如果她真以為他是個可以任她耍弄的男人,那麼她就大錯特錯了。

  “繆夫人說的是。我娘她死得早,你就像我娘一樣,一旦我在繆家掌了權,又怎會忘記你的大恩大德呢?”

  繆成載似真還假的說道,態度一會疏離、一會熱絡,弄得繆夫人無法分辨真假,坐立難安了起來。

  她這麼做……真是對的嗎?

  會不會引狼入了室而不自知?

  不離也得離了……

  淚眼婆娑地盯著眼前那張放妻書,炎雨陽萬萬不敢相信,繆成載真的鐵了心不要這段姻緣。

  他絕情至極的話語幾乎日夜在她耳畔回響,讓她日不能食、夜不能寐,自他離開炎家不過幾日光景,她人已經消瘦許多。

  因為她始終得不到一個答案,不懂為何才幾日的時間,他就從原本死命地纏著她,變成那般的冷漠疏離。

  難不成……真是因為繆家傳聞中富可敵國的家業?

  思及此,她驀地重重賞了自個兒一顆爆栗,手勁之大毫不留情。

  她發過誓了,不再誤會他是個為了錢財出賣自己的男人,就算全天下的人都誤會他,她也不容許自己再犯和以前同樣的錯誤。

  那,究竟是什麼原因,讓他甘願成為世人口中的陳世美,也要與她和離呢?

  “可惡透了,原來姑爺真是那種人,枉費我都在小姐面前為他說話,結果他卻不是個好東西……”

  田姓氣憤難平的聲音由門外傳入,本來沉浸在自己思緒裏的炎雨陽回過神,聽到她那陣咕噥,冷不防出聲問道:“繆哥怎麼了?”

  田娃一時不察,一古腦的將今日上街時所見所聞全都說了出來。

  “今兒個我上街,正好經過繆家在京城的別院,那大宅好不熱鬧,門前車水馬龍的,仿佛在辦什麼喜事……”

  事關繆成載,炎雨陽一直靜靜的聽著,想得到多一點他的消息。

  “結果你知道嗎?我隨手捉了個路人,一問之下才曉得今天繆家有貴客臨門,是十七公主大駕光臨。”

  “繆家有客上門,就值得你那麼生氣?”悶悶不快了許多天,炎雨陽臉上難得有些許笑容,這個田娃也未免義憤填膺過了頭。

  “繆家一向與皇室交好,總是喜歡沾親帶故,就算有公主去他家作客那也沒什麼。”

  “若單純只是作客,那當然沒什麼,可如果那個公主是妄想姑爺,那還不教人生氣嗎?”田娃氣憤不已,語氣幾乎可以用咬牙切齒來形容了。

  “你說什麼?”聽到這話,炎雨陽很吃驚,一雙水眸震愕地望著田娃。

  “呃……小姐……我沒說什麼啊,我是說今兒個街上好熱鬧……”田娃終於發現自己多嘴闖了禍,開始支吾起來,想要含糊帶過。

  可惜這種欲蓋彌彰的說法炎雨陽當然不相信,她俏臉一沉,難得嚴肅地對著田娃喝道:“說實話!”

  “可是……”這話能說嗎?要是小姐知道姑爺之所以逼她和離,全是因為想要做駙馬爺,不知還要傷心成什麼樣子呢!

  “說!”炎雨陽堅持地低喝,表面不慌不亂,實際上心頭卻已揪了幾十個結,快要讓她喘不過氣。

  “我是聽說……聽說……那十七公主之所以出宮,是想挑選駙馬爺,而她最想要的人選就是……就是……咱們姑爺。”眼見拗不過主子,田娃只好硬著頭皮招了。“城裏大家都在傳言,說姑爺和小姐和離,全是因為想要和十七公主成親。”

  “那是絕對不可能的!”初時的慌亂與不安散去後,炎雨陽靜下心情,望著仍然氣憤的田姓,語氣篤定地說道。

  “小姐為什麼覺得不可能?”

  “因為他是繆成載。”

  從前她不懂,現在她已明白他是一個何其驕傲的男人,他可以為達目的不擇手段,但他絕不會欺騙。

  其實她很清楚,如果當初她質問他時,他願意費心編個謊哄哄她,那麼以她那時對他全心的仰賴,肯定會毫不懷疑地接受他的說法,也就不會造成後來三年的疏離。偏偏他不願意說謊,即使心中目的稱不上光明磊落,卻也不屑用欺騙的手段。

  像他這樣的男人,肯定驕傲得不容自己做出負心的事情來。

  “可是姑爺他明明這麼做了,不但逼得小姐與他和離,甚至還忙不疊地回去繆家,這一切都是發生在眼前的事實啊!”田娃不平的嚷著。

  原本她很高興小姐終於想通了,願意和姑爺好好過日子,但若早知如此,她倒還甯願小姐不曾想通過,也就不會有後來的傷心。這幾日小姐的消瘦憔悴,她可都是瞧在眼底。

  “他會這麼做,必定有他的理由。”經過了三天的思考,炎雨陽逐漸拂去心頭的不安與不解,決定相信他。

  而且這一回,她不要再傻傻待在這兒等待了,如果他有他的計劃,那麼她也一定要參與其中。

  “小姐……”田娃覺得主子傻,還要說些什麼,但一見她臉上那種堅定的神情,到嘴的話又全都吞了下去。

  其實前幾日,她很怕被姑爺拋下的小姐會想不開,好不容易現在小姐終於打起精神來了,不管原因為何,她又怎麼忍心再潑小姐冷水呢?

