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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瀏覽伊莉時速度太慢或無法連接,可以使用其他分流瀏覽伊莉,www01.eyny.com(02,03)。 本帖最後由 普普熊 於 2009-2-9 12:40 PM 編輯
【序 曲】
指尖前方,火柴剛點燃的火烙閃耀著。
看著因為呼吸而脆弱搖曳的光芒,思考著是否有跟火焰一樣有力的東西。不論多麼醜陋、污穢,燒成灰燼都會消失不見──火焰能夠淨化一切。
雖然,美麗之物也會一併燒光。
痛苦的記憶掠過腦海。
那個女孩被火燒死了。
不……正因為如此,才非得燒光一切不可。
這裡是每棟房子都擁有庭院的新興住宅區,雖然門前的大馬路整理得乾乾淨淨,不過繞到後頭一看,塑膠水桶、以才子捆綁的雜誌書報,腳踏車之類的雜物散亂在路上,大概是因為居民間沒有共識所造成的。
只要自己好就好,根本不顧地區的生活公約或是會給別人添麻煩──這種白私的思考模武,清清楚楚表露無遺。
周圍杏無人煙。
火柴的火焰,移動到了牢固扭轉成棒狀的報紙上頭,火焰立刻變成拳頭大小,再將報紙放在成捆的雜誌旁邊,火焰燒到了雜誌,開始舔噬著隔壁的塑膠水桶。
這樣就好了,就夠了。
為了淨化這一切,燒得更猛烈吧,全部都給我燒光光。
忍著差點進出來的笑聲,轉身過去。雖然想待在一旁看下去,不過可行不通。
移動到不引人注目的地方,等待著火勢加大。
一個小時之後,新聞記者站在人牆面前,口沫橫飛地播報著:
「記者在小松區的火場進行現場連線。這次出動了十八輛消防車滅火,一棟住宅全毀,火勢往隔壁住戶蔓延過去。不過,目前火勢似乎減弱了。」
電視台的攝影機在拍攝記者與圍觀人牆之後,改變方向對著從住宅窗戶噴發出來的火焰與黑煙。
「起火原因目前還不清楚,但是由於最近小松區與鄰近的島田區、三條市等地接二連三出現了無名火,所以不能排除人為蓄意縱火的可能。以上是火災現場的最新消息,把鏡頭還給棚內主播。」
現場連線一中斷,火勢就有了控制的跡象,圍觀看熱鬧的人牆便漸漸散去了。
混在人群中的一個人影轉身往回走。長達腳踝的白色裙子,隨風搖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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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增血鬼與實習修女】
「好燙!」
真紅果林把從烤箱拿出來的鐵盤,像丟的一樣放到流理台上。以兩百三十度熱了十二分鐘的鐵盤,就算用防熱手套拿著還是覺得燙。
「呼,燙死人了。」
果林脫下防熱手套,一邊輕輕揚著手,一邊看著鐵板。
小蛋糕七個,圓形的表面膨脹起來,烤成看起來美味十足的焦糖色。試著拿一根竹籤刺進去,沒有沾黏上任何材料。
「嗯,感覺還不錯。」
就在果林露出笑容的時候……
「要送給雨水的嗎?真是青春有活力呀,呵呵呵。」
「嗚哇!」
從廚房入口傳來的揶揄話語,讓果林跳了起來。回頭一看,果然不出所料,抱著人偶的妹妹就站在那裡。
「今天雖然不用補習,不過一大早起來就聽到廚房窸窸窣窣。你是打算用親手做的蛋糕抓住雨水的心嗎?呵呵呵呵呵。」
出於不良嗜好而手拿菜刀的男孩人偶,大大的嘴巴一開一闔地嘲笑著。聽到同班的男同學名字,臉頰發燙的果林怒吼道:
「杏樹,你、你不要亂講!我才不是要送給雨水同學的!」
杏樹表情冷靜地搖頭,微帶波浪的白金色頭髮,在黑色綢緞洋裝的肩膀部位晃動著。
「又不是我說的。剛剛是布奇小弟在說話呀,對吧?」
指責人偶的聲音清脆又尖銳,與方才嘲笑人的聲音截然不同。
果林無言以對,雖是個小學生,但是杏樹可愛至極且端整的五官,宛如技術高竿
到讓人敬佩的師傅,灌注所有心血製作而成的古董娃娃般,要是一臉正經跟別人說話,感覺就像是人偶布奇小弟不靠腹語術直接開口講話。
杏樹聳了聳肩膀。
「還有呀,不要一大早就大呼小叫的,爸爸、媽媽還有我都是剛剛才睡著。」
「對不起……」
遭到小學生責備,果林紅著臉低下頭去。
不僅雙親,連身為小學生的妹妹都過著日夜顛倒的生活。這可不是因為他們是個不健康的家庭。
真紅家乃是從大陸遠渡而來的吸血鬼一族。但是,唯有果林擁有可以平安無事面對陽光與大蒜的特殊體質,別說吸人類的血了,反而由於體內的血過度增加造成每月滿溢出來一次,是個「增血鬼」。
所以家中只有果林獨自一人過著正常的白晝生活,雙親、兄長、妹妹,全都是除非下雨或陰霾的日子,否則不能夠在白天出門走動。
杏樹優雅地以手遮掩著嘴角,打了個小小呵欠。
「你為什麼要烤蛋糕?今天不是不用上學嗎?」
「麻希的親戚送她招待券,她找我去遊戲廣場,所以我想要做個小點心帶去。」
遊戲廣場是一個月前剛在隔壁城市開幕的室內遊樂園。期末考幾乎科科滿江紅的果林,暑假完全淹沒在補習與打工之中,今天則是趁著空檔放鬆一下。
杏樹輕輕笑了起來。
「哦,不是要去跟雨水健太約會呀,布奇小弟弄錯了嗎?」
「你搞錯了,完全搞錯了!為什麼我要跟雨水同學約會?」
「他是跟你最親近的人吧?」
「我就說不是這樣啦!」
果林義正辭嚴地否認。
就連從小學開始就跟她當朋友的時任麻希,都不知道果林一家人的真面目其實是吸血鬼一族。普通人之中知道這個秘密的,就只有雨水健太一個人──他甚至知道果林是擁有特異體質的增血鬼。
不過,健太答應不會對任何人洩漏這個秘密。
確實,在所謂知道秘密這層意義上,即使是自己最親近的好朋友都不知道,健太卻曉得她的秘密;縱使沒有男女交往經驗的自己,與男生說話從未威到輕鬆,跟健太在一起的時候卻很愛講話,還曾經因為貧血昏倒而讓他背著。
(雨水同學的背好寬好溫暖,靠在上面威覺好好喔……哇!不對不對啦!)
果林猛力搖頭。
「我、我們的交情又沒有好到可以去約會。雨水同學只是普通朋友!」
光是搖頭否認還不夠,雙手還用力揮舞以展現否定的證明。手指因此不小心碰到了剛剛從烤箱拿出來的鐵盤。
「好燙!燙燙燙死了……」
杏樹露出厭倦的表情看著窗外。
「跟誰去都好啦,記得帶雨傘比較好喔,姊姊。」
「我會的。雖然氣象預報說晚上會下雨,不過我看現在好像隨時都會下。」
一邊看著窗外厚重雲層覆蓋的天空,果林忽然豎起耳朵聽著。警笛聲在通過之後逐漸遠去──是消防車。
最近好像常常發生火災。果林居住的西區雖然沒有災情,可是因為就在附近,感覺也好不到哪裡去。而且,似乎還是惡意的縱火。
杏樹看來也聽過傳聞了。
「又發生火災了。最近好像很不安寧,你要小心一點……現在白天的時間很長,要是發生什麼事情,在太陽沒有下山之前,爸爸、媽媽、煉哥哥還有我,可是都沒辦法去幫你的。」
「謝謝關心。不過,我想不會總是發生那麼危險的事情啦!」
果林笑著,開始把小蛋糕拿出烘烤用的模型。
杏樹的預言在數天之後實現了──果林這個時候還不知道,自己竟然會陷入與縱火犯面對面接觸的危急情況之中,
「今天就到這裡了。來,這是一個星期的工錢。」
「非常感謝您!」
矮小的老婦人豐滿的臉頰上露出酒窩,從圍裙的口袋拿出褐色信封。
雨水健太深深鞠躬後接了過來。剛在小屋旁邊綁好的黃金獵犬用後腳站著,興奮地搖著尾巴,呼喚別人再跟它玩久一點。
老婦人笑咪咪地抬頭看著健太。
「太郎完全跟你混熟了呢。我們家以後再出去旅行的時候,可以麻煩你再來帶它散步嗎?」
「好的!不管什麼時候都可以叫我來幫忙。」
「你真有禮貌,很高興有你這麼好的人來幫忙。一開始,我還以為你是個眼神凶狠的學生呢。」
雖然沒有惡意,可是健太聽了還是覺得難過。除了超過一百八十公分的身高之外,眼神還很兇惡,所以第一次見面的人都會戚到格外害怕。這一點實在足煩惱的源頭。
「辛苦了。」
「再見。」
把收下的打工薪水放進波士頓包,健太邁出腳步大步前進。
太陽開始西沉,不過氣溫卻沒有下降的戚覺。襯衫因為汗水黏貼在皮膚上的戚覺很不舒服。七月下旬,就算靜止不動也會滿身大汗的季節中,從早晨到傍晚五點去幫忙搬家公司的運送作業,接著的打工是帶狗在戶外散步將近一個小時,會滿身大汗也是理所當然。
(算了,無所謂。接下來要去「茱莉安」,可以換穿制服,冷氣也很強……)
今天晚上七點到十點的打工,是在餐廳擔任服務生。暑假對雨水健太來說,就是工作的時間。要是真的薪水不錯他也想在深夜工作,母親卻不允許他這麼做。母子相依為命的單親家庭,健太心想多少也該努力工作貼補家用。可是母親就是母親,看來很擔心打工是否會影響到健太的身體與課業。
(我才擔心媽媽呀!)
大概是有副讓人料想不到有個高中生兒子的年輕容貌,母親很容易吸引到中年男人。她不停重複著這樣的生活:職場中遇到上司性騷擾,拒絕後惹人厭惡,遭到其他女職員白眼,待不下去最後被迫辭職。
(我得保護媽媽,我要得到好成績,畢業後找到一份好工作,好好奉養媽媽。希望她不要再受到上司的性騷擾,還有愛講閒話的老太婆欺負……)
就在健太這麼想著的時候……
「你想做什麼?」
路旁傳來女子的慘叫,健太立刻往聲音源頭看過去。
轉角處有座小小的兒童公園,攀登用的鐵架、鞦韆變成深色的剪影浮現出來。
對面的出入口旁邊,有兩個人影在爭執,
「請不要這樣!」
「別這樣嘛,我只是想要你跟我把話說得更清楚一點而已呀,傳道就是修女的工作吧?」
「可是我只是個實習生……我現在得回修道院去了。」
「你看,那邊停了一輛車吧?到我家來好不好?嗯,過來……我不是叫你過來嗎?為什麼不聽我的話!」
「不要!拜託你放手!」
一名身穿白色修女服的少女,以一副快哭出來的表情掙扎著。一個上班族模樣的男人抓住少女手腕,把她的手拉到自己背後,打算半強迫地把她帶到某個地方去。這已經超過性騷擾的範圍,算是綁架了。
健太一邊跑上前一邊大叫:
「你在幹什麼!住手!」
男人的身體因為嚇了一跳而大大顫抖,因為發現自己被別人目擊而狼狽不堪。他像是要撞倒人般,把少女用力朝健太一推,接著跑出了兒童公園。
「啊!」
「哇!你、你沒事吧?」
就在健太攙扶住踉艙差點跌倒的少女時,男人跳上停在路旁的箱型車跑了。車子
引擎似乎沒有熄火,逃起來非常省事。
因為扶著少女,所以健太也沒有想硬追上去的打算。
穿著修女服的少女全身顫抖,深深吐了一口氣,抬起視線。
這時,少女好像才終於發現自己靠在一個不認識的高中男生身上。小聲說了句「哎呀」之後趕緊後退,低著頭把輕輕握住的手移到嘴邊。潔白的臉頰湧上一抹紅暈。
健太也忽然鹹到不好意思,栘開視線後搔了搔臉。
「謝、謝、謝謝……謝謝你的幫忙,你救了我一命……」
少女結結巴巴地道謝。
年齡看來與健太相仿,大概是十五、六歲。讓人想起京都人偶細緻端整的五官,看來有某種虛幻的厭覺,原因應該是在於那又大又黑的眼眸,帶著無依無靠的躊躇神色吧?可能是還沒脫離剛剛的驚嚇,弧度和緩而優美的長睫毛上面還殘留著淚珠。
被迫聽那個不可能獨自用力氣趕走的男人胡說八道──不知道有多麼害怕、擔心。
一想到這裡,健太就將不斷遭到性騷擾的母親形象,與這個少女重疊在一起了。
「啊,不用客氣啦,我只是剛好路過而已……你沒受傷吧?」
健太的聲音充滿誠懇的關懷。大概是終於靜下心來了,少女露出微笑。
「我沒事……我叫折阪千奈,是聖克莉絲提娜女子修道院的實習修女。剛剛真的很謝謝你。」
「我叫雨水健太。剛剛那個男人到底是誰?」
千奈的表情籠罩上一片陰霾,似乎因為害怕而輕微顫抖。
「我辦事回來的路上,他在那邊那條路叫住我,一開始他說想要瞭解上帝,可是卻一直在問與上帝完全無關的個人私事……我跟他說了好幾次,希望他去教堂跟神父談一談,但是他硬要把我拉上車……我覺得好恐怖。」
說到這裡,千奈低下頭去。
「可是如果那個人真的想尋求上帝的幫助,那我就是做了不該做的事情。我應該要
更努力好好跟他說的……我真是太不成熟了。」
「沒那回事,你拒絕他是對的……」健太厭歎地說。
如果單純是為了宗教,絕對不可能硬要把面露難色的修女拉上車載走,一定是有什麼邪惡的目的。
看著低頭的千奈,健太的腦海中再度掠過了母親的容顏。
母親在職場似乎也曾經碰到上司暗示要加薪,逼迫要發生關係,或是威脅如果不想丟掉飯碗就要乖乖聽話,雖然母親本人為了不讓健太操心保持緘默,但是愛說閒話的三姑六婆之間傳來傳去的內容,就算不想聽也會傳進耳裡。
(反向利用職業意識,讓弱勢的女性聽到自己想講的話,這種傢伙真是過分。都市實在太危險了,真的太危險了。性好女色的人太多了……剛剛那個男人也是,雖然外表看起來只是個普通上班族。)
因為四周越來越暗,所以人的長相都看不太清楚,不過那個男人身穿深灰色西
裝,大概三十多歲。要說有哪裡奇怪,就是他戴著一條紅底配上螢光黃圖案的刺眼領帶。除此之外,頭髮梳得整整齊齊,戴著黑框眼鏡,看來就是個極為普通的上班族。
這種男人居然想要硬把少女拉上車,這個世界真是恐怖。
(真紅先前也被奇怪的無賴騷擾……最近真是一點都不平靜。)
這麼想著的健太眼前,掠過一顆顆小小的銀色顆粒。
領悟到是怎麼回事的同時,顆粒已經打在頭上與肩膀上。下起大雨了。
「奇怪……」
千奈一臉困惑地抬頭看天空。雖然手裡拿著方巾捆成的布包,不過裡頭似乎沒有雨傘。大概有什麼不能弄濕的東西,她把布包抱在胸前,想要用身體擋雨。
健太不由得打開波士頓包,從裡頭拿出折疊傘塞進千奈的手中,千奈露出疑惑的表情。
「請、請問這是……」
「給你用吧,雖然是把爛傘。」
「可是雨水先生會淋濕的,還是你有其他的雨傘?」
「我無所謂啦……啊,糟糕了!下個打工要開始了!」
想起前往餐廳的時間越來越緊迫,健太著急起來,沒有時間再跟千奈爭論了。
「我走了,你要小心點!」
「啊……」
小雨中,把包包放在頭上擋雨的健太跑了起來。剩下千奈獨自目送他的背影離去,不久後千奈彷彿整理好了情緒,打開健太交給她的雨傘。
雙頰微微泛出粉紅色,伴隨著小巧嘴唇發出的歎息聲,宛如作夢般的聲音說道:
「雨水健太先生……真是一個親切的人。怎麼辦?雖然是迫於情勢,可是我現在得靠他的幫助了。」
打開傘布折線處裂了個大洞,傘骨歪了一根的雨傘,千奈邁出腳步。
從馬路的另一邊看著這情景,果林全身僵硬。
在遊戲廣場玩過之後,麻希跟她說「我找到一間有賣很多可愛小東西的店,我們一起去逛吧」,所以她跟著去了。麻希買了髮飾,果林買了個串珠做的別針。就在她們一邊笑著從店裡出來,一邊討論接下來要去哪裡的時候──馬路對面的兒童公園裡,健太的身影躍進了果林眼中。
由於隔著四線道馬路,所以健太那邊似乎沒有注意到果林她們。
雖然聽不見對話內容,可是看到了健太把自己的雨傘塞給身穿修女服的少女,獨自跑進雨中的情況。
少女的年紀大概跟自己差不多吧,遠遠看也戚覺得到少女散發出一股清秀高雅的氣質。
是健太以前認識的朋友嗎?還是……因為腦筋不停思考,所以身體動也不動。
麻希把雨傘拿給呆站在大樓出口處的果林,像是在勸她一般說道:
「果林,你、你聽我說喔。對方是個修女,所以應該不是雨水同學的女朋友啦,對吧?你不必這垂頭喪氣。」
「我、我才沒有……垂、垂頭喪氣。」
自己雖然也是這麼想,不過就是沒辦法好好講話。麻希的表情變得更為擔心。
「他們一定只是普通朋友啦,不然就是親戚啦、鄰居啦。果林,你不要那麼大受打擊的樣子。」
「我、我才沒有大受打擊!才沒有、沒有這回事呢!麻希你就是想太多了啦,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死命想要驅動故障的語言中樞,果林一笑置之。
她很感謝即使知道她是吸血鬼,還是願意替她保密的健太。可是,除此之外沒有其他的感情存在。健太就算有女朋友,而且還是個美少女修女,跟她哪有半點關係?