  況且她又何嘗不希望姑爺這麼做,是真的有苦衷?

  “嘖,今日大小姐怎麼有心情紆尊降貴地來瞧咱們姐妹倆,還真讓寒舍蓬華生輝呢。”

  童靖安的性子一向直白,總是有什麼說什麼,和解慕真的溫柔婉約完全不同。

  所以,盡管解慕真直扯著她的衣袖,要她少說兩句挖苦的話,她照樣理都不理地繼續道:“可惜咱們這兒屋子小,供不了你這尊大佛,我勸你還是快快回自己的地方吧。”

  “不,這兒小歸小,布置得倒也雅緻,我很喜歡。”

  仿佛沒聽見童靖安的那些酸言酸語,炎雨陽泰然自若地落坐,還自己主動斟了一杯茶,顯然不打算立刻走人。

  “你到底來做什麼?我不想與你這個沒心少肺的女人多說一句話。”

  既然拐彎抹角地諷刺趕不走人,童靖安索性更直接表達自己的不歡迎,敢輕視大哥就等於輕視她們姐妹倆,對於這樣自命高尚的人,她們不需要給她什麼好臉色。

  雖然是沒有血緣關系的異姓兄妹,可在她們兩姐妹心中,沒有任何人比繆成載這位大哥更值得敬重。

  也因為認定了炎雨陽錯待大哥,她們對她自然有著深深的不諒解。

  “我來,是希望你們能夠幫助我,我想見他一面。”炎雨陽面容平靜,一點也不因童靖安的話而生氣。

  她很清楚,對方這一切不友善,都是她自找的。

  “你想見大哥?”

  “是的。”

  “為什麼?”以前是迫不及待逃開,能有多遠就閃多遠,如今竟主動想要接近,她的轉變令她們不解。

  炎雨陽苦笑道:“因為……我不想他再為我而委屈了自己。”

  昨夜她越想越不對,終因無法成眠而去找了向來與繆成載親近的二哥,想問出什麼端倪,無奈二哥的嘴卻閉得比蚌殼還要緊。

  幸好在她氣悶回房時,巧遇一向與繆成載相處淡漠的大哥,大哥將事情都說了,她這才了解一切的緣由。

  果然一如她所料,那個笨男人又傻得想犧牲自己,甯願親身入虎穴也不願讓她受到絲毫的委屈,只想保她安全……

  想到這裏,她就心疼又著急,因此天沒亮就起了身,想半天卻無計可施,最後只能前來尋求童靖安和解慕真的協助。

  他太小看她對他的感情了,當真以為將她推得遠遠的,她就能平安快樂地繼續當她的炎家大小姐嗎?

  “哼!你也把自己想得太重要了吧?”聞言,童靖安不悅地冷哼一聲。大哥早已與她和離,現在兩人再無瓜葛,她憑什麼以為大哥是為了她才入虎穴?

  “這是我大哥親口告訴我的,因為如今繆家的家業只剩一個空殼子撐著,所以繆夫人才會將腦筋動到繆成載頭上,希望靠他促成與皇室的聯姻,好獲得皇家在金錢上的救援。”

  “這怎麼可能?”盡管炎雨陽說得信誓旦旦,童靖安還是不信。

  她知道大哥一向對炎雨陽癡情,怎奈真心總是付諸流水,後來大哥主動把婚事和離,她因此十分慶幸他終於想開了,如今炎雨陽竟又大言不慚說出這番往自己臉上貼金的話,她自然怎麼也不肯相信。

  眼見童靖安半點不信自己的話,炎雨陽心一急,眼眶也開始泛紅了。

  “雨陽,不如你慢慢說,先讓我們知道那是什麼情況。”倒是解慕真輕蹙眉頭,憂心卻仍理智地說道。

  那日她會去找炎雨陽,想要這小嫂子勸勸大哥不要回繆家,就是因為她隱約覺得整件事情有些不對勁,偏偏那時炎雨陽並不肯插手,灰心的她於是憤怒地拂袖而去。

  如今,炎雨陽意外親自登門,說的也是這件事,再瞧她眸中那遮掩不住的心焦,顯然有些事情她們是真的不知道。

  “何必聽她說,這個缺心少肺的女人對大哥哪會有什麼好心思?”一聽解慕真竟似有些相信炎雨陽的來意,童靖安連忙揚聲想要阻止。

  三年來這女人對大哥的冷血絕情,她都瞧在眼裏,所以光憑幾據話就要她諒解,不可能。

  “我知道,現在才告訴你們其實我很在意他,你們或許不會相信,可是我只能說,我是真的關心他的安危。”

  雖說現在繆夫人有求於他,不至於對他施加歹毒的手段,可那宅子裏的其它人還有繆氏的親族呢?

  她相信,這其中必定有許多人不樂見他回去繼承家業,他的處境有多艱險,可想而知。

  她心焦難耐,很想幫助他卻苦無辦法,如今總算能體會被人拒於千裏之外是什麼滋味,也終於懂得他是用著什麼樣的心思在愛她。

  想到他默默為她所做的一切,她一顆心再次緊緊地揪疼,真心的擔憂溢於言表。

  “你……真的想通了嗎?”解慕真向來善於察言觀色,即使只是細微的小變化,她都依然能察覺出來。瞧著炎雨陽那一臉憂心的樣子,她相信這絕對是出自於真心。

  “對。”

  “那你想怎麼做?”