隨便怎麼樣都無所謂。
「啊哈哈哈哈哈,討厭啦──總、總之我們去別的地方吧,麻希。我肚子也餓了,可以嗎?」
「你精神十足是很好啦,可是你走路變成同手同腳了喔,果林……」
雖然麻希一邊以擔憂的眼神看著,一邊問「沒事吧」,可是果林只是一味笑著矇混過去。
打開雨傘沿著人行道往下走的兩人面前,有兩輛消防車通過,接著是巡邏車到來。
聽著因為都卜勒效應(注1都卜勒效應:Doppler Etect,火車汽笛的頻率其實是一定的,可是聽起來卻因火車的接近或離去而有所不同;這種現象在一八四二年時,由一位奧國科學家都卜勒(J.C.Dopppler,1803──1853)提出,故稱為都卜勒效應。)而音程聽起來越變越低的警笛聲,麻希皺起了眉頭。
「真討厭,又有火警?而且連警方巡邏車都出動了?」
「好像很近呢……你聽,警笛聲停下來了。是不是那個紅綠燈對面一帶呀?」
「要不要去看一下?」
「不要去啦,已經七點了。要是再不回家,就要趕不上晚飯了……」
「說得也是。看熱鬧的人太多也會造成麻煩,我們回去吧!」
兩人並肩往前走,麻希抬頭看著天空說道:
「不過幸好下雨了,說不定火勢就不會擴散得太嚴重。先前的火災距離教世界史的土田老師家非常近呢。你看看,老師就是住在小松區的。」
「咦……結果沒事吧?」
「好像很慘。房子雖然沒燒掉,可是因為消防隊救火灑水,讓電器都壞掉了。」
話題從雨水健太轉移到火災上頭,果林心裡鬆了口氣,繼續跟麻希一起走在人行道上。
心臟依然劇烈跳個不停,果林在心中不斷對自己說話。
(冷靜下來啦,為什麼要這麼坐立難安?這樣簡直就像是少女漫畫中察覺自己陷入戀愛的角色……不對啦!絕對沒這回事!討厭!真受不了!)
奇怪的是不只心臟,連腦海中部不停重複出現把雨傘交給修女,自己把包包放在頭上跑走的健太背影,還有以茫然眼神目送健太背影離去的修女身影。
(雨水同學只是普通朋友……)
可是健太與修女服少女說話的模樣,不知道為什麼一直盤據腦海中無法消失。
夏天的雨,淋濕了飽經風吹日曬斑駁成灰色的磚牆。
撐著破掉的雨傘沿著牆邊走回來的千奈,抬起視線,臉上散發光芒。
與自己身穿同樣白色修女服的一名高個子女性,走在前方約莫十公尺處,是修道院的院長。好像是有事情外出剛回來的樣子。
千奈笑著跑上前去。
「院長!」
聽到有人喊她,修女轉過身來。年紀約在三十五到三十九歲之間,削瘦的臉龐配上銀框眼鏡,充滿理智的容貌,散發出即使當個一流企業的女秘書,或是其他工作也毫不怪異的氣質。
「千奈,修女不會跑步跑得這麼大聲。」
「對不起。因為我看到院長,終於放心下來……」
「放心?你出去碰到了什麼麻煩事嗎?還有,那把傘是怎麼回事?那像是男士用的傘。」
輕輕把銀框眼鏡往上推的院長問著,機敏的遣辭用句與低沉的聲音非常相配。
被問到傘的事情,千奈心情酸酸甜甜的,視線在空中游栘。
「路上什麼事情也沒有發生,只是回家的時候遇到了可怕的人……不過馬上就有個非常好心的人出手幫了我。啊,宛如是上帝派來的使者般,危險之際現身在我的面前……」
「這樣呀。你到底……沒事,總之先進去吧!」
與院長一同穿過大門,千奈進入修道院。已經快要到晚餐時間了。
聖克莉絲提娜女子修道院,是個有七名修女加上實習的千奈,一共八名人員的小規模修道院。所有人集合到餐廳,進行餐前禱告之後開始用餐。
但是今天有位修女因為感冒躺在床上,椅子因此空了一張。
「竹岡修女的情況如何?」
「燒已經退了,應該沒有大礙,院長──對了,千奈,你代替竹岡去辦的事情順利完成了嗎?」
「獨自一人出門還可以吧?」
實習的千奈並沒有修女的稱號,其他人只叫她的名字,不過看著年紀相差一大段的年輕實習生,修女們有如看著孫女的祖母,眼中散發著慈愛。或許是因為除了千奈與院長之外,其他人都上了年紀的關係。
「嗯,可是回來的路上碰到了可怕的人……」
「你剛說過了,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
院長催促著臉上籠罩著陰霾低下頭去的千奈,繼續把剛剛的話說下去。
千奈一說完差點遭到黑框眼鏡男押上車的事情,修女們便異口同聲發出驚歎聲。「該怎麼說呢?雖然是實習生,但終究還是修女呀,是不可以碰觸男性的,沒想到對方居然還硬想要把人給帶走。」
「但願那個可憐男人的靈魂總有一天得到救贖。」
看到眾人表情黯淡,千奈趕忙繼續說下去:
「不過,請聽我說,也有很善良的人。有人出面救了我,而且救了我之後……還希望我不要淋雨,把自己的傘借給我了。」
想起健太,千奈的內心深處有了些許溫暖。
(雨水健太先生……雖然年紀好像跟我差不多,不過人長得高大,眼睛銳利有神。朝著不認識的陌生男子,清楚地告訴對方「不要這樣」,是個有勇氣而且溫柔的人。說不定是上帝為了拯救我的危難,才派遣他來的。)
健太要是聽到了,想必會露出哈哈大笑的表情,但是千奈是認真的。
(那些忍受著迫害而殉敦的人們,一定擁有著這樣的英姿吧?為什麼當時我沒有詢問他的住處呢?這樣就沒辦法把傘還給他了。)
「千奈,怎麼了?你的晚餐好像都沒怎麼吃,該不會連你都感冒了吧?」
對著陷入沉思精神恍惚的千奈,山下修女晃動著胖嘟嘟的臉頰擔心地問。
「啊,我沒事的,只是在想點事情。」
千奈慌張地拿起湯匙用餐。
晚餐過後,所有人集中在畫有聖母與聖子畫像的祭壇面前進行夜間禱告。在跪地
的修女們最後面,千奈虔誠地雙手合十。
院長洪亮的聲音響徹禮拜堂。
「面臨許多的考驗,身為一個教徒,感謝上帝今日的保護與恩賜。請原諒今日我所犯下的過錯,接納我所行的善事。」
修女們低著頭齊和著祈禱詞。
「請您在我睡覺的時候保護我,拯救我於危險之中。」
祈禱詞喚醒了千奈腦海中久遠的記憶。
(睡覺的時候……)
沒錯,那是正在睡覺的時候,上帝保護了我,免於恐怖的災難。
上帝會保護我的……應該會永遠保護我的。
不,我不能有所懷疑。侍奉上帝的人,千萬不可懷疑上帝的作為。但是那團火焰……黃、白、橙、紅。不,這簡單的辭彙無法表現,是連眨眼的瞬間都會錯過的、激烈改變的色彩。黑色的煙,某種東西爆炸的聲音,搖曳的火焰。
火焰。
火焰──
「千奈。」
低沉的聲音喊著千奈。
「啊……」
回神過來。不知不覺中,祈禱已經結束了。
忘記自己在應和祈禱詞,像是失魂落魄一般,凝視著祭壇上點著的蠟燭火焰。
(我、我到底……在祈禱的時候,發生什麼事情了?)
因為感到羞愧與悲慘而臉頰漲紅。
成長於雙親皆為信徒的家庭,幼稚園、小學、中學全都就讀教會女校,信仰早巳是生活中不可分割的一部分。她應該是因為認定侍奉上帝的潔淨生活乃是無上幸福,所以才進入修道院的。
「非常抱歉。我、我是……」
一臉狼狽,連道歉的話都沒辦法說得完整。千奈只是雙手合十低著頭,全身顫抖。
院長推了推眼鏡,歎氣。
「你誦念主之祈禱五十次,等到冷靜下來之後,到我房裡來一趟。」
「是……」
其他的修女走出了禮拜堂,千奈依然獨自跪在地板上,留了下來。
「請原諒我等之罪孽……別讓我等陷入誘惑,拯救我等於罪惡之中……」
這是千奈由衷的祈禱。
(主呀!請你保護我。我喜歡這問修道院,我想要繼續在這裡生活下去。)
態度永遠冷靜可靠的院長、喜歡說話的竹岡修女、擅長烹飪的山下修女、愛哭的宇澤修女──其他的修女也都給予身為實習生、不夠成熟的我,溫柔且慈愛的指導。
(衷心請你保護我……讓我不要敗於軟弱之心靈,得到你的救贖。)
千奈認真地祈禱著。
宛如被蠟燭的火焰給迷惑住了,雙眼緊緊閉上。
「我回來了……哥!你很討厭耶!幹嘛待在我房間啦?」
回家之後打開自己房門的果林,忍不住大叫。因為黑暗的房間中,哥哥煉把她的椅子拉到房間中央,擺在電視機前坐著。
「你很煩耶。我只是要看個電視而已,新聞播完我就會出去了。」
果林一邊因為兄長不快的聲音而後退,一邊按下日光燈的開關。其他家人全都有優秀的夜視能力,處在黑暗的房間也無所謂。但是果林身為反常的吸血鬼,在黑暗中什麼也看不見,所以很怕黑。
轉為明亮的室內,傳來主播播報職棒比賽實況的聲音。
「怎麼了?你先前不是說今天預定要在女朋友家過夜的嗎?」
呆站在門邊,果林疑惑地問。
這棟房子只有一台電視。由於放在果林的房間,所以想看電視會到這裡來是理所當然的,不過家人應該都對電視節目沒什麼興趣。何況哥哥煉至今為止可從來沒有過想看新聞的記錄。
「你安靜一點。」
煉的聲音與從全國新聞切換到地方新聞的主播聲音重疊在一起。
「接下來是地方新聞。今天下午六點五十分左右,三條市鶴卷的皇家別墅三區發生小火災,火災現場附近有名女子頭破血流倒在地上,經過的路人趕緊報案……」
三條市,就是今天去玩的遊戲廣場所在地。近在咫尺的地方竟然發生了危險事件,果林嚇了一跳。
煉的表情也出現緊張神色。
「該名女子為居住在同一棟公寓七0一號室的橫野稔,今年二十八歲。雖然受到頭骨破裂的重傷,必須花三個月才能完全康復,但所幸生命並無大礙。橫野小姐表示,她看到有個想在垃圾放置處點火的人,因此遭到毆打。警方也認為此事與近來發生多起的連續縱火事件有關,正在進行深入調查。接下來是件交通意外的消息……」
「受傷的人果然是小稔。」
低聲說著的煉關掉電視站了起來。看樣子他想看的就是剛剛的新聞。
果林想起看到健太與身穿修女服的少女說話之後,馬上就看到消防車與巡邏車接連通過。時間與地點都對得起來,那些車輛應該就是要前往剛剛新聞報導的事件現場吧。
「那個說被別人毆打的人,就是哥的女朋友嗎?」
「嗯。我想去她的公寓找她,路上看到巡邏車跟消防車趕過去,還聚集了一大堆看熱鬧的人。我覺得奇怪,裝成碰巧經過的樣子去打聽發生什麼事。」
「幸好我沒有臨時起意跑去看熱鬧,去的話就會碰到哥了。」
要是被朋友看見這個外表跟性格都是個花花公子的哥哥,她覺得似乎連自己的形象都會受到拖累。
煉瞪著鬆了一口氣在喃喃自語的果林。
「你呀,不要忘記自己是吸血鬼,跑去奇怪的地方湊熱鬧。我聽旁邊看熱鬧的人說完,想到如果是小稔出事就糟了,所以立刻回來──差點粗心大意跑去她家受連累了。」
「什麼連累……你真是無情。」
女朋友都受重傷了,卻還有這種「還好掉頭走人」的非常冷酷說法,果林的聲音中帶著責難。
「剛剛不是說她的頭骨破裂嗎?哥,你去照顧她好不好?」
可是……
「笨蛋。」
回應的只有冷冷一句話。
「你這樣說是什麼意思啦!」
「你不是笨蛋就是呆子。明明知道警察會來調查問訊,我哪能去照顧她?警方想要揪出縱火犯所以十分著急,只要有點關係的人就會被查個一清二楚。他們會採集指紋跟調查血型,說不定我根本不是人類的事情就會因此被拆穿,那怎麼辦?」
「啊,原來如此。」
「所以我才馬上回來。托他們的福,害我連血都沒吸到。」
煉說話帶刺的原因並不光是橫野稔遭逢意外,似乎還有空腹造成的影響。
「過兩、三天之後,我會裝成普通朋友的樣子到醫院看看情況。那個時間,警方或煤體應該就不會緊迫盯人了。就算一、兩個人看到我,我也可以操縱他們的記憶……果林,你不要會錯意又多管閒事,畢竟你是個沒辦法消除人類記憶的反常分子。」
連句「打擾了」也沒說,煉走出房間。
「真是的,嘴巴真毒……我才沒有那愛管閒事。」
聽到哥哥說她反常,果林忍不住生氣,把包包往床上一丟。
雖然她在意縱火犯的事情,但也只不過是因為哥哥的女友被毆成重傷,還上了電視新聞,這是很罕見的……
(我也不想扯進縱火事件呀……要是發生跟以前一樣的事情就太可怕了。)
捲入連續婦女強暴事件因而遭到綁架,麻煩母親與杏樹趕來搭救的事情發生至今還不滿一個月。
(那種倒楣事碰到一次就夠了。首先,今天雖然休息一天,不過暑假可是很忙的。)
明天上午要補習物理,下午到晚上要在「茱莉安」打工,行程每天都塞得滿滿的。
(明天打工是不是從傍晚開始會換雨水同學呀?)
沒有補習的健太,暑假大部分時間幾乎都在打工。先前他曾經很開心地告訴果林,找到了搬家公司時薪九百圓的工作。他好像打算調整時間去打工,讓搬家公司跟「茱莉安」的工作不會衝突到。
(是在那邊打工時認識的人嗎?或者是其他地方?)
腦海中再度浮現健太跟修女說話的身影。
(討厭,又跟我沒有關係!)
那時的情況為什會這執著地出現在腦袋裡頭呢?果林奮力搖頭,差點都要搖出聲音,然後開始換衣服。
(那個修女長得真漂亮……遠遠看都覺得她樸素典雅,氣質出眾……她一直目送著雨水同學離開,動也不動的。)
剛剛應該已經驅散的光景再次偷偷潛入腦中,果林忍不住歎了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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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增血鬼與色情狂】
第二天。
傍晚時分的「茱莉安」餐廳非常熱鬧。
暑假加上週六,餐廳內到處都是情侶或是家庭出遊,交談的聲音此起彼落,差點連背景音樂都聽不到。
「歡迎光臨茱莉安!」
健太洪亮的聲音招呼著進入餐廳的客人。
果林一邊端著放上日式風格漢堡排套餐的餐盤到裡頭的桌子,一邊以擔心的眼神看著健太。
神采奕奕,呆頭呆腦的樣子,怎麼看都是裝模作樣。
(到底怎麼了呢?他好像有什麼煩惱的樣子。)
打從傍晚現身在工作人員休息室後,健太就怪怪的。一副機械式地工作、心不在焉的模樣。
「您點的是酸乳烤雞咖哩套餐一份,時鮮茄汁義大利面套餐一份,沒錯吧?」
「不對,是炸蝦咖哩跟白乾酪義大利面套餐。」
「不、不好意思。飲料兩杯都是冰咖啡嗎?」
「是一杯冰奶茶還有一杯熱咖啡。」
平常的健太記憶力很好,毫無困難就順利記得哪道料理沒有用雞蛋,可是果林卻看見他在會過敏的客人詢問的時候,回答得不太確定。
儘管如此,單純兩人份的點餐是不能搞錯的,果林急忙跑向健太負責的餐桌。
「不好意思,我來替您點餐。」
對健太使了個眼色之後,健太一臉茫然,穿過果林身旁進到後頭去了。
那一瞬間,果林的血管翻騰起來,心臟怦怦地使勁眺個不停。
(慘了!又要增血了?)
過於靠近健太,使得果林的血液又增加了。因為健太擁有刺激身為吸血鬼本能的「不幸」,所以不能太過接近──雖然清楚這一點,不過他只是從旁邊走過去而已,竟然心跳就加速成這個樣子,今天實在是跳得太激烈了。
就在困惑的時候,聽到了一個微弱的低語聲。
「要是有問聯絡方式就好了……」
是健太的聲音。代替他招呼客人,他的精神就鬆懈下來,還自言自語著。
(他在說那個修女的事情!)
直覺就是這樣,果林回頭看。
健太正在收拾客人離開後的餐桌餐具,側臉流露出不知道是失望還是後悔的神色。
(原來不是以前就認識的人呀!兩人的交情還很淺,所以連聯絡方武都不知道……)
所以健太非常懊惱沒有詢問修女的聯絡方式,說不定就是因為這個緣故,讓他擁有的「不幸」要素遠比平時來得高漲。這樣的話,自己的身體之所以產生這麼大的反應,也可以說得過去了。
果林心中波濤洶湧。
(雨水同學……以想見卻見不到的不幸心情,掛念著那個修女。)
這麼一想,心臟越發揪得疼痛。雖然不像平常那樣想吐,不過胸口彷彿悶得發慌一般充滿不安,忍不住頻頻回頭看向健太。
(這、這是怎麼回事?好難過……應該說是,冷靜不下來。)
這大概也是增血時出現的新症狀吧?由於瞭解到「不幸」是刺激自己本能的因素,所以說不定還會產生其他的症狀。一定是這樣沒錯!