  “我要去繆府見他一面。”

  解慕真聽了,柳眉驀地一皺。如果事情真如炎雨陽所言,那麼這會她只怕早就成了繆夫人的眼中釘、肉中刺,冒然前去繆家,要是讓手段兇殘的繆夫人瞧見了,只怕她安危堪憂。

  況且若她說的話盡皆屬實,那麼便代表大哥將她看得比自己的命還重要,她們又怎能眼睜睜地看著一個對大哥萬分重要的人兒去冒險?

  “不行。”解慕真搖了搖頭,對於如此冒險的計劃不甚贊同。

  “你不願幫我嗎?”炎雨陽問。知道了事實卻又什麼都不能做,這種滋味太折磨人了。

  無論如何,她都要讓繆成載知道他並不孤單,就算那得要她冒著生命危險,她也不在乎。

  “慕真,你幹麼要幫她?你忘了她以前是怎麼對待大哥的嗎?”瞧眼前兩個人似乎有了共識,被晾在一旁的童靖安忍不住氣憤地說道。

  每次只要一想到大哥一片真心被這女人扔在地上踩踏,她心中那股氣就怎麼也不能平息。

  “我記得。”她怎麼會忘呢?“可正因忘不掉,所以我才要幫她。這不是因為我原涼她了,而是我希望大哥能得到他想要的幸福……你和我,不也都這麼企盼著?”

  “這……”童靖安語塞了。

  是啊,只要大哥能幸福,其它什麼都不重要了。若是要她眼睜睜看大哥為炎雨陽再次賣了自己,那麼她一定會恨死自己的無用。

  想到這裏,她心中的不平漸漸消彌,又狠瞪了炎雨陽一眼,終究還是屈服了。

  “我警告你,如果這回你又錯待大哥,我絕對不會放過你。”

  “你們放心吧,如果真是這樣,連我都不會原諒自己。”知道已經得到了她們的認同與幫助,炎雨陽消瘦的臉龐上終於有了笑容。

  這回,她不要再留在原地等待他的守護,她要站在他的身旁,支持著他。

  是眼花了吧?

  當那化成灰他都認得的嬌小身影映入眼簾時,原本氣定神閑的繆成載也忍不住傻了。

  他擡手,略微遲疑地揉了揉眼,心裏努力說服自己,眼前的人兒是因為他思念至深才出現的幻影。

  可偏偏無論他怎麼揉眼,她依然站在他的房裏巧笑俯兮地望著他。

  雖然臉上抹了一層灰,也少了平日精緻的妝容,但是她的笑還是一樣能夠扯動他的心……

  該死的!她怎麼會在這兒?

  一旦確定眼前的人兒就是她後,一股氣急敗壞的心情便占據了他思緒,想也沒想地,他驀地一陣爆吼,“該死!你為什麼會在這兒?”

  “少爺萬福金安。”

  一身丫鬟打扮的炎雨陽,像是沒發現他臉上的錯愕與怒意,柔笑地朝他行了個周到萬分的禮。

  “我問你怎麼在這兒?”忍住想要將她按在膝頭痛打一頓屁股的沖動,繆成載再次咬牙問道。

  “我是來伺候少爺的啊。”睜著水亮的眼兒,炎雨陽幾近貪婪地望著許久不見的他。

  變了裝、易了容,再塞些銀兩,她就這麼進了繆家。

  這主意出自她的好友馮水燕,而協助她行動的,自然就是原本很惱她的童靖安和解慕真。

  四個女人聯手,她成功騙過了不曾見過她的繆家老管家,入了繆府為婢。

  雖然不過是個最低下的竈房婢女,可這樣正好,因為那些自認高高在上的繆家人,誰會注意一個成天烏漆抹黑的竈下婢呢?

  而且既然已經入了府,她想要避人耳目地溜到他身邊,就不再是什麼難事了。

  “你……”額上青筋狂跳著,她的出現讓向來習慣將一切都掌握在手中的繆成載簡直快瘋了。

  繆家是什麼地方?說是龍潭虎穴或許太過,但也絕非安全之地,因為他才回來不過半個月的時間,就已被狙擊了不下三次,顯然除了繆夫人對他有所求之外,族裏更多的是想要置他於死地的人。

  她不該來的,她應該恨他入骨才對,畢竟當初為了讓她安穩地待在炎家繼續過著大小姐的生活,他可是費盡了心思,不但逼她收下放妻書,還故意無視她遲來的感情。

  “你到底來這裏做什麼?”他走近她,咬牙再問,瞪著她的目光似是要將她生吞活剝般的恐怖,可惜炎雨陽一點也不害怕,語氣輕快地回道:“你來這兒做什麼,我就來這裏做什麼。”

  終於見著了面,久違的思念讓她忍不住上上下下地打量著他,突然間,她眉頭一皺,朝著他走去。

  “你受傷了!”她語氣心疼地說,探手撫著他額際傷口的動作既輕且柔。

  “不過是一點小傷罷了,沒事。”繆成載不想她擔心,輕描淡寫帶過,沒說這是自己為躲避殺手造成的擦傷。

  他知道自己應該繼續發怒,甚至用最快的速度將她扔出繆家,像她這樣柔弱的女子只適合嬌養在炎家,他不要她為他冒著生命的危險待在這裏。

  尤其十七公主已在繆府作客數日,繆夫人正在使盡渾身解數想要將他們兩人用最快的速度湊成一對,如果讓她發現雨陽混進了府裏,怎麼可能不急忙鏟除橫在面前的阻礙?

  只是望著她、被她那柔軟的掌心一碰,他的怒氣就消了一半。

  “還疼嗎?”