(真丟臉……我受不了這種體質了啦!簡直就像是很在乎雨水同學的樣子嘛!)
倘若這個時候果林能夠一窺健太的內心──要是知道除了「要怎麼籌錢去買把新折疊傘呀」之外,他根本什麼都沒多想的話,心中的痛苦無疑會立刻消失無蹤。因為同情遭受性騷擾的母親與千奈的形象重疊借傘出去,還忘記詢問修道院的名稱以至於聯絡不上,讓健太不停苦惱於經濟層面的損失。
當然這些果林全都一無所知,只看到健太陷入憂愁的模樣。
(雨水同學……該不會,喜歡那個人吧……)
這麼一想,就有如遭受緊緊捆綁的痛苦:心臟在胸口深處瘋狂怦怦亂眺。
(夠了!為什麼我的身體會這樣!雨水同學喜歡誰,根本與我一點關係都沒有!應
該說,現在不是管這種事情的時候!)
星期六的餐廳十分忙碌,一有空桌就要馬上收拾,然後替排隊等待的客人帶位、點餐、送餐。
「白醬香菇蛋包飯,抱歉讓您久等了,請慢用。」
果林把客人點的餐放在桌上,轉身正要離開之際。
「哇!討厭……」
入口處傳來女人的慘叫聲,混雜著嬰兒哭聲。
「小太還好吧?」
「不可以哭喔,不可以哭喔……啊,真是抱歉。」
好幾個客人坐在入口處前面的椅子等待空桌,其中有對抱著嬰兒的年輕夫婦,懷中哭鬧不停的小嬰兒似乎嘔吐了,白色液狀物散落在入口大廳的地板上。
雖然位於收銀台的工作人員距離最近,但很不湊巧這個時候正好有客人在結帳。
「太太,您沒事吧?」
果林衝上前去,把衣服弄髒的母親與仰天大哭的嬰兒帶到化妝室之後,拿起掃除用具,趕忙回到大廳玄關。
店長把剛剛在排隊的客人帶到店內收銀台前面,健太蹲在大廳地板上,把讓客人去除污泥的踏腳墊捲起來,看到果林拿掃除用具回來便說道:
「唷,真紅,我把踏腳墊拿去洗。」
「擦不乾淨嗎?」
「嗯……剛剛謝謝啦,你幫了我大忙。」
應該是說代替他幫客人點餐的事情吧?
「沒、沒有啦。這不算什麼……可是,雨水同學……」
張開口,卻講不出話來。
(為什囈今天你會這麼心不在焉?)
(你很在意昨天碰到的那個修女嗎?)
(你說要是有問聯絡方武就好了,是因為你還想再跟那個人見面嗎?)
說不出口的問題接二連三湧上,內心深處難受得不得了。
沒有注意到果林內心的想法,健太把捲成筒狀的腳踏墊抱在腋下。
除污泥的腳踏墊面積大小將近一張楊楊米,表面雖是絨毛狀但背面其實鋪滿橡膠,看起來很重的樣子。
「我拿到後面去,倉庫裡頭還有其他墊子吧?」
「嗯,拜託你了。我會把地板擦乾淨的。」
健太去倉庫的時候,果林用拖把將地板擦乾淨。接下來為了避免異味,每個角落還仔細地好好用清水擦過。
健太拿了張新的腳踏墊回來。
「真紅,我來鋪墊子,你到旁邊去一下。」
「好。」
果林把拖把靠在牆上,為了不千擾到健太想要往後退,於是猛然轉過身去。
水擦過的人工大理石非常光滑。
「嗚哇!」
鞋子底下的摩擦力消失,果林的身體站不住了。
「小心!」
健太丟下腳踏墊,跑上前去伸出手。單手沒辦法支撐,便以雙手抱住果林──牢牢地抱住。
果林的體溫一口氣上升了三度。
地板的感應器偵測到兩人的體重,與外界連接的自動門大開。
(啊……)
雖然想要尖叫,但只有開口沒有發出聲音。
光是呼吸空氣就得盡全力了。
(討、討厭啦!這樣太靠近了!)
這已經超過靠近,而是變成跟健太互相擁抱的姿勢了。
(啊、啊,不行了……血在增加……增加了啦!)
造血機能眼看就要達到極限,心臟以超高速跳動,血壓迅速升高,胸口難受,眼冒金星。
這個時候,打開的自動門另一邊,傳來了吃驚的聲音。
「雨水先生!」
被人叫到名字,健太的身體抖了一下,支撐著果林的手搖搖晃晃。果林儘管腳步不穩,但還是看了一眼聲音的主人。
身穿白色修女眼的少女站在人行道上,望著「茱莉安」的玄關大廳。右手拿著黑色布包,空著的左手掩住嘴巴,小手掩蓋不住的臉頰赤紅一片。
此外還發現到少女身邊另有一人,一個身材有如圓形年糕的老修女,正瞪大雙眼,自言自語說著「唉唷喂呀,我的天呀」。
由於入口的門打開,裡頭的情況從外面一覽無遺。她們似乎只是碰巧經過,不小心看到果林與健太的身影罷了。
(討厭,太丟臉了!)
果林非常驚慌地從健太身邊跑走,一想到被別人瞧見,熱辣辣的臉頰溫度就加溫,彷彿就要燒起來了。
年輕修女再度低聲說:
「雨水先生……」
「啊!」
看樣子終於有力氣可以好好把來者的長相瞧個仔細,健太恍然大悟。
「你是昨天的……唔……千奈小姐!」
健太的表情開朗起來了。看到這個情況,果林的心臟又跳得格外厲害。
「唉唷,千奈,這位是你認識的人嗎?」
胖嘟嘟的修女一問,千奈好像從驚訝當中回神過來一般,微微紅著臉說明:
「山下修女,這位就是昨天晚餐時我跟大家提到的……出手救我的人。」
「哦,原來如此。真是十分感謝您,幫了千奈大忙。我們會在這裡碰面,一定也是上帝的旨意。」
老修女滿面笑容地走到健太面前,像是座小山在移動般充滿魄力。
「不、不客氣,我只是……」
健太表情慌張地退了兩步,宛如求救般四處游栘的視線,最後停在果林臉上。
「聽我說,真紅。這位小姐是我昨天碰到的修女千奈小姐,因為她被一個有點怪的傢伙纏住了……真是的,最近的危險分子還真是多呀!」
哈哈哈的虛偽笑聲,用意好像是為了要防止老修女傳教拉人,要想點辦法轉移話題的樣子。
千奈有點不好意思地笑著訂正:
「我還不是修女,我只是實習生……昨天真的很謝謝您。您把雨傘借給我,可是我卻因為驚嚇過度而忘了請教您的聯絡方武。」
一邊說著,一邊拉開布包的拉鏈,拿出黑色折疊傘。
「我想總有一天可以還給您,所以隨身攜帶。不過真的沒想到這麼快就能遇見您……我真的很高興。」
「啊,沒有啦,不用客氣。還讓你為了這把破傘這麼費心。」
從千奈手中接過雨傘,健太打從心底露出開心的笑容。
看著這一幕的果林,心臟又發出了怦怦的聲音。
待在這裡實在很難受,跟方才為止因為增血造成的痛苦不一樣,是跟看到意志消沉的健太時相同的,胸口沉重鬱悶的痛苦。
「雨、雨水同學,我收拾一下掃除用具再回來大廳!剩下的就只要鋪好腳踏墊,麻煩你了!」
果林拿起拖把跟水桶跑離現場,後面遺傳來老修女對千奈說話的聲音:
「哎呀不好了,我們也得早點回去修道院。雖然趕不上晚餐,但是至少要在晚禱告之前回去才行。」
「是呀!雨水先生,謝謝您的幫助。」
回頭一看,看到對健太鞠躬道謝之後離去的千奈與老修女,和健太把腳踏墊鋪在地上的動作。
不知道為什麼,果林歎了一口氣。
(討厭,真是難過……)
心臟正以自己都清晰厭受到的速度與力道不停跳動,臉頰發燙。
(一定是因為跟雨水同學在一起的時間太長了。)
以前明明一個月只有增血一次,最近卻亂了頻率,一個月內不知道增血了多少次。打從知道刺激自己本能的東西是「不幸」之後,不知道是不是戚覺變敏銳了,就算是擁擠人群中擦肩而過的人,似乎也可以厭受到「這個人真是不幸」,只要一感受到,身體就會產生增血的反應。其中,健太特別能夠刺激果林的造血機能。
(真受不了……先前才排血過的呀!)