  再聽她這麼溫柔的關心,他無奈地閉了閉眼,心中原本快滿溢的怒氣全數卸甲投降。

  “告訴我,你究竟為什麼來?”在深深長歎一口氣後,他雙眸炯炯地凝視著從來不曾如此任性的她問道。

  “因為……想你。”她害羞卻也勇敢的說。

  多麼簡單的四個字,卻重重撞上了繆成載的心坎。

  他從來不覺得她是能夠這樣大方承認自己感情的人,可如今她不但做了,而且還做得超乎他想象的多。

  他原以為自己還得等得更久,至少等他解決完這堆麻煩事之後,她才會有開竅的一天,沒想到她會瞞著他做出這等驚人之舉,甚至還完全的放下心結接受了他。

  可是,偏偏不是時候。

  “回家去!”沒有回應她的愛語,他沉著臉說道。

  “我不要。”聽到他的命令,炎雨陽想也不想的就拒絕。

  她既然費盡千辛萬苦而來,便早就下定了決心,如果不能將他給平安帶回炎家,那麼她就要牢牢地守在他身邊。

  “你……該死的不要!”蹙起了眉頭,繆成載簡直不知該拿眼前這個女人怎麼辦。

  進來繆府當婢女?虧她想得出這個法子。

  “我就是不要走,你若硬要將我推開,那麼我就將自己的存在鬧得繆府人盡皆知。”因為明白他仍在乎她,她這麼說他肯定會妥協。

  “為什麼這麼固執?我都不要你了,咱們和離了,記得嗎?”為了她的安危,即使再不忍心,他也只能狠下心來這麼說,希望她知難而退。

  認真說起來,現在的她不過是他的下堂妻,何必還要冒著生命危險來到他身邊?

  “我記得,那張紙上的一字一句,都深深刻在我的心裏。”仰首,她沉靜的說道。

  卸下了滿身的驕傲,她一點也不介意讓他瞧清楚自己眸中的傷痛,他們是夫妻,本就該在一起,任何的隱瞞即使是好意,在他們之間都是不需要的。

  “既然如此,為何還要來?”

  “因為我討厭不清不楚,更討厭你總是這樣默默地為我犧牲。”她不能再由著他自己犯險了,既是夫妻,那麼就得福禍與共。

  “你……”他早知她柔順的外表下其實倔強得很,可卻沒料到她竟會是這樣的固執。

  他張嘴,還想再勸她,豈知她卻腳跟一踮,柔軟的唇瓣瞬間貼上了他的。

  似是學著他曾有的舉動,她輕柔的吻一遍又一遍烙在他的薄唇上,這一吻不僅是讓他的唇發燙,也讓他的心燃燒起來。

  “你……”對於她的主動,初時他自然想力持冷靜,但她怎麼也不肯放棄,指尖甚至悄悄攀上了他的肩,更深入地誘惑著他。

  漸漸地,他腰帶掉了、衣襟開了,露出了精壯偉岸的胸膛。

  “你……住手!”他伸手想要抓住她造亂的手,偏偏她卻在他攫住她手腕的那一刻,以唇代手,吻上了他胸前……

  “該死的!”小廳中再次響起狼狽的暗咒聲,因為是她,他不再氣定神閑。

  “你不喜歡嗎?”炎雨陽有些怯怯地擡頭看他,這可是好友水燕教她的,說只要是男人,絕對無法抵擋心愛的女人對他這麼做。

  因此,只要繆成載一對她發怒,她這麼做就能保證他再也氣不下去。

  所以她照做了,難道還沒用嗎?

  擔心他再逼自己離開,她繼續照著水燕教的方式纏綿地吻著他,完全沒發現他目光變得深沉而火熱。

  驀地,他伸手一把抱起了她,不讓她的唇舌和小手繼續作亂。

  “你……想清楚了嗎?”他咬牙問,眼中欲火熊熊燃起。

  望著他壓抑的神情,這個男人多讓人心疼,即使她已能感覺到他渾身緊繃,大概很難受,卻依然這般小心翼翼地關心她的感受。

  她從前怎麼會以為他只是為了她姓炎而接近她呢?

  她真是笨得可以了!

  面對他的詢問,她低聲幽長的歎息,再次主動貼近銜住他的唇。此時此刻,他們之間已不需要任何言語。

  縱是飛蛾撲火,為了他,她亦不悔。

  “他人呢?”

  文宜公主慕容婉,在宮中排行十七,此際她正渾身散發著怒氣,驕蠻地對身旁伺候的宮女們喝問。

  “繆公子……在他的屋子裏。”宮女之一唯唯諾諾的回答。

  怎麼?甯願躲著也不願出來見她嗎?

身為天之驕女,慕容婉何時曾讓人這般輕忽怠慢?偏偏就只有繆成載這個男人,打從兩年前在京城偶遇認識後,就從來不將她放在眼中。

  “移架!”她冷聲一喝,倒要去瞧瞧這個男人有多驕傲。

  “是。”公主一聲令下,無數的人忙著應和。

  於是就在衆人簇擁下,慕容婉來到繆成載居住的院子裏,見他坐在屋前的亭子中,帶著俊逸的笑容望向某個方向。

  她定睛一瞧,這才發現讓他這麼專注凝望的,是個嬌小的女人背影,直到對方已經消失在路的那一頭,他還舍不得收回目光。

  她心頭妒火倏起,光看那女人的妝束,她便知道對方八成是繆家的下人,而且衣衫上有著灰黑的炭灰,肯定是最下等的竈房婢女。

  這個男人瘋了嗎?竟然用這麼熱切的眸光瞧著一個那樣低下的女人,卻不肯正眼看她一回?