處理增加血液的方法中,咬個人類把血注入是最為輕鬆的。可是果林身為吸血鬼當中的反常角色,沒有辦法操縱人類的記憶。雖然總是拜託杏樹幫忙處理自己咬過的人類的記憶,可是這個時候杏樹因為連續睡眠不足而顯出疲態──而且之所以睡眠不足,都是為了偷偷保護身為姊姊的果林──要叫她出來也過意不去。
(好像還沒增加到極限的樣子,再觀察情況看看好了。)
也許這段時間內杏樹會恢復體力,或者果林自己會跌倒撞到臉流鼻血或是膝蓋磨破皮等等可以自動解決問題。要她自己來講的話,總覺得這些情況還滿蠢的。
(所以說,故意傷害身體實在好痛好可怕,我不想這樣做……真是的,都是跟雨水同學太靠近害的。簡直就像是我們兩個抱在一起一樣。)
一想起來,汗水就像下雨一樣爆發出來。
(而且還被別人看到了……真、真是丟臉丟到家……)
一邊擦汗一邊收拾掃除用具,正要回去大廳時,在通道上遇見了手拿雨傘的健太。
因為眼神兇惡而平常看起來冷淡的臉龐,這時完全笑開了,果林大吃一驚。
「怎、怎麼啦?你看起來很高興的樣子呢。」
「我想把這把雨傘放到置物櫃裡。修女真是個好人,把破洞的地方都補好了,傘面脫離傘骨的地方也幫我修好了。她好像有說過是什麼女子修道院的,可是我沒聽到。真紅知不知道?」
「大概是聖克莉絲提娜修道院,我想應該是在三條市。」
「對!就是聖克莉絲提娜!謝啦,真紅。」
太好了,幫了個大忙──一邊喃喃自語,健太一邊快步走向工作人員休息室。
(雨水同學好像很開心。剛剛明明還一臉垂頭喪氣,沒辦法專心工作的樣子。)
朝著大廳定去,果林再次歎氣。
(千奈小姐真是個美女呀……雖然看起來年紀跟我差不多大。)
雖然遠看覺得她很清秀,但即使靠近看,這個印象也沒有動搖。不知道是不是身為修女的素養,遣詞用句跟態度都很穩重大方又高雅。
(雨水同學真的很高興可以跟千奈小姐重逢呢……)
這麼一想,不知道為什麼,內心深處又隱隱作痛。
大樓窗戶與霓虹燈光,在深藍色的背景上閃閃發光,即使是白晝漫長的七月底,夕陽餘暉也已經消失,夜空籠罩大地,
「已經很晚了……不知道趕不趕得上晚禱告。」
表情擔憂地喃喃自語,千奈加快腳步。她還不習慣在太陽下山之後獨自行走,時間雖然是剛過晚上七點,不過由於聖克莉絲提娜修道院裡頭是四點起床,九點就寢,所以感覺上已經是三更半夜。
修女的生活是以教友活動為中心,內容是各式各樣的傳教活動或清掃服務等。
今天跟院長兩人到老人院擔任看護,擦拭老人的身體,或傾聽他們說話,跟他們一起唱歌。
(因為我還沒習慣,所以無法像院長那樣把事情處理得乾淨俐落……可是大家對還不成熟的我所做的事情依然戚到開心。他們真的是非常善良的人呢,我真高興。)
結果在老人院待了比預定來得久,或許是因為院長心情也是如此吧。離開老人院之後,看了手錶的院長表情慌張地說,接下來還有事情要跟教區長見面,命令千奈自己先回去修道院。
(夜晚的街道有點恐怖……)
商業區的街道上點亮了防盜燈,車道上奔馳著絡繹不絕的計程車與轎車,但是沒有幾個行人的身影,讓人越發不安。
(如果發生跟先前一樣的事情,該怎麼辦才好……那個時候還好雨水先生現身救了我……)
那與迫害抗爭的殉敦者相仿的銳利眼神──千奈一想到,印象就在腦海中甦醒過來。隨後再次重逢,送還雨傘的時候也是一樣。
千奈輕輕單手握拳放在嘴角,低下頭去。這是她在不知道該說什麼的時候,無意識顯現出來的習慣動作。
(雨水先生應該有女朋友吧……因為他是個溫柔又勇敢的人,討人喜歡是理所當然的,有女朋友也是很自然的……)
見面之後雖然過了兩天,不過當天目睹的光景,直到現在都還清楚烙印在眼中。在餐廳人口緊緊擁抱的健太與看起來像是他同事的少女。
歎了一口氣後,千奈回神過來。
(我到底是怎麼了?從前天開始就怪怪的,簡直像是灰心喪志一樣。該不會我對雨水先生……不、不可能的,這種事情是不可能的!這是絕對不會被容許的,不能這麼做。我是要侍奉上帝的人呀!)
千奈奮力而狼狽地,無意識地直搖頭。一想到以成為修女為目標的自己,也許有個威情超越好友的男性朋友,就覺得無地自容。
腦海中死命整理思緒。
(不對,完全不對。雨水先生只是普通朋友,沒錯,就是這樣,他是我重要的朋友……我們在天上的父呀,請讓我們崇敬你的名。)
千奈停下腳步,雙手合十祈禱。一點都不在意旁邊通過的車輛司機,以怪異的眼神看著她。
內心中誦念著上帝的祈禱,心靈就能得到寧靜。
自己雖然要把一生奉獻給上帝,不過對生活在俗世的人而言,找個好伴侶才是最大的車福吧?那麼,她應該替雨水健太戚到開心才對。
她記得清清楚楚,健太與名為「真紅」的那個少女,在那種容易被旁人看見的地方擁抱,可見他們一定是情投意合的。
(那位小姐有雙美麗的大眼睛,是個很可愛的人。胸部豐滿,身材很有女人味,應該會成為好妻子跟好母親……的樣子。今天晚上就寢之前,就替他們兩人的愛情祈禱吧!)
這麼一想,心裡就坦然多了,臉上也浮現出微笑。
(希望上帝能夠庇佑溫柔的雨水先生與他所愛的人。啊,我得快點回去,快要趕不上晚禱告了。)
加快腳步前進的千奈,來到了兩棟大樓之間的岔路。
眼角瞄到大樓一樓的停車場裡,柱子陰影底下有兩個正在擁抱的人影。
(哎呀。如果是先前的雨水先生就好了,現代人都在別人看得到的地方這麼開放……)
雖說是別人的事情,不過千奈還是紅著臉栘開視線,打算趕快走過去。
不過,越是不想看,反而越是容易看到。
(咦?)
千奈嚇得停下腳步。
男方是個頭髮染成褐色,像是打工族的年輕人,千奈並不認識,不過雙手環抱住他的脖子,與他緊緊相擁的人,卻是前天與雨水健太擁抱的那名少女。
(真的假的……)
千奈迅速躲進建築物的陰影之處,看著這兩個人。
側面的前端留長,後面剪短顯現出層次的妹妹頭,還有比自己梢微矮一點的身高。千奈看見的雖然是閉著眼睛的側臉,不過很確定是先前的那名少女沒錯。
(這,這是怎麼回事?她明明是雨水先生的女朋友,現在卻跟其他男子擁抱……
難、難道這就是世人所說的「劈腿」嗎?這、這樣不就是……雨水先生戴綠帽了……)
因為不想看,千奈移開了視線。躲進擁抱著的兩個人看不見的死角,用力按著自己的胸口,心臟怦怦狂跳簡直就要跳出來了。
於是,千奈並沒有注意到,兩人一分開的時候年輕人就無力倒在地上的情況。更不用說看到叫做「真紅」的少女嘴裡,兩根長長的獠牙閃著光芒,在年輕人的脖子上留下齒痕的事情。
拉回千奈視線的,是她聽到了不認識的男人聲音。
「結束了嗎?果林。」
「嗯……」
心想那個少女的名字是不是叫做果林,一邊偷偷探頭出去觀察的千奈,嚇了一跳差點叫出聲音。
年輕人倒在地上,果林靠在柱子上,雙眼泛著淚光,呼吸急促。還有個剛剛沒看見的青年,蹲在倒地的年輕人旁邊。
(為什麼那個人會昏倒,還出現另一個男人呢?他蹲在那個人旁邊是在做什麼?)
雖然一頭霧水,不過看起來好像是輕輕碰了碰那個人的頭部跟胸部。從青年不悅的表情看來,似乎不是在照顧昏倒的人。
千奈想起進入修道院之前,還是國中生的時候看過的電視節目。好像足犯罪特別報導的扒手集團報導吧,說他們會派一個人接近盯上的目標,以果汁或甜筒弄髒對方的衣服,趁著引開對方注意力的時候,由另一個人扒竊錢包。
(忽然昏倒卻沒有叫救護車的打算……該不會是果林小姐負責引開注意力,那個男人再趁機把人打昏或是做些什麼事情?蹲下來說不定是為了要竊取錢包……)
身體因為害怕而發抖,儘管如此也沒想到要逃走或是去叫人過來,千奈還是躲藏在陰影底下繼續觀察情況。
青年站了起來。
身高滿高的,布料帶有光澤的襯衫之上披掛著薄外套,脖子戴著白金項鏈。好像有外國血統,頭髮是帶有綠色的白金色。眼睛要說是暗紅色,不如說是黑中透紅,在光線底下略帶金色的顏色。
那雙眼睛不高興地瞪著果林。
「你呀,不能幹得再漂亮一點嗎?」
「對、對不起……」
「不要花這麼多工夫,你變成我在這裡空等試試看。不過就是選個獵物嘛,這種男人……」
「對不起,下次我會注意的。」
「下次?不要開玩笑了,我再也不要陪你出來了……真是的,杏樹也要常常照顧你這個反常分子。」
被臭罵了一頓,果林露出彆扭的表情低聲說道:
「話也不用講這麼難聽吧……你真是壞心眼。花花公子!色情狂!」
「不要在那邊發牢騷。」
青年敲了一下果林的頭。
「這兩個人到底是什麼關係……)
果林的立場好像很弱勢的樣子。
(該不會是有什麼把柄落入對方手中,所以被迫成為罪犯同夥……如果是這樣,那果林小姐與雨水先生的關係又是怎麼回事?她在欺騙雨水先生嗎?不會的,果林小姐的眼神看起來不像是這個樣子。我也不認為雨水先生會是個想做壞事的人……)
可是方才自己看到的奇怪舉動該怎麼解釋才好?