  親眼看見這一幕,她心頭更氣,怒火讓她失去了身為公主該有的優雅風度。

  “她是誰?”慕容婉步上前,突然出聲質問,口氣滿是醋意與不悅。

  “一個與公主不相幹的人。”繆成載早知她靠近,只是不想搭理,好一會他才從容收回視線道。

  雖然不喜歡慕容婉,但礙於她公主的身份,他也只能暫時耐著性子與她周旋。

  不過,他相信自己不需再忍耐太久,一旦炎家兩兄弟完成了他的托付,持續在外壟斷繆家的貨源,繆家産業被他吞並收購,重回他手中已是指日可待。

  再加上他回來繆家,一方面松懈繆夫人的戒心,一面也由內逐一攏絡親族中的長輩,那麼之後想拔去繆夫人建立多年的勢力與人脈,便不是難事。

  現在他肯對公主及繆夫人虛與委蛇,不過是想給兩兄弟多點動作的時間罷了。

  “你看上她了?”眸中充滿不甘與嫉妒,慕容婉怎麼也想不到總是對自己無心的男人竟會瞧上一個竈下婢。

  哼!看她等會兒怎麼整治那個丫頭,也不瞧瞧自己是什麼身份,居然敢與她這個尊貴的公主爭男人!

  仿佛了解她心中兜轉的念頭,繆成載的眉頭挑了下,冷聲說道:“如果我是你,我會立刻打消此刻心裏的想法。”

  “為何我要打消?”普天之下莫非皇土,既然天下都是慕容家的,那麼她想要整死一個小丫頭,有誰敢說話?

  “其實經過這幾日的相處,我想公主應該很明白了,在下一點都不希罕當什麼駙馬爺。”

  慕容婉直言道:“你不希罕,但我希罕。”

  受夠了旁人逢迎諂媚與必恭必敬,她更加傾慕這個男人的不卑不亢,她身為一個公主,身旁自然該配上這等頂天立地的男子漢。

  “如果在下已經心有所屬呢?”繆成載問。

  早在十多年前那初初相見的第一眼,雨陽丫頭便已進駐了他的心,無論他如何努力皆驅離不了,鐵了心要與她相守一世。

  說穿了,不只炎雨陽固執,他也很固執,既然已認定她,那麼任何人都不能使他動搖,饒是貴為公主也一樣。

  “我向來沒有得不到的東西,如果這東西我得不到,那麼我甯願毀了他。”

  “那我想,公主可以開始計劃要怎麼毀掉我了。”聽到她的話,繆成載看似好心的建議。

  “你……當真要敬酒不吃吃罰酒?”慕容婉恨得咬牙,這一生她何曾見過這樣不畏權勢的男人,偏就得不到。

  “我什麼酒都不想喝,甚至不想與公主殿下再有任何的牽扯。”他緩緩勾起嘴角笑弧,話語直白。

  “那個女人,是個什麼樣的女人?”慕容婉不死心再度追問,她要聽聽他心裏的那個女人,究竟有什麼條件足夠和她這個堂堂的公主較量。

  “她……既固執又愚蠢,還單純的可笑。”

  這話聽起來一點也不像贊美,倒像是批評,只是他說話的語氣和神情卻又那般溫柔,讓人羨慕動容。

  慕容婉不笨,一看就知道眼前的男人愛得極深。

  如果還有丁點勝算,以她的個性絕不會認輸,只是他已經豁出去,不怕清楚的讓她知道她完全沒有任何機會,既然如此,再執著下去就顯得她愚蠢了。

作者: κυιε    時間: 2016-4-17 02:17 AM

本帖最後由 κυιε 於 2016-4-17 02:17 AM 編輯

第八章

  再說,她身爲公主也有必須維持的尊嚴與傲骨,來到這裏卻依然和他當不成夫妻,那她甯可做朋友,也不會傻得與他這樣的男人爲敵。

  剛才想整治他心上人,畢竟是她一時氣憤的念頭,她明白若真下手也不會讓他愛她,只是會令他徹底與自己翻臉,她沒這麼無聊。

  “好,既然你已心有所屬,爲何還要接受表姨的安排?”這是她不解的地方,要不是以爲自己有希望,她怎麼可能跑來繆府作客?

  而這個男人若是如此的倨傲專情,又怎肯任憑旁人操弄?

  “公主,你想聽故事嗎?”

  繆成載的心思是何等靈巧,一聽慕容婉的話,他就知道她放棄了。

  聰明的姑娘一向讓人欣賞,於是他稍稍卸下心防,開始緩緩道出他與炎雨陽之間的糾葛……

  一千兩?

  繆夫人面容慘白,作夢也想不到有今天,她堂堂一個繆家大夫人,竟然落魄到連一千兩都拿不出來!

  只要一想起方才管事們個個用懷疑的眼神望著她,她就氣悶不已。

  這陣子,繆家鋪子的營收狀況早已一日不如一日,可在這只出不進的情況下,繆家人還得維持一貫的排場與享受,就算是金山、銀山也填不滿這個無底洞。

  回到房中後,她望著自己空空如也的珠寶匣,知道如今大勢已去了。

  估計再不用三天,繆家事業一蹶不振的消息就會如火如荼往外傳出去,屆時若她不能搬出大筆銀兩穩住各商家的人心,那麼繆家勢必無東山再起之日。

  “可恨!”她狠狠低咒,都怪繆成載那個不知好歹的小子,明明她都已將大好機會擺在他眼前,他卻愚蠢得不知把握,磨磨蹭蹭的不曉得在等些什麼。

  再任由他這麼蘑菇下去,她只怕自己的處心積慮就會全成一場空。

  哼!果真是有什麼娘就有什麼樣的兒子,母子一樣沒用!