這個時候,倒在地上的年輕人發出一聲呻吟。
青年拉著果林迅速躲藏到陰影處,年輕人環顧週遭,露出茫然的表情。
「奇怪……怎麼回事呀?我怎麼會睡在這裡?慘了!差點就要變成流浪漢了。」
語氣開朗地說完之後,便朝著千奈這邊走出來,千奈慌張地緊貼著建築物的牆壁站立。
一瞬間視線如果往這邊看一定會看到她,不過褐髮年輕人轉過與千奈貼牆站立的建築物相反方向的轉角,腳步輕快地離開了。
(他沒有受傷嗎?嗯,不過說不定是因為藥物還是什麼的關係,一下子就昏倒了……如果目的不在搶劫,讓那個人昏倒就讓人不解了。剛剛有提到什麼「獵物」的……)
千奈陷入沉思。不管是對果林的舉止,或是蹲在昏倒年輕人身邊的行動,那個青年總讓人覺得可疑,而且恐怖。傳來了對方的手機鈐聲。
「喂?啊,小稔嗎?嗯,是我啦,煉。」
接電話的是那名青年。聲音與責備果林的時候大相逕庭,充滿濃情密意。
明明有如此親切的聲音,為什麼對待果林時連這份溫柔的百分之一都沒有表示出來,而是囂張地罵個不停?
再次探出頭去觀察的千奈,看到果林離開的背影,嚇了一大跳。果林似乎打算穿越這條岔路往另一邊去。千奈想要追上去叫住她,問她剛剛發生了什事情──但是很不湊巧,叫做煉的青年站在中間講手機。如果要去追果林,就一定會被煉看見,千奈只能繼續躲藏在大樓的陰影裡頭,
煉的通話持續著。
「嗯,不好意思。我會晚點到,因為處理雜事稍微花了點時間。怎麼可能!我才沒有忘記跟小稔約好的事情呢!我現在馬上到醫院去。嗯,我愛你,我一直都在擔心你。」
對方似乎是個女人。
(我想想,果林小姐跟健太先生在交往,也跟剛剛走掉的男人擁抱,還有被這個叫做煉的人掌握到什麼弱點……還有,這個人跟其他的女人說「我愛你」……)
錯綜複雜的人際關係,讓千奈頭昏腦脹。
(行為還真是不檢點呀……)
千奈忽然回神過來,發現煉一面講著電話一面往反方向走去。
千奈追了上去,完全把現在這個時間應該馬上回去修道院的事情,忘得一乾二淨。
煉是什麼人?她想查明這一點,並且知道煉跟果林的關係。要不然的話,說不定
雨水健太就會碰上不得了的大災難。
保持一定的距離尾隨在後,煉專心講電話似乎沒有發現到有人在跟蹤。因為步伐很大,所以煉走得很快,千奈好幾次都得小跑步。
電話好像講完了,煉闔上手機放進口袋,不滿地說:
「肚子好餓呀!跟小稔見面之前,先去滋潤一下喉嚨好了……」
千奈聽到他低聲說著的話語。
轉過轉角,煉定到了鬧區。車道只有單向行使的單線道,不過人行道很寬廣,有許多情侶、團體或是返家途中的上班族,一邊避開行道樹或是直立在地上的看板一邊往前走。咖啡廳跟精品店因為接下來才要開門營業,於是點亮了耀眼的燈光。迎面走來兩個學生模樣的女生,直盯著煉看,不知道竊竊私語些什麼,還紅著臉竊笑。
煉雖然也看著那兩個女學生,但是沒有出聲,就那樣錯身而過。
露出一副有點失望的表情,女孩們走過千奈的身旁。她們似乎期待著煉會開口對她們說些什麼。
(那個人……外表確實很漂亮。)
千奈不是不瞭解那些女孩的心情,也許宛如刀劍的危險氣息反而更加吸引人。
雖然沒有華服,但是煉的五官端正,細長的眼眸深處搖曳著石榴石的光芒。從臉頰到下顎的線條,還有直挺挺的鼻樑,一定都足來自於外國的血統吧。所以整張臉看起來,就像是以前在寫真集中看過的,名聲崇高的羅馬聖天使城中放置在橋上的天使雕刻一般……
(討厭,我真是的!怎麼會把那種人跟天使相提並論!)
千奈回過神來。
她可是親眼看到了,這個人對果林非常囂張又不懷好意的說話方式。而且還是個用甜言蜜語哄騙其他女人的花花公子。再加上說不定是個用果林當誘餌,從其他男人身上竊盜財物的竊賊。覺得這種男人跟天使相像的念頭,根本就是一種褻瀆。千奈斥責自己的同時,聽到煉小聲說了句「啊」。
幾公尺遠的前方,走著一名身穿迷你圓裙與涼鞋的女性。帶著花紋的絲襪包裹著的腿部線條,由同性的千奈看來也覺得美艷動人。蕾絲滾邊的白色上衣,襯托著淡褐色的長鬈發。
煉加快腳步,全身散發出獵人找到獵物的感覺。
(他想跟那個女人搭訕吧……)
千奈直覺這麼想。
(居然……居然這麼荒唐淫亂!要去找對她說出「我愛你」的女人的路上,居然跟其他女人搭訕!)
千奈停下腳步,繼續跟下去,要是看到什麼骯髒的情況可是會讓人受不了的。
(跟這種男人扯上關係,果林小姐可就不妙了呀!不對,她是被逼去當共犯的……啊,如果是這樣,果林小姐說不定是因為渴望救贖,所以才跟心靈純潔的雨水先生交往。)
腦海中已經形成了這樣的圖解:花花公子煉、有把柄在煉手上因而被迫為虎作倀的果林、果林渴望得到救贖的對象雨水健太。
(我得想辦法做點什麼……可是,該怎麼辦才好?雖然去跟那個人說希望他懺悔是最好的辦法……可是,有點恐怖……)
看著追上戴帽子的女人出聲攀談的煉,千奈站在人行道上動也不動。
就在這個時候……
「找到你了。」
背後傳來了帶笑的聲音,同時手也被抓住。
受到驚嚇的千奈回頭一看,看到上次那個黑框眼鏡男。他穿著跟先前相同的全身灰,戴著跟服裝一點都不搭配的螢光色領帶。
「你果然是在追我吧?不然修女怎麼會現身在這種鬧區裡頭呢?」
千奈全身毛骨悚然。
讓人聯想到砂糖中加進少量水攪拌而成的東西,一粒一粒粗糙的,而且甜得詭異的聲音。黑框眼鏡深處的雙眼,充滿著糾纏不休的神色看著千奈。找到獵物──不對,是抓住了獵物,以尖銳的勾爪壓制獵物的肉食動物眼神,大概就是這種威覺。
抓住單手,再用另一隻手抱住腰,那人打算強行把千奈拉走。
「住手!你想做什麼,放開我!」
雖然想反抗,可是男人的力量很大,根本就是被硬拉著走。
「救命呀!」
大概是聽到細弱的慘叫,從前面走過來的年輕女子嚇了一跳往這邊看。
「看什麼看!」
男人低聲怒斥,手離開千奈的腰,高舉揮舞著。女子慌張地別開視線,快步錯身而過離開。
抱怨完畢之後,男人再度以甜膩肉麻的聲音對千奈說話,還把千奈的身體拉近。
「好了,過來這邊,我的小天使。」
「不要!來人……」
一邊用力抵住雙腳抵抗,千奈一邊環顧周圍。
女人沒辦法救她,可以跟這個像惡魔一樣的男人對抗的,有這種能力的人──前面幾公尺,就有一個。
千奈死命大喊:
「救命呀!救救我,那邊的花花公子!」
那個時候,煉正陷人人生最大的困境。
「哎呀,你是在搭訕嗎?呵呵呵,沒問題呀,我現在很空。」
女人嫣然一笑。
背影看起來不錯,散發出來的氣息也很直接地刺激了煉身為吸血鬼的本能。
吸血鬼根據本能可以察覺流著自己喜好的血液的人類,大概是因為這樣可以高效率地吸取美味的血液。
人類血液的味道每個人都不一樣,可能是因為性格與環境產生的差異,吸人血的吸血鬼理所當然也會有各自喜好的味道。就跟人類之中有人喜歡甜食,有人喜歡喝酒之類的喜好一樣。
煉喜歡帶有精神壓力的血液。
走在前頭的女子身上,散發出一種像足經年累月緩慢仔細發酵的紅酒一般,濃縮過後的精神壓力的味道。
雖然想著跟小稔見面之前先簡單吃點「東西」,企圖叫住前面的女子──不過還是先繞到前面,確定一下整體感覺。
(七十幾歲……不對,應該已經滿八十歲了吧,這是怎麼搞的?)
說是經年累月,也差太多了。
雖然想以厚重的粉底隱藏那些直的橫的斜的,爬滿整張臉所有方向的皺紋,不過根本就藏不住。
而且那個粉底還白得跟原本的膚色完全不搭。結果,塗抹不均的皺紋處還特別顯眼。此外唇膏也是塗得滿滿的大紅色。長假髮底下,臉頰旁邊露出了白髮。
(我真是跟一個不得了的東西搭訕了……)
擁有精神壓力的話,煉並不會太計較吸血對象的外表。不過,先決條件一定得是女性;很久以前就退休的老女人則是在鎖定範圍之外。不管累積了再多精神壓力,完全喪失水分與油分的老太婆,根本就引不起吸血的慾望。
但是對方被他搭訕,顯得幹勁十足。
「呵呵呵呵呵呵,你長得滿帥的麻。這就是命運的邂逅吧,呵。我們先去暍點東西,還是要吃飯?不如直接去賓館……」
「不,不是啦,關於這一點……」
慘叫聲就是這個時候傳來的。
「救命呀!」
心想這是絕佳的機會,煉趕緊轉身。
「不好意思,我認錯人了!我以為是我走散的朋友。」
因為被搭訕而糾纏不休的話可就頭痛了。儘管有些勉強,還是只能一口咬定認錯人。
他往聲音來源跑去。看樣子是約莫三十歲的男人,想把身穿修女服的少女強押上停在路旁的休旅車中。
「救救我!那邊的花花公子!」
(是在說我嗎?大叫「救救我」的人,居然會這樣叫我?)
如果是平常,他一定掉頭就走根本不管,但是為了要從老太婆身邊脫逃,他不能停下來。煉趕忙跑上前去。
男人可能是為了要把反抗的少女押上車竭盡全力,所以對背後的情況毫無警戒。
(我實在很討厭碰男人……可惡,今天真是倒楣!)
剛剛也是被迫幫果林供血收拾善後。儘管內心在痛罵,煉還是把手掌朝著男人的後腦杓貼過去。
「嗚哇!」
彷彿觸電一般,男人全身僵硬,一瞬間之後無力地倒在休旅車旁邊。
吸血鬼通常可以操縱人類的記憶,不然的話,馬上就會被吸過血的人類認出真面目,偏偏有異常體質的果林做不到這一點。所以,剛剛煉才會靠近果林供血過的年輕人,消除那幾分鐘的記憶。
記憶遭到操縱的人類,只會昏倒一下子──大概是由外在千擾意識造成的副作用吧?
這次雖然沒有消除記憶的必要,可是為了救身穿修女服的少女,讓男人失去意識則是最簡單的方法。
穿著全身深灰色服裝的男人,倒在地上一動也不動。
一半身體被推進休旅車後座卻死命抓住窗框抵抗的少女,眼睛張得大大的,看著倒地的男人與站在男人身邊的煉。
「站得起來嗎?」
不是想要換換口味,而是要整理一下自己碰觸過男人的手掌,於是煉抓住了少女的手臂,讓她站到人行道上。
「請、請問,我……」
少女開始說些什麼,但就在這個時候,煉聽到了一個恐怖的聲音。
「給我等一下!」
剛剛的老太婆蹬著高跟涼鞋,像是要強索親吻似地噘著嘴巴往這邊狂奔過來。
「認錯人也是一種邂逅呀,這是命運的安排!」
煉很清楚他的臉色發白,對抓住他手臂的少女大叫:
「快逃!」
「咦?啊,哇!」
少女被拉著跑出去。兩人與人群擦肩而過,衝進岔路,踢倒停放路旁的自行車,穿梭在大樓之中。
少女單手提著長裙的裙擺,雖然快喘不過氣,但還是牢牢地跟著煉。
(沒想到這個人跑得還挺快的。)
雖然打算要是少女跑不動了,在老太婆窮追不捨的情況下,就把少女丟出去當擋箭牌,不過看來似乎沒這個必要。
不知道跑了多久,眼前的紅綠燈變成了紅燈,煉才停下腳步。他實在不太想要橫越卡車跟轎車接連不斷奔馳的單向三線道道路。
放開少女的手,回頭看著一路逃過來的方向,沒看見老太婆也沒看見男人,好像是順利甩開了。
「謝、謝謝……」
眼看就要喘不過氣的情況下硬擠出來的聲音,讓煉回頭看著少女。
「謝、謝謝……謝謝你……救了、救了我一命……」
一手撐在膝蓋上,一手按著胸口調整呼吸。要跟上煉的全力狂奔果然是很困難的。
煉評估著眼前這個抬起臉的少女。年紀大概十六歲,剪裁鬆弛的修女服雖然看不出尺碼,不過身體纖瘦,儘管如此,胸部頗為豐滿,長相樸素高雅。普通男人光是看到這樣,就構成上前搭訕的條件了。
但是,對煉而言的問題在於……
「我是聖克莉絲提娜女子修道院的折阪千奈。剛剛真的很謝謝您!」
大概是無意識的動作,少女道謝的時候雙手還合十像是在祈禱。
煉雖然沒有去過,但是知道隔壁城市有座修道院,因此不禁皺起了眉頭。
(年輕修女還真是稀奇,我還以為是在角色扮演,沒想到是真的呀……怪不得。)
煉不怕基督徒。現在這個時代,有能力擊退吸血鬼且德高望重的神職人員,幾乎看不到了。十字架與聖水也失去力量,慢慢變成徒具形式的東西。
煉失望的是,千奈身上幾乎厭覺不到精神壓力的氣息。
(遭到綁架的經驗,一般而言應該會對內心造成不小的負荷才對……是因為得救所以已經不要緊了嗎?把一切托付給上帝還是什麼的,不會累積精神壓力或許是理所當然的。)
因為縱火案件,他吸不到稔身上的血。打從那天之後運氣就很不好,都沒有找到什麼好的獵物。所以此刻的煉肚子實在很餓──該吸這沒有精神壓力、味道不好的血呢?還是忍耐到跟稔見面呢?
(接下來既然要去採病,也沒必要特意在這裡吸味道不好的血吧?)
他對千奈毫無食慾。
跟千奈相反,稔現在累積精神壓力的情況實在是最頂級的。
男女平等依然只是表面的方針,只把女人當茶水小妹看的公司職員多得很。
遭到男性職員輕視,年輕女職員被當成酒家女,因為不景氣減少人員安排,所以負擔著始終沒有改變的工作量,沒得休假,每天都要免費加班到三更半夜──這就是稔每天的生活。
三天沒有見面了,但是被縱火犯打傷,過著不能自由自在的住院生活,想必精神壓力又增加了。
血會變得多麼美味呢?光是想像,吸血鬼的本能就騷動不安。
(好,我不要吸這個傢伙的血……等一下得小心不要吸太多免得讓小稔貧血。)
內心打定主意。
不知不覺中,紅燈變成了綠燈,煉沉默地開始橫越人行道。
「請等一下!」
千奈的聲音傳來,煉心想她道謝還沒道過癮嗎?
「請問你是喜歡玩弄女人的色情狂嗎?」
千奈大聲說道,煉差點跌倒。
(這個王八蛋修女……對救命恩人講這什麼話!)
總算是想辦法重新站穩,轉身之後大吼道:
「吵死了!你管我這麼多!」
打算追上煉的千奈,嚇了一跳縮起身子。
「對、對不起。如果讓你心情不好,我跟你道歉。可是,我希望你能告訴我……」
「不要再煩我了,我最討厭照顧別人了。你快點滾回去,說不定又會被剛剛那個男人逮到喔。」
千奈看起來臉色發白。雖然不會變成精神壓力,但是遭到綁架的恐懼似乎還清晰地殘留在心中。
行人專用的號志開始一閃一閃,煉加快腳步,走過了十字路口。
千奈愣在當場動也不動。即使煉的身影都已經看不見了,號志也再次改變了,停下來的車輛司機對她投以懷疑的眼光,她還是沒有栘動。
纖細的脖子往前傾,低下頭去。
「那個人不是壞人吧?雖然是個花花公子,看起來像是罪犯的樣子……」
嘴裡流露出帶著困惑的自言自語。
「可是他救了我。他側臉的線條,就像是聖天使城的天使雕刻一樣……怎麼辦?他剛剛拉過我的手了。」
千奈雙手貼著發紅的臉頰,冷靜不了的眼眸中,散發著有如作夢一般的神色。
「煉先生……我搞不清楚了。他是好人嗎?還是……」
往來車輛的燈光,一瞬間照到了站在那裡喃喃自語的千奈後,又立刻從身旁通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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