  唯今之計,看來她只能一個做、二不休,逼著他和十七公主生米煮成熟飯再說了,只要公主成了他們繆家人,她就不信皇室會不顧顔面,眼睜睜地瞧著繆家敗亡。

  當然,更別說公主一顆心早已落在他身上,這樣的手段就算不光明,應該也算如了公主所願吧。

  只不過事關皇家清譽,得小心爲上,她左思右想,卻一直琢磨不出一個適合下手的人選。

  半晌後,她驀地起身走到櫃子前,取出早已派人買來的藥粉放進懷裏。

  既然沒有好人選,那不如就由她自個兒來吧,反正她是公主的表姨母,絕對不會有人懷疑到她的頭上來。

  沒多久,繆夫人在衆人驚異的目光中走進竈房,她人才一進來,炎雨陽便注意到她,暗自嚇了一跳。

  幸好趾高氣揚的她習慣高擡著頭,根本不瞧窩在竈邊的小婢女一眼,炎雨陽頓時松了口氣。

  這倒好,剛好讓她可以不著痕跡地觀察,看繆夫人這麼紆尊降貴來到竈房有何貴事。

  只見繆夫人冷著一張臉東摸西碰,不一會兒就跺到專管繆成載吃食的竈前,然後伸手入懷掏出一包藥粉,趁著大夥都在忙活沒時間理會她時,悄然將藥粉全都倒入了正燜著的燒肉中。

  哼,果然是不安好心!

  炎雨陽心中嘀咕,當再瞧見繆夫人又蹭至專管公主膳食的爐子前時,她已大抵知道對方心中打著什麼主意,顯然是等得不耐煩,所以決定下猛藥了。

  唉,繆成載這招真是個陰招,他進到繆家看似什麼都沒做,可光讓她兩位大哥在外動手,就已逼得敵人無路可走,只能艇而走險,最後敗得一塌糊塗,搞不好還不知找誰算帳。

  問她同情嗎?

  不!只要想到他因這個自私自利的女人受了多少苦,她就覺得對方是自作自受。

  不動聲色的收回目光,炎雨陽自顧自地給爐子加柴添火,心中不禁暗自慶幸自個兒真的來了繆府。

  否則,繆成載要是真著了道被迫與公主成親,她該上哪兒討夫君去?

  慢條斯理地預備下榻,繆成載還有心情朝炎雨陽的頰畔偷了個香。

  “你小心點……”明知他早安排好一切,可望著他下床著衣的身影,她還是忍不住憂心。

  “別擔心。”似是看出她隱藏在心底深處的不安,他笑著安撫。

  昨天傍晚看見繆夫人下藥的舉動後,她沒多久便溜出竈房向他通風報信,他倒也不緊張,很快想出對策,晚間便假裝心情特好地邀公主上炎家所經營的飯館用餐,免去在繆府吃食被下藥的危險,同時避開了繆家耳目,順便將繆夫人的詭計告知公主。

  他與公主晚飯回來後,她因爲擔心便去他房裏找他,被他留下又共度了一夜,所幸他說公主雖然有點驕蠻卻並非不講理,不相信了他的說詞決定調查繆夫人,也願意成全他倆的愛情。

  眼看天色已亮,她幾乎一夜未眠,下床著好衣裳後和他對視一眼,心知在繆府了結一切的時候終於到了。

  兩人出了房門,首先一同去到公主所住的院落拜見,於情於理,她都該當面對公主道聲謝。

  “公主千歲。”進到小廳裏,炎雨陽躬身行禮,擡眼望著面前嬌豔的十七公主,準備好的話一時竟不知如何啓口。

  這個女人曾經覬覦她的男人,可奇異的是,一見了面,她卻不討厭這個真性情的金枝玉葉。她看出公主也是個驕傲的人,若非繆夫人給了錯誤的訊息,公主不可能來到這裏找繆成載。

  況且,當公主得知她與繆成載之間的深刻感情後,居然也就釋懷地成全了他們,不得不讓人佩服其性格的果決和睿智。

  “這個男人真的很愛你。”一見到炎雨陽,慕容婉立刻開門見山的說。

  爲了護這位炎家大小姐周全,繆成載不惜大贊周章的兜上這麼一圈,先是坦白自己對做駙馬爺無意,後來更完全不怕死的說出她表姨母的詭計,請她秉公處理。

  要知道,她可是個一呼百諾的公主,若她真如外傳那般刁蠻任性,只怕在得知真相的第一時刻,就會砍了他們的頭保全自家人,讓表姨母下藥這件事死無對證。

  只是她也不得不承認,他甯願置生死於度外也要維護自己感情的這分心意,著實讓人感動。

  “我知道,民女還要謝謝公主的成全。”炎雨陽恭敬的又朝慕容婉真心行了一個大禮。

  “免了,快起來吧。”慕容婉連忙彎身,扶起跪在地上的炎雨陽,終究還是忍不住實話說道:“我倒也不是多麼樂見你們有情人終成眷屬,只不過一想到繆成載這個男人心機之深沉,我的頭就疼了,我怕要真逼他做了我的駙馬,他會像孫猴子大鬧天宮似的將我的公主府鬧得雞犬不甯。”

  “咦?”聽到這番話,炎雨陽不禁詫異地揚眉,從來不知道在公主眼中的繆成載是這個樣子。

  在她眼中,他從來都是老成持重、深謀遠慮,從沒有離譜到任性的地步。

  “這男人愛慘了你,爲了你,他有什麼事做不出來的?”正因爲看穿了這一點,慕容婉才會毫無猶豫地放棄他。

  “嗯……”一聲歎息的輕應吐出來,如果炎雨阻本來還對繆成載的執著存有一絲不確定,此時也都消失無蹤了。

  如果一個男人都願意用生命來守護著她,那麼她憑什麼否定他的心意,說他只是別有所圖對她沒有愛呢?

  轉頭望向身旁的他,她柔美臉龐勾勒出一抹幸福的笑容,美得就連同樣身爲女人的慕容婉都忍不住被吸引。

  最後,慕容婉歎息般的說:“知道嗎?其實我很羨慕你。”

  “羨慕我?公主坐擁榮華富貴,又是金枝玉葉,爲何羨慕民女?”

  “就算錦衣玉食又如何?我身邊的陰謀算計從來沒少過,就連親如表姨母,也會爲了保全自身的財富陷害設計我,你說,做公主難道就真的好嗎?”

  聽公主語氣自嘲,萬般慨歎,炎雨陽於心不忍,不顧禮數驀地張手將她給抱個滿懷。

  對於這個充滿溫暖的懷抱,慕容婉先是一驚,之後倒也不閃不避,大方接受。

  欣慰之餘,她又轉而出言調侃,“等到你們再次拜堂別忘了通知我,本公主定會送上一份大禮。”

  這是什麼狀況?

  瞪著眼前一字排開的陣仗,繆夫人只能用傻眼來形容,還來不及回過神,就又聽見十七公主冷聲喝斥。

  “表姨,你太膽大妄爲了吧,竟敢對我和繆成載下藥?這等下流缺德的勾當,你也敢用在本公主的身上!他們已經識破你的伎倆並且都告訴我了,我也派了手下去查,如今罪證確鑿……你真令我失望。”

  一見公主凝重的臉色,繆夫人便知自己大勢已去,原本被傳喚進大廳時還有的傲然姿態頓時頹靡。

  “公主饒命,小的知錯了……”她雙膝一軟,立刻跪地磕頭,只求公主能饒她一命。

  突然間,她眼角瞄見一張似曾相識的臉龐,這個人她認得,不就是那個被繆成載和離的下堂妻嗎?

  炎家大小姐爲何會出現在這裏?

  她困惑地頓住自己磕頭的舉動,怔怔瞧著正皺眉瞪著她的炎雨陽。

  正眼一瞧,她更覺對方有哪裏很面熟,除了上回在炎府的一面之緣外,她隱約察覺自己似乎曾在府裏的什麼地方見過對方。

  啊!竈房婢女的衣服……這女人就是那個毫不起眼的竈下婢!

  原來如此,怪只怪那時她太心急下藥,沒有注意竈房下人們的模樣,才會百密一疏。她只記得有個婢女的臉上總是烏漆抹黑,讓人瞧不太清楚真實的樣貌。

  是炎家大小姐破壞了她所有的計劃,可是……這炎雨陽不已成了繆成載的下堂妻,爲何又會跑到他們繆家當個竈下婢?

  見繆夫人一臉不解,不想她不明不白的接受懲治,炎雨陽於是好心說明。

  “你當真以爲我夫君隨你回府,是貪圖你們繆家的富貴與權勢嗎?你錯了,他會這麼做是因爲知道你心狠手辣,爲了想達成繆家與皇室聯姻的目的,絕對會不擇手段的傷害我,所以他才委屈自己回到繆家,暗中布局。”

  “那你又爲何而來?”繆夫人不甘心的問道,沒想到自己一時大意,竟換得這樣狼狽的下場。

  想她這一輩子要風得風、要雨得雨,只手便可遮天,就連丈夫娶了個如夫人都能讓她不著痕跡地弄死,誰曉得如今會栽在這群小輩的手裏。

  可雖然輸了,但她就算要死,也要當個明白鬼。

  “那是因爲,我含不得他爲我只身犯難。”炎雨陽自然的道,說話的時候目光還忍不住望內身旁的繆成載,四目膠著,無限的情意盡在其中。

  是呀,既然他這般不舍她遭難,她又怎麼可能讓他一人涉險?

  “繆成載,既然你與她還有當年殺母之仇及拐騙遺棄的恩怨,要如何處置這個有狼子野心的女人,就由你來決定吧。本公主累了,也是時候該回宮了。”慕容婉故意道,再把繆夫人其它的狠事說出來後,隨即喚人擺駕回宮。

  一旁也被請到大廳的繆老爺,得知事情真相後萬分震驚,一張臉都綠了,氣怒又痛心地看著妻子。

  聽這話,原本還能勉強自持跪立的繆夫人,整個人頓時癱坐在地,心知自己只怕離死期不遠了。

  畢竟她現在知道繆成載不但記得她弄死了他娘,也記得是她將年紀小小的他扔到大街上,任他自生自滅,如今得此複仇的機會,他絕對不可能會放過她的。

  繆成載瞪著她,露出一記冷笑,走到她面前給她最後的一擊。

  “不妨再告訴你,繆家産業的頹圮是我造成的,我花了數年一一搞垮繆家生意,之後再一間間把店鋪收購過來,現在的繆家倒了,但家業實際只是重回我手上,只不過,我將再也不會讓店鋪掛上繆家的招牌。”

  繆夫人神情一震,低頭痛哭起來。

  繆成載說完,步回炎雨陽身側,將她柔軟的身子帶進懷裏,密密實實地擁住她。

  他的手收緊再收緊,似是想將她揉進身體裏頭似的。

  炎雨陽由他緊抱著自己,心知這個男人外表看來嚴厲,其實是個軟心腸,他的舉動代表了他正在掙紮,不忍父親老來無依,可卻又無法原諒繆夫人曾對他娘和他的所做所爲。

  因此,她幹脆開口助他做下決定。“咱們就饒繆夫人一命吧,把她做的事公開在繆家親族間,令她永不得再插手族內之事,閉門反省直到終老。”

  如今繆家早已落敗,所有家産也都被繆成載暗暗接手,少了那些財富權勢的護持,加上醜行被公諸於世,想來繆夫人是沒臉再見人了,往後的日子也必定不好過。

  “嗯,那就這麼辦吧。”繆成載凝視著她的臉龐,不禁爲她的善解人意與寬厚動容,啞聲低喊,“娘子……”

  “不!”他這聲呼喚令炎雨陽甜在心頭,但她還是得捉醒他,於是故意哀怨地說道:“我不是你的娘子了,放妻書可是你親手交給我的。”

  “我……”沒料到她會來上這麼一招,繆成載一怔,向來精明的他此刻就像個二楞子般手足無措。

  雨過天青了,炎雨陽勾起嘴角就往外走,決定暫時不理會他那呆愣的摸樣,先好好享受一下自己這個下堂妻的自出生活。

  “娘子留步……留步啊……”繆成載回過神,著急的追喊,見她步伐連停都不停,立刻施展輕功飛掠而去。

  來到她身邊落地後,他一伸手便像老鷹抓小雞似的將她給卷入懷中,望著她的眼著急萬分地說道:“咱們立即回家成親去。”

  聽出他語氣中的慌張與急切,炎雨陽唇畔浮現一抹溫柔的笑容。

  成親啊……再讓她好好考慮考慮吧。

  大紅燈籠再次高掛於炎府,今兒個的新嫁娘是同一人,卻已不如上一回那樣孤單。

  前嫌盡釋的童靖安和解慕真兩人,一早就到了新房,忙著爲炎雨陽打理一身的妝扮。

  “未來嫂子們,你們別忙了。”見她們一直在房裏兜來轉去忙不停,炎雨陽心中挺過意不去,連忙開口阻止。

  “今兒個可是你和大哥再次成親的日子,我們自然要多幫點忙,否則怎麼對得起大哥對我們的照顧。要知道,大哥向來疼你如命,若是沒將你們做好,以後你這個嫂嫂要是告了咱倆一狀,那該怎麼辦?”童靖安打趣地說道。

  “你……”炎雨陽被她調侃得臉上出現一片紅暈,羞澀得低下頭。

  她這嬌美的模樣,讓步入新房的繆成載看得一陣心動,雖然已經是第二次成親了,可看到爲自己穿著嫁衣的她,他還是忍不住心蕩神馳。

  前陣子兩人自繆家回來後,他就被她那句“我不是你的娘子了”嚇到,還沒來得及跟她算算她以身犯險的那筆帳,就忙不疊奏明炎夫人懇求要再次將被他和離的炎大小姐給娶回來。

  好不容易他磨得炎夫人同意了,偏偏這丫頭又拿喬,遲遲不肯點頭,還好最後是炎夫人瞧他可憐,對女兒一聲令下,她這才甘願再嫁。

  “咳!”他咳了一聲,提醒房內三個女人他的存在,童靖安和解慕真一瞧見他出現在門口,馬上就要沖上前去阻擋他進來。

  誰知他完全不理會她們,一個勁地筆直朝著炎雨陽走過去。

  “娘子。”繆成載看著美麗的新娘,深情的喚道。他可是盼了好久才能再喊她一聲娘子,所以一逮著機會就想這麼叫她。

  “夫君。”赧然地回以一笑,炎雨陽也嬌羞地喊了他一聲。

  “哇!娘子……夫君……”童靖安和解慕真兩人取笑地學著他們,頓時引來繆成載的狠瞪。

  “你們兩個丫頭再頑皮沒關系,等你們哪天和海任與妙槐成了親,看我怎麼取笑你們。”

  原本笑意燦燦的兩人一聽到他的話,臉上的笑容頓時僵住。

  對啊,一旦大哥成了親,接下來就得換她們了——

  兩人對視一眼,眸子裏的憂心都無法掩藏,還好沒多久她們便抹去心頭煩亂的思緒,一起合力把新郎官趕出房間,再將端坐的新嫁娘攙起,爲她覆上紅蓋頭,等待良辰吉時的到來。

  想到大哥的迫不期待,她們不禁搖頭苦笑地退出房間,要不是這已是兩人二度成親,早不在乎那些傳統禮俗,照埋拜堂前夫妻可是不能見面的呢。

  不久,樂聲熱鬧地在炎府響起,喜娘來到炎雨陽的房中,將她帶到了大廳,把她的纖纖玉手放進了繆成載的大掌中。

  “這回,咱們終於真正開心的拜堂了。”此時,炎雨陽偷偷仰頭,朝著繆成載俊逸的臉龐柔聲說道。

  “嗯。”繆成載點了點頭,看著她的目光柔情滿溢,他在心裏立下誓言,兩人將再也不分開。

  她是他此生唯一的愛,不悔的執著。

本書完





歡迎光臨 伊莉討論區 (http://a18.eyny.com/) Powered by Discuz